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語:《這個叛逆的年代》是劉墉對年輕人最有激勵作用的演講,也是他在巡迴演講時,堅持在中學講的題材。演講中表現了劉墉“超越自己”、“創造自己”和“肯定自己”的中心思想與人生觀。進而談到如何超越與生俱來的許多弱點,以及超越時間空間的藩籬。最後則以許多生動的實例,談到人生是一連串不斷的超越,而且在這超越中要創造個人的風格,肯定自己是天地間不可或缺的存在。
恭喜各位!你們十幾歲,在念初中或高中,你們就正處於這個駱駝的境界。
是的,這個境界是蠻辛苦的。一直到前兩年,我在美國還常常半夜突然渾身冒冷汗地驚醒,説 :“哎呀要考聯考了,考大學聯考。”再一想,已經考過了,已經考中了,已經畢業了,兒子都大學畢業了。可是我還要做這樣的噩夢,就因為過去大學聯考懸在那邊,好像一個大鐵錘 ;又好像烏雲一樣,籠罩在眼前,實在是給我相當大的壓力與傷害。這也就像駱駝,雖然面對的是沙漠,雖然前面那麼艱苦,但它還是得馱著重重的東西往前走。
我在高中的時候常不好好唸書,搖椅子做白日夢。把腳放在書桌上,把椅子這樣搖搖搖,結果把日本房子的榻榻米搖出兩個洞。我母親把榻榻米換掉,換成地板,地板上再打蠟,我這樣搖搖搖,“唰”就摔倒了,摔得七葷八素。
我那個時候很喜歡搖椅子,而且一邊幻想我考上了,不得了啊,這是多麼偉大的日子啊!當時念《木蘭詩》,這《木蘭詩》寫得不對,把它改掉:“唧唧復唧唧,苦兒當戶讀,不聞讀書聲,惟聞兒嘆息。問兒何所思?問兒何所憶?兒亦無所思,兒亦無所憶。昨夜見放榜,主委大點名,榜書十二卷,卷卷有兒名。”
考上之後要怎麼辦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脫我卡其褲,著我新西裝,當窗抹油頭,對鏡搽發霜。”
那個時候我總是這麼幻想——能夠考上。
你們猜!在台灣管university叫什麼?叫“由你玩四年”。爸爸媽媽會説:“好好唸書,不要胡思亂想,不要搖椅子,眼睛要在課本上,你反正不要約會、不要想、不要多看電視、不要看電影,好好地K書,只要進了大學,一切隨你便。”
你看,一下子就由駱駝進入了什麼境界?獅子的境界!
實際上,人生不見得到大學的時候就成為獅子的境界,因為你在大學裏雖然可能有短暫的快樂,可能去參加party啊,交交男朋友女朋友啊,好像很自由的樣子,但是進入社會又有社會的困境。很可能到了社會上去做生意做垮了,跟幾個人合夥又説不定大家合不來,出了問題,這個時候仍然是駱駝的境界。直到有一天你逐漸抬頭的時候,才到達獅子的境界。
這個時候你想:“前面經過那麼多困境,我終於混出頭了。”那還了得?如同成吉思汗,如同拿破侖、愷撒大帝或者是美國總統克林頓。他是遺腹子,他父親死的時候他母親正懷著他,他的繼父發酒瘋,差點舉起槍來把他們母子都打死。你想想,當他經過那樣童年的困境終於混出頭的時候,他當然要好好施展他的抱負。
我記得已經過世的武俠小説作家古龍先生有一句名言,真稱得上是名言,我曾經做了個民意調查,發覺學生們記這句話比孔子的話還記得清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想想,終於有一天你混出頭了,有那麼多人跟著你,有那麼多人靠你吃飯,你能夠停止嗎?你不能停止,你要繼續強力向前衝,這就是獅子的境界。
獅子的歲月一天天過去,身體漸漸不行了,記憶力也衰退了,總是生病,反應也慢了,就慢慢地進入了老年。人到老年又到達了另外一個境界,也就是嬰兒的境界。
什麼是獅子的境界?那是“衣帶漸寬終不悔”,我始終不悔恨,“為伊消得人憔悴”,為了向前衝、為了那個理想,憔悴我也不在乎。你會發現那些三四十歲、四五十歲的爸爸媽媽一進家門,可能很得意地説:“你看,今天什麼人要整我,我把他修理了一頓!” 這就是獅子的境界的表現。
但是,當你的父母這麼説的時候,或者是這個年歲的人這麼説的時候,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很可能拍著椅子嘆氣:“哎呀!幹嗎爭來鬥去的,家財萬貫三餐飯,廣廈千間一張床。你就算有千間的大廈讓你住,你也不過佔一張床,有吃有喝就當知足。”
對,老一輩會這麼説。為什麼?因為他們已經進入了嬰兒的境界,也就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人生奔啊、跑啊、找來找去,戎馬生涯,風塵僕僕,到最後覺得人生不過如此而已,恬淡處之就可以了。這就是嬰兒的境界。
為父母彈鋼琴
你會發現,父母、師長常常拿他們的價值觀或者是他們的審美觀、道德觀來看年輕人的世界。好比小孩子彈琴,你會發現有的父母逼得很兇:“開玩笑,你老媽小的時候不要説是彈琴了,連聽都不容易聽到。有的時候聽到醫生的小孩在彈《少女的祈禱》,哎喲,好陶醉啊,多希望能夠摸一摸琴。現在不單給你學琴而且給你買這麼好的琴,還給你請這麼好的老師,給你交這麼多學費,如果你不好好彈的話,我打死你!”
