非典型老師,非典型學生(楊文軍)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17日 15:33
我決定去做志願者多多少少與我帶過的一個澳大利亞學生有關,她叫夏薇。
考研失敗以後,我在老師的推薦下,到雲南大學國際學術教育交流中心帶課。教務處考慮到初級班的學生太多,就分出一部分來讓我來帶,其中有一個學生的中文名字叫夏薇。上課的時候,她來了,精神矍鑠,銀發飄飄。那節課上,當我講到“貧窮”這個詞的時候,老太太突然插嘴對其他同學説在昆明你們是無法知道什麼是“貧窮”的,她説她是澳大利亞人,為一個兒童基金會工作,利用寒暑假到貧困地區為孩子們補習外語,她到過雲南的巍山、思茅,那些美麗但貧窮的地方,那裏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隨時有輟學的危險。
下課以後,我又跟她談了很久。她説她現在租住在東一院,那是我們學校一位老師多出來的房子,她費了很多口舌以極低的價格租了過來,她説自己住不起留學生公寓,這令人難以置信,卻是真的。另外一件令人難以置信卻是真的的事情是,雖然夏薇能説一口流利的漢語,但除了自己的中文名字以外,她不會寫其他的漢字,這有點兒像那位發現了秦始皇陵兵馬俑的楊姓老人。我就手把手地教她寫漢字,用心教,我覺得有些反哺的味道在我的手把手裏頭。她最先讓我教她寫的是她教過的那些孩子的名字,劉三妹、王二虎、李樹……我能想象得出這些名字背後那一張張向日葵一樣的笑臉,單薄卻樂天。
夏薇在每年的寒暑假去鄉下教那些孩子外語,平時在昆明學漢語,週末去給農民工子女輔導外語。我只帶了夏薇一個學期,2003年6月,夏薇學成回國了。後來就失去了聯絡。2003年6月,團中央發起了“大學生志願服務西部計劃”,我報了名,被派到雲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麻栗坡縣第一中學教書。那是中國和越南邊境上的一個小縣城,是當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的主戰場,老山前線就在那裏,《血染的風采》唱得就是那裏的故事。受歷史上戰爭的影響,經濟和教育都比較落後。到那裏以後,有人問我後悔嗎?我説這裡的條件確實太差了,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后悔了一天一夜,但如果不來,我會後悔整整一輩子。人生就是這樣,有舍才有得。與得到的內心的安寧相比,與學生們的笑臉相比,放棄的那些喧囂,算得了什麼呢?每當我覺得苦,想離開的時候,我都會想到夏薇,她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老師,她教會我一句英語,那就是 It's better to give than to receive, 奉獻永遠比索取來得快樂! 在期中考試之後的閱卷過程中,我發現很多學生,特別是少數民族學生,在答問答題時寫了很多錯別字,還出現了很多語法錯誤,亂用詞語、詞不達意的問題非常嚴重。為此,在做好歷史教學工作的同時, 我開始指導他們的寫作。有一次,高一92班的劉顯水同學拿了自己寫的作文給我看,其中的一篇文章吸引了我,這樣的文章只要稍加修改就可以達到發表的要求。我幫她修改了一下,推薦到了昆明的《生活新報》,該報副刊編輯跟我很熟,他收到稿件以後,很快給我打來電話,説文章寫得不錯,決定發表在星期一的學生作文專版上。這個消息給了劉顯水很大的鼓舞,她寫作的熱情更高了,勁頭更足了。很快,60元的稿費寄到了學校。
這件事情也給了我很多啟示。學校裏有很多貧困學生,我一直想資助,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每個月只有600元的生活補貼,捉襟見肘,而麻栗坡的物價又出奇地高,讓我從生活補貼中拿出錢來資助他們肯定會使我的生活更加拮據,再説了,那麼多的貧困學生,我怎麼資助得過來呢?由於我是老師,教育行業比較特殊,我不可能耽誤學生的課去外面去拉贊助。另外,我服務期滿以後,他們怎麼辦?輸血式的資助不是長遠之計。指導劉顯水寫稿件掙稿費的事情讓我眼前一亮,何不把這個做法推廣開來,指導學生寫作,進行“造血式”的資助呢。説幹就幹,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學生們,在週末,我放棄休息時間,認真批改學生交上來的稿件。另一方面,我利用自己跟各報社之間的關係,積極聯絡自己在作協認識的編輯朋友,充分挖掘媒體資源,不久,我指導的學生的稿件頻頻見諸報端,高一91班的謝家龍,92班的張申、歐陽家紅等等等等,他們收到報社寄來的樣報和稿費,高興得一蹦老高。後來,我又與報社協調,提高貧困學生稿件的稿費標準,很多報社都樂意配合,現在,學生們寫一篇五百來字的文章就可以得到六十元的稿費,而他們一學期的學費才兩百多元,四篇文章就夠了。
羅鋒老師知道我指導學生寫作掙稿費的事情以後,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説這樣既解決了他們的經濟困難問題,又不會耽誤他們的學習,還提高了他們的寫作能力,是一件有利無害、一舉兩得的好事情。團縣委李開洪副書記説,這是一種全新的資助方式,資助思路新,以前誰會想到寫點東西就能掙學費呢?這可以使學生們更加直觀地理解知識改變命運這個道理;資助面廣,可以資助一個班,一個學校,甚至一個縣的學生;資助期長,你服務期滿後,學生們一樣可以通過寫作掙稿費,換句話説,你資助了他們不止一年,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是一輩子。
付出總有回報,學生們跟我的關係越來越好,與他們相處的一年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令我感動的事情。但很快,一年的服務期滿了,我要到北京工作了。同學們送給我一個留言本,靦腆的他們寫了很多心裏話,很多同學寫下了“我愛你”。對我來説,這是最好的獎狀。我做過學生,也做過老師。我在老師的幫助下,從一個貧窮的地方走出來,讀了大學;也到過一個貧窮的地方幫助過其他像我小時候一樣的學生。雖然現在不再做教師,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經歷,那段經歷是我一生的最寶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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