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兒(彭有雄)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06日 13:11
黃草坪
每到春天,便有人挖些木蘭花兒來城裏賣。因此,我很早就喜歡木蘭花兒了,但真正愛上她,還是在我當教師的第一年。我十五歲初中畢業,待業七年,一九七八年考進師範,畢業後分到了全縣最偏遠的燕子鄉中心校,鄉上又把我派到了燕子峽村小學。在爬“吊索岩”、翻“媽媽崖”時,二十五歲的男子漢也竟然哭了。學校的房子四壁通風,一棒打進去無攔擋之物,村長安排我住到一戶農民家裏。大娘待人很熱情,剛坐下就端出核桃、板栗和蜂蜜。核桃蘸蜂蜜,又甜又香脆。一會兒,有個人背了一大捆柴回來,我以為是大娘的兒子,誰知道走到面前了,才知道是一位姑娘。山裏的姑娘不會主動與客人打招呼,埋頭走路,看不清臉蛋兒,單是那苗條勻稱的身材,就使我想起“窮山溝裏飛出了金鳳凰”的句子來。她剛放下背架,又背起水桶,麻利得如丁丁貓推磨兒一樣。我看著,禁不住一陣臉熱心跳。
真巧!這姑娘叫蘭花,十八歲了。家裏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包産到戶後,父母因為年紀大了忙不過來,她高中畢業後就回家了。蘭花姑娘很逗人喜愛,不僅是因為她那體格,隨便穿一件什麼衣服,即使是帶補丁兒的,也能讓人覺出一種樸素自然的美,還因為她那純潔天真的心靈。我們很快就熟悉了,她叫我“哥哥”,我稱她“妹妹”。有一天我問她:“妹妹,你咋取名蘭花兒呢?”
“我本來姓蘭,小時候經常聽爸爸講木蘭從軍的故事,就一直希望能像花木蘭一樣去當兵。咋,這名兒不好?”
“好。”我笑著説。
“騙人!”她一副生氣的樣子。
“真的好。我原以為你是因山裏生長的那種木蘭花兒取名的呢。”
“那木蘭花兒好?”
“當然好,你看那窈窕的花姿,素凈淡雅的花色,濃郁淳樸的花香,在百花中獨具一格,有人把她作為中國女子的象徵呢!”
“説得真好聽!”她笑了。
“不信?我明天就去山裏挖幾窩回來給你看。”
“你找不到她。”她很認真地説。
“為啥?”
“在山林裏,木蘭花兒也不過是一苗小草,很不顯眼。只有在春天花開時節,在暖暖的陽光下,在徐徐的春風裏,在她那特殊的香氣飄散的時候,才好找到她。”
第二天,她挖了幾窩木蘭草回來,我這才看仔細了。一片片墨綠色的葉子,疏密有致,乾淨利落,顯示出勃勃生機和不屈的精神。那形如鐵絲的根須,彎曲向下,如一雙鷹爪,無處不透出強悍!我想:即使是嶙峋的石崖,她也會牢牢地抓住不放,紮下根去,頑強地生長,雖然開不出濃艷的大花朵,但香氣卻如她自身形象一樣地執拗和悠揚。
學期還沒結束,我就被調到了鄉中心校。我問校長:“這是為啥?”他説:“有人説你閒話了,我是為你好!”唉,光棍兒名下是非多!
春節回家,看見同齡人都抱娃娃了,心裏很著急,親朋好友們也四處為我下網,無奈,人家一聽是個在大山裏教小學的,掉頭便走。母親為此也流了多少淚。知道縣教育局每年暑假期間有一次人事調動,就訂下計劃:由我在山上買些香菇、木耳之類的山貨回去,讓姐夫去“通關節”,爭取暑假天調回縣城。燕子鄉農貿市場與燕子鄉小學隔著一座大山,我就一直沒有機會去。四月二十七日是個星期天,我吃過早飯,就急忙往農貿市場趕,途經青松村小學,這是一座古廟,聽説這兒的李老師生病了,也不知道啥病,只知道很嚴重,便進去看。跨進大門,一股濃郁的蘭花香氣撲鼻而來,我詫異地抬頭一看,院子裏有好幾盆木蘭花兒,更令我吃驚的是,走出來招呼我的竟是蘭花姑娘!她穿一件蘭底紅白碎花布衫,頭上扎一隻米黃色的蝴蝶結。她抬頭看見了我,粉撲撲的臉蛋兒上頓時透出了紅暈。我竭力穩住“撲撲”直跳的心,輕聲説:“妹妹,你咋在這兒?”
“學校請我做代課教師了。”
“我咋不知道?”話剛出口,自覺唐突,請誰做教師,是校長們的事,我一個普通教師怎麼會知道呢?“你咋不告訴我?”
“有啥益?一走就不認人了。”
我低頭無語。
“中午就在這兒吃飯?”
我點點頭。
她的寢室兼辦公室,收拾的幾乎一塵不染。桌上有一封已經拆了的信,是縣人事局的公用信封。我問:“有男朋友了?”
她紅著臉説:“沒有。那是我表哥寫的,他在縣人事局工作。”
“嗨,有這好條件,咋不去城裏找個工作?”
“哥,我為啥一定要去城裏?祖祖輩輩都在這裡過,燕子鄉幾千人也都在這裡過,你們”她頓了頓又説,“你們城裏人還來這裡過,我咋就要去城裏?”
四月底的天氣竟這樣熱了,推開窗子,我沉醉在木蘭花兒的香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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