你會發現那琴是給誰彈的呢?是給老爸老媽彈的。最起碼我兒子就這麼認為。
他彈琴的時候,我最喜歡他彈巴赫。為什麼呢?因為巴赫的音樂比較抽象。有一天,我畫國畫的時候正打點子,也就是拿毛筆重復點出樹葉。
我説:“兒子啊,你今天是不是要彈琴?”
他説:“是啊,我要彈琴。”
我説:“你要彈一個鐘頭啊,一定要彈十足一個鐘頭。”
他説:“當然了,我會的。”
我説:“那你就趕快開始彈吧,老爸好跟著你一起打點,免得寂寞。”
他就“噹噹噹噹噹噹當”彈,我則“噠噠噠噠噠噠噠”點,“噹噹噹噹噹噹當”,“噠噠噠噠噠噠噠”。
“點”得正過癮的時候,整首曲子還沒有完,卻突然停住了。
我説:“兒子,怎麼搞的,曲子還沒有完怎麼就停住了?”
兒子説:“你不是講一個鐘頭嗎,現在時間已經到了。”
你看他是給誰彈呢?給老爸彈的。到了一個鐘頭連一首曲子沒彈完就停住了。我猜他八成擺了個鬧鐘在旁邊。
你會發覺父母用他們的價值觀來看我們的世界。只是我也想,我們是不是就要接受他們的這種價值觀?
我也記得有一次在台灣的電視上看到個特別節目,訪問幾位從研究所畢業的年輕學者。他們在山上蓋了幾間很簡單的房子,種了些蔬菜,養了些牲畜,在那裏隱居起來。
記者問:“你不覺得你的學問這麼好,這樣做有點可惜了嗎?”
被訪問的隱士回答:“你想想,那麼多學者或者政界的或者商界的,他們年歲大了,不是在山明水秀之處買個別墅這樣過日子嗎?我何必不早早地就到達這個境界呢?人生何必那樣爭逐呢?”
我們不能説隱士講得有什麼錯,因為每個人可以有他們自己的人生觀。只是值得懷疑的是,我們是不是能由駱駝境界一下子跳到嬰兒境界,中間不要經過獅子的境界?
最起碼我不這麼認為。
就好像我是個駱駝,我準備要穿過沙漠,尋找那邊的綠洲。這時朦朦朧朧烈日蒸騰之下,突然有個人影緩緩地過來了,是那邊的旅客過來了。
他“撲通”倒在地上,給他“咕嚕咕嚕”灌點水之後總算醒過來。
我會問他:“那邊的沙漠、那邊的綠洲怎麼樣?”
他八成會説 :“哎喲,不怎麼樣!所以我要從那邊過來啊。”
問題是,當我聽到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就不去了呢?
從另外一個角度講起來更簡單。
我的兒子常常從哈佛打電話給我 :“老爸,有一個電影很有名,現在宣傳得很厲害。”
我説:“不用你説,我就能講齣電影的名字。”
“對了,就是那個電影。我今天特別打電話給你,告訴你千萬不要去看,爛透了。”
我説:“謝謝你,親愛的兒子,謝謝你打這個電話,讓我去看一看到底有多爛。”
對,碰到這種情況你八成還是要自己去看一看哪!
是不是人家叫你不必這麼辛苦,不用這樣爭逐,你就去隱居起來,就這樣接受呢?
再談畢加索,他是1881年生的,到1900年的時候進入了“藍色時期”。那個時候他比較困頓,畫的都是可憐兮兮的藍色調子(都是藍藍的畫)。但是由1900年畫到1904年,他開始混得比較好了,心情也比較開朗了,於是會畫《馬戲班的小丑》這些有趣的題材,開始進入“桃紅色時期”。“桃紅色時期”又過了許多年,他受到非洲藝術的影響,又開始畫非洲式的藝術,像《亞維農的姑娘》。
你是不是可以説:“畢加索你何必那麼辛辛苦苦經過‘藍色時期’、‘桃紅色時期’呢?乾脆你直接跟非洲人去學,馬上就可以進入這個‘非洲時期’了嘛,你就可以馬上畫出《亞維農的姑娘》。或者你乾脆到非洲部落請酋長畫一張拿來給你挂一下就好了。”
是不是真如此呢?還是説正因為我們經過了駱駝、獅子的境界,所以那嬰兒的境界才真正有內涵。
也正因為畢加索經過了藍色的時期、桃紅色的時期,然後進入那個非洲或者是立體主義的時期,他才成之為畢加索。
所以,我開始建立了信念,我認為每個人,正因為我們年輕,所以我們不要畏懼各種挑戰,我們要勇往直前,運用我們的衝力。即使我們家裏的長輩説不用衝了,但是只要自己想想,我應該向前走,因為我年輕,就應該朝前面勇敢地走過去。
我覺得,一個人要超越自己,首先要超越自己與生俱來的戀母情結。
我有一個朋友得了憂鬱症。
我説:“哎,什麼叫憂鬱症?”
他説:“老劉,你連憂鬱症都不懂?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我的房客欠我好幾個月房錢了,我一邊撥電話給他,一邊希望他不在家。”
其實,憂鬱症就是你不敢面對問題。
他説另外一點:“有一陣我喜歡躲在棉被裏面,整個蒙起來,肚子好餓,‘咕嚕咕嚕咕嚕’直叫,可是我就不想起來,就躲在裏面,好像回到媽媽的肚子裏面去。”
其實,一直到成年,我們都會有這個問題,即使是戰將,那些往前衝刺的人,都很可能有這種戀母的情懷。
有一個電影,在台灣翻譯為《收播新聞》。一個女導播,雄奇跋扈得不得了,帶著攝影記者到中南美洲去採訪。那裏正鬧內亂,子彈“嗖嗖嗖”亂飛。她會站在彈雨中,叫攝影記者拍攝。攝影記者嚇得蹲在地上發抖。
“站起來,站起來!拍啊,拍啊!”女導播喊。但是等這事情過了之後,女導播到家裏回想起來,卻嚇得直髮抖。她這才想起來那場面有多麼可怕,子彈隨時就能把腦袋射穿。
影片裏有個畫面,是她早上起床化粧完了,拿著皮包準備出門之前,突然坐下來蒙著臉哭。並不是她眼前遭遇到了打擊,而是因為她要面對每天的戰鬥。
人不是鐵打的,我們都有畏懼的時候,都有想退縮的時候,都有想要回到媽媽懷裏的時候。所以那女導播蒙著臉哭,哭了幾秒鐘,把手放下來,提起皮包再衝出門去。
在美國買車,大家都知道不要買禮拜一齣廠的。禮拜一齣廠的特爛,因為工人剛剛上班,情緒很壞。
做子女的也都知道,禮拜一早上最好少碰到老爸,老爸的脾氣特壞,老媽脾氣恐怕也不好。
而我發現,禮拜一我最好少碰我兒子,他的脾氣比我還壞。
浴室的門已經不夠寬了,他要出來,我要進去,他還不讓,兩個人擠在一起。
這個時候我就仰頭看他(長得那麼高的小夥子),我先説:“兒子早啊!”
他怎麼樣?他沉著聲音説:“老子早!”
我説:“你何必呢,做這種怪腔怪調地跟我説早。”
“不願意張嘴,因為口臭。”
真的,我覺得他好像變成了老子,然後看他吃東西也不是那麼高興。“啪啪啪啪”,切東西也都響得很。
可是等他吃完早飯,拿起書包走出去,一開門看到別的同學,“嗨”打個招呼,你發現他完全變了個人。這真是“把著門檻狠”,對自己人狠,對外人就好。
其實是因為當他真正投入到現實的時候,又覺得那並不太糟。
學生的家長常常會怨:“我這小孩就是有個毛病,劉老師你幫幫忙,怎麼樣教教他?他就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我想大家都享受過這種評語,對不對?
晚上為什麼不睡?因為今天過得還不壞,今天混過來了,蠻好的嘛,當然不睡!早上不起,為什麼不起?因為今天要考國文,今天要發英文,今天又要改數學,哎呀,好痛苦啊!
有一年,那時候我兒子還在史岱文森(Stuyvesant)唸書呢,我到台灣去。突然接到太太的越洋電話,説:“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我説:“是是是,趕快講。”
太太説:“你給兒子買個鬧鐘。”
我説:“什麼?又要買鬧鐘?前面不是已經買了三個了嗎,怎麼還買鬧鐘?”
我太太説:“得了吧,買什麼三個鬧鐘啊!第一個鬧鐘,那個‘叮叮噹當叮叮噹當’,根本就是催眠曲嘛!”
“哦,”我説,“不要急不要急不要急。不是後來又買了一個‘叭——’那樣子響的鬧鐘嗎?”
我太太説:“哎呀,那個也甭提了,那個叫做‘良心鬧鐘’。”
我説:“怎麼叫‘良心鬧鐘’呢?”
“那個鬧鐘只要‘叭’一響,你一按,它就隔五分鐘再響。”她説:“你知道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兒子多厲害啊。他把手早就伸在那邊,‘叭’,下面算著五分鐘快響了,還沒響他就已經按下去了。這樣搞,幾乎天天都遲到!”
我説 :“別急別急!不是還買了一個這麼大的、有紅色的數字、一直會‘呱啦呱啦’動、夜裏頭好亮好亮,到早上的時候就會Ten Ten Win報告新聞,‘呱啦呱啦’一直報新聞嗎?那個聲音多響啊!”
我太太説 :“那個當時是管點用,聲音真夠響,可是後來也不管用了。”
我説 :“怎麼會不管用了呢?”
她説 :“你知道嗎?你兒子講了,天天反正到這個時候就開始報新聞,已經成為他夢境的一部分了。”
好,我在台北到處給他找,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了一個這麼大的、鐵皮噴漆的、用上弦的鬧鐘,送給了我的兒子。
然而倒楣的是我。
半夜三更,夜裏兩點鐘,我已經好夢正酣,突然就聽到“嘎嘎嘎”。
“誰誰誰?什麼聲音啊?”
兒子説:“哎,老爸,這不是你給我買的鬧鐘嗎,我上弦。”
早上六點鐘,我正睡得好的時候,又聽“當啷啷——”響。
我説:“哎呀哎呀什麼聲音啊?太太!這是什麼聲音啊?”
太太説:“你兒子的鬧鐘響啊,就是你買的那個鬧鐘啊。”
我説:“他怎麼不把它按下去啊?”
“我規定他不準放在床頭,叫他放在書桌上。”
我説:“他怎麼不起來?”
“他不起來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只好起來,跑進兒子的房間,“啪”把他的鬧鐘按掉,然後立刻衝進浴室,拿起他的毛巾,打開水龍頭,涼水澆一澆。立刻再衝進廚房,打開冰箱上面的那個冷凍櫃,把濕毛巾在裏面繞了又繞,再回到他的床邊,把冰毛巾往他臉上“唰”一蓋。
你説他有多厲害,他居然把毛巾一抓,這樣舉著繼續“呼呼——”睡大覺。你們大概都有這樣的功力吧。
可你們知道嗎,有個禮拜六晚上,他跑來敲門,我都已經睡了。聽他在門外喊:“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我有事情要講。”
我説:“你進來吧。”
“明天我要去做禮拜,你們一定要叫我。我怕我起不來床,你們一定要叫我!”
我説 :“當然會叫你,會叫你、會叫你的。你放心,會叫你!”
他走了,我太太馬上頂我一下:“你怎麼要叫他,他睡覺已經不夠了,不要叫他!”
我説:“笑話,我怎麼會叫他呢,我騙他的。”
這時就聽到“叩叩叩叩”響,他又去敲他奶奶的房間。奶奶沒醒過來,因為耳朵不好,他就“嘎”地打開門進去了,“奶奶奶奶奶奶”,把老太太搖起來了。
奶奶醒過來了,“什麼事啊?”
“奶奶,你不是希望我做禮拜嗎?”
奶奶説:“是啊,能做禮拜當然好啊。”
“明天早上我要做禮拜,你一定要叫我。我跟爸爸媽媽講了,他們都説叫,但是一定食言而肥,我不信任他們,他們一定不會叫。所以,你一定要叫我。”
奶奶説:“好,你老奶奶當然會叫你,你放心吧。”
他回他的房間了。
我一聽,他的房門關起來了,立刻溜到我母親的房間。老太太又睡著了,我搖搖搖搖搖。
“怎麼搞的,孫子搖完了兒子搖!”
我説:“剛才你孫子是不是要你叫他起床?”
她説:“是啊,做禮拜挺好的。”
我説:“對,做禮拜是好。崇拜上帝嘛。可是那禮拜堂有上午的也有下午的。 他可以去下午的啊。”我接著説:“我跟你講,他是因為聽説禮拜堂來了一個漂亮女生。所以不要叫他,睡覺已經不夠了嘛。”
我老娘説:“咳,我當然不叫他,我聽我兒子的,幹嗎聽你兒子的?”
結果,等我們早上起來,門一推開,就聞得一股香味,那是什麼味?那是我兒子到地下室去噴的髮膠香味,帶擠痘子加吹頭,恐怕要半小時。桌子上杯盤狼藉,人早都不見了。何必等你叫?他自己大概天不亮就醒了。
所以我説,我們之所以會起不來床,實際上是因為我們不敢面對那一天的戰鬥,而且不論是成人或者是孩子,我們都有這個問題。
動物與生俱來又是有能力叫孩子離開身邊的。這是一種本能,因為沒有這種本能,自己就沒有辦法發展。
我也曾經在我的書裏講過信天翁。
信天翁是世界上最大的飛鳥,它的翅膀張開有三到四米,有好幾張桌子那麼長。
據説信天翁的爸爸媽媽很不會帶小孩,它們猛喂小孩吃東西,吃到這個小信天翁有爸爸媽媽的體重加起來那麼重,每天就留個大大的信天翁娃娃在家裏。
可是,信天翁又很奇怪,它們兩口子好像約好了,到了某一天,突然向海面飛去,再也不回頭。
小信天翁就在家裏又哭又叫又鬧,沒的吃沒的喝,越來越瘦。到最後,小鳥瘦到了正常的體重,從懸崖上一躍而下,張開了翅膀(不是捨身,不是自殺,而是展翅飛翔。),成為一隻獨立的信天翁。
別的動物都知道什麼時候讓孩子斷奶,難道人不懂嗎?
人也懂。哪個媽媽不懂讓孩子斷奶呀,對不對?
每一個媽媽都懂得要讓孩子斷奶,為什麼?
因為媽媽剛有小孩的時候,她當然是在獅子的境界,在獅子境界的父母跟嬰兒境界的父母不一樣。
你想想看,那二十幾歲的父母,二十剛出頭,像我有我兒子的時候我才二十多,大學剛畢業,孩子生病,摸摸孩子發不發燒,有一點燒,量一量多少,39度,“沒關係,吃點藥,我看電影去了。”現在四十歲,如果我那個小丫頭生病,摸一摸,好像發燒了,量一量,“哎喲,37度5,不得了,趕快送醫生那兒看病。”差距有多遠!
當孩子到了十七八歲,可以獨立的時候,許多父母可能已經到達了嬰兒的境界,也就是人生的第三個境界,捨不得孩子離開身邊了。
想想,有多少父母會在旁邊追著孩子問:“衣服帶得夠不夠啊,今天天氣恐怕會涼啊,你要去聽演講也不能淋雨呀,你別看下午下了一場雨,等會兒還得下,還會打雷呢,你帶著雨傘!帶著雨傘……”
但是大家要知道,即使父母不讓我們第二次斷奶,我們自己也要告訴自己,什麼時候應該斷。所以超越自己,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超越我們與生俱來的戀母情結。
超越自己,我們需要超越空間。
有一位詩人,我想是鄭愁予,有一首“邊界酒店”,寫得好極了。在邊界,或許我們可以設想,有一個桌子,正好在這中間,就是邊界線,那麼,你可以坐在桌子這邊喝酒,然後轉到那邊,只要跨一步,就等於到另外一個國家喝酒。
他在詩裏説:“一步即成鄉愁。”
多美的句子啊,音韻多美啊,而且那感覺多美啊!
“一步即成鄉愁。”
真的,如果從馬來西亞到新加坡,你也可以感覺,走到中間的那個線,你跨一步,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我們人生中,經常有跨一步即成鄉愁的地方,但是我們經常就不敢跨出那一步,即使是小小的一步。
記得我兒子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天,他愁眉苦臉地回來。
我説:“怎麼搞的,兒子,怎麼回事呀?”
他説:“今天考試沒考好,不知道答案。”
“沒關係,放馬過來,你老爸都知道,你説出來,我告訴你好了。”
他説:“好,老師考了一個題目,説,如果非洲碼頭大罷工,或者加拿大森林失火的話,會怎麼樣?”
我説:“這是題目?這……這,哪有這種題目呀?這題目出得不對,不是老爸不知道,一定是題目出錯了,明天老爸帶你去學校問老師,你一定記錯了。”
好,我到學校去問了,我説:“老師,有這題目嗎?”
老師説:“是有這題目。”
我説:“哪能出這題目,把我都給考倒了。”
老師説:“紐約市政府規定的,每個學生都要考。”
“啊?考這題目,標準答案是什麼?”
“答案很有彈性,”老師説,“舉個例子,你可以説,‘我們就沒有巧克力糖吃了,我們的巧克力糖就沒有包裝的紙了。’”
我説:“這是什麼題目呀?簡直是胡鬧嘛!幹嗎要給學生考這種題目呢?”
老師很鄭重地回答,他説:“你要知道,我們常常會送我們的子弟兵到世界的角落,到地球另外一邊去。如果我們不讓這些孩子從幼年時代就覺得世界上每一個角落髮生的事情都跟他息息相關的話,他們怎會支持政府的這種行為呢?”
你看,美國政府會規定小孩學這樣的東西,無論説它是陽謀,還是陰謀,它早早地就在培育下一代,要有世界觀。
據説再過十幾年,飛機飛到同溫層的那種速度,你可以早上在紐約起床,下午在東京開會,晚上在加爾各達睡覺。
對呀,如果我們不能夠早早地把眼光放開,跨出那一步的話,就不可能做個世界人,很難在未來的世界成功。
當然,在空間上,有有形的也有無形的,什麼是無形的空間呢?
剛才談到美國,我就再講一個美國的事。
有一天,我在高級住宅區坐巴士,看到一個胖胖的黑女人,大概是那個高級住宅區裏的女僕之類的,帶著一個小丫頭。小丫頭長得很可愛,頭上編了好多好多小辮子,上車就坐在第一排。她媽媽在那兒掏錢,慢慢地把錢幣一個一個地往收錢箱裏塞,塞了之後,媽媽轉過身來,走向那個小女孩。
突然司機喊:“喂,等一下,你的錢丟得不夠。”
黑女人又轉過身回到那邊細細數,説:“對呀,沒有錯啊。”
司機再看一下,説:“哦哦,對了,你走吧。”
這個媽媽走回小孩身邊,小孩正在吃棒棒糖,好開心,對著走過來的媽媽笑著。不知道為什麼,媽媽突然伸出手,“啪”,一巴掌打在小孩臉上,小孩馬上 “哇”的一聲哭了。
黑人媽媽吼道:“你是黑人你不知道嗎?坐到後面去,誰讓你坐前面!”
我覺得她這一巴掌打在了每個人的臉上,每個車上的所謂的白種人的臉上。你會發現,那很可能是一個很開放的國家,但它仍然有著種族歧視。
我也記得,有一天朋友跟我講:“我要找一個房子,一定要有非常好的視野,非常好的景觀,非常好的view。”
隔了一陣,他説:“啊,我找到了,不得了!好極了的房子,遠遠的對著海,前邊有一片高爾夫球場,這真是我夢想的房子啊!我花了兩千多萬把它買下來,還打算花上幾百萬裝修。”
又過了一陣子,再碰到他,我説:“怎麼樣?房子落成了吧,什麼時候去參觀一下?”
“哎喲,甭提了甭提了!我已經賠錢把它讓掉了。”他説。
我很驚訝:“那不是你做夢夢想中的房子嗎?”
哎呀,可是你知道嗎?政府不曉得為什麼在那個房子旁邊徵收了一塊地,要蓋國民住宅,現在的國民住宅很高啊,蓋了十幾層,跟我的房子一樣高。我這個房子兩千多萬,國民住宅才三四百萬,兩千多萬的小孩怎麼能跟三四百萬的小孩在一起玩兒,品位都玩壞了。”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常常看到,我們可能因為種族的關係,因為派系的關係,因為地域的關係,而有那麼多的隔閡,那是無形的空間。
所以,我們要超越空間,要超越有形的空間,也要超越無形的空間。
我們要超越自己,必須超越時間。
想超越時間,你還得知道怎樣以速度爭取時間。
我在學校教書的時候有個同事,老是走得很快。
有一天我叫住他説:“Professor,你有點差勁,你走得這麼快,幾乎是在跑,你影響我的自由。”
你們要知道,在美國,這是影響自由的,你在辦公室裏甚至在街上跑得很快,也是影響人家自由哦,因為你讓人家以為是失火了,或鬧強盜了。讓別人心裏不安,就是影響自由。(我這人學得很快,到美國馬上就學到了什麼叫自由,然後拿來罵老美。)
這位Professor笑説:“啊,是的,我是影響了你的自由,非常抱歉!但是,你要諒解我,來,到我的辦公室參觀一下。”
到了他的辦公室,把門打開一看,裏面擺著個皮椅子,是躺椅,旁邊擺了一個燒咖啡的,高壓的,“呲”一下就一杯。還放了一個大大的耳機跟音響。
他説 :“你知道嗎?我平常行動很快,於是我可以找到時間好好聽聽音樂,準備一下教材。這樣子多好,我何必慢慢吞吞,結果既沒時間好好欣賞音樂,又不能夠絕對的relax呢?”
在同一個時間做幾件事,恐怕有些同學聽到心裏頭要説,天哪,劉老師,你的話有問題,因為我們的老師、我們的父母都講過,不要一心兩用,你居然講一心三用!
我不是告訴大家要一邊做數學,一邊做英文,但是最起碼,我們知道,有的人可以一邊打麻將,一邊看電視,對不對?有的人可以一邊織毛衣,一邊看電視,該笑的地方還都會笑。可是卻有同學背著書包,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看公共汽車來了沒有,交通車來了沒有,脖子都疼了。為什麼不隨身帶個生字本一邊等車一邊看呢?
實際上,我們真正可以一時三用的機會是非常多的。
我又要拿我們家的那個小鬼舉例了。(不過他現在是大人了,大學都畢業了。)
他在高中的時候,有一天,半夜十二點半,居然説能睡覺了!(大家別以為美國學校輕鬆,其實很多美國高中生是相當可憐的,十二點半能睡覺已經很好了。)
我知道了,就説:“好極了!早點睡,早點睡。”
可是我都休息了,突然聽到“嘀嘀嘀”的響聲。我説:“幹什麼,兒子,你怎麼還不睡呀?”
“哎,老爸呀,我要吃東西,你沒聽到我在用微波爐嗎?”
我説:“好,快點睡。”
隔一下,我已經睡了,只聽“當,當”。我説:“什麼,什麼聲音呀?”
“噢,老爸,我在切餅乾。”
你曉得他是英文稱作的Gourmet呀,就是美食者。他要把方塊的餅乾用刀叉“咔,咔”切成四小塊,再把cheese切成四小塊,放上去,然後把另外一片餅乾疊上去,慢慢輕壓一下,正襟危坐,瞇著眼,張開嘴,擺進去,慢慢地咀嚼。
“好吧,”我説,“那快點吃吧,能早睡就早點睡。”
我已經睡著了,突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音,我説:“兒子,你怎麼還不睡呀?”
“老爸,我在放洗澡水,我身上好臟好臭啊。”
我説:“好好好,已經不早了,快點睡吧。”
又隔了一下,突然聽到“哇哇哇哇哇”報告新聞的聲音,那是二十四小時不斷播放的新聞臺。
“兒子,你在幹什麼?”我問。
他説:“老爸,雪已經下了好幾個鐘頭了,我不曉得明天到底要不要上學,説不定新聞會播明天不上學,我就不必準備了。”
我説:“好好好好好,快點睡吧。”
我又剛睡著,突然聽見“嘣”的一聲,不是放炮的聲音。
我説:“你怎麼搞的,什麼聲音呀?”
“哎,老爸,那是我丟書包的聲音。”
大概下雪不停課,他不高興,還是怎麼樣,他把書放進書包裏,再把書包“嘣”一下子扔在地上。“嘣”,我就又被吵醒了。
再隔一陣子,他才去摘眼鏡,洗眼鏡,“嘩”,又放水。等到躺上床睡覺,都已經兩點了。
大家想一想,他為什麼不一邊放洗澡水,一邊用微波爐,一邊打開收音機,三件事情完全可以一起做呀。
所以,我們要知道,我們常常不懂得利用時間,是因為我們的時間是單向的而不是多向的。
有人問英國以前的首相Thatcher夫人,説:“您日理萬機,到底有什麼利用時間的特別方法嗎?”
撒切爾夫人怎麼説?她説:“哎,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方法,我只是準備一個記事本,把要做的事情都一樣一樣寫上去,然後每做完一件,就把它劃掉。”
這個大家都會的方法其實相當有道理。當你每做完一件事情就把它刪掉的時候,你心裏會有成就感,比較舒服。
就好像有的人到軍隊裏去服兵役,假如這個訓練中心是六十天,兩個月的話,他就畫六十個格子,每天早上,在台灣的軍隊都吃饅頭,吃完一個饅頭,就劃掉一個格子。 我看有的人是畫一杠子,有的人會拿筆慢慢慢慢涂滿,花好多時間把它涂起來。
你説,難道會因為你這樣一劃,而提早離開那個軍隊嗎?不會。但是,有個好處啊,你第一天劃掉一個,你説,看!我去掉六十分之一了。你第二天再劃掉,你説,我去掉三十分之一了,變化好快。對不對?你第三天再劃掉的話,這三天跟六十天比起來,就變成二十分之一了。對,第四天你做下來,剩下的時間比例越來越小,心裏當然覺得輕鬆不少。
最重要的是,當你寫在本子上的時候,可以知道哪一件事情先做,哪一件事情後做。同時,你不容易遺忘事情。
現代人利用時間,又要知道怎樣用“coffee shop”式的時間。
什麼叫做“咖啡室”式的時間呢?
就是你跟人約好三點鐘,你早到了,因為今天交通不擁擠,你可能兩點半就到了。在街上熙來攘往,吵鬧得不得了的時候,你推開一間咖啡室的門,進去,把門關上,安安靜靜地聽聽音樂,喝杯咖啡,慢慢地想想心事,或者沉湎在音樂當中,或者完全不思考,然後等時間到了,(要敏銳地感覺時間。)付了錢,推開厚厚的玻璃門,喧囂迎來,你又投入這個世界。
人是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喧囂擾攘的世界的,我們只好自己不斷在這當中找尋寧靜。
如同陶淵明的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人住在人境,卻沒有覺得車馬喧嘩。你是怎樣辦到的呢?因為“心遠地自偏”。心能夠放得比較遠,你就好像住得比較偏僻了一樣,所以我們要找尋那樣的寧靜。
利用時間還有一個辦法是,你主動出擊,主控時間。
我有個朋友,屁股很黏,而且很喜歡遲到。有的時候打電話,“老劉,我跟你講,俺七點鐘到你家去報到,跟你聊聊天好不好?”我説:“可以呀,可以,我七點鐘等你。”
好,七點鐘不到,我就給他煮起咖啡來了,大家都知道,我咖啡煮得很好。
可是,等到那咖啡都要煮成藥膏了,他人還沒到呢,他九點鐘才到。
“哎喲,哎喲,俺遲到了吧,俺是不是遲到了?俺講七點鐘呢,哎呀,你那個表沒錯吧,怎麼九點鐘了,哎喲,聊天聊天,喲!咖啡好濃啊,你怎麼煮這麼濃的咖啡呢!”
他聊聊聊聊聊,聊到我太太説:“我女兒得睡覺了,我得送女兒進去睡覺了。” 其實意思是説,你可以走了麼?
“別,別,大嫂你莫著急啊,你送你女兒睡覺吧。”
我猛看表,他東摸摸,西摸摸,他也不覺得,都夜裏一點半了。他突然大叫:“哎喲,哎喲,這時間有沒有錯了啊,一點半了,是一點半了?哎喲,好晚了,俺太太叫俺早點回家,怎麼搞的這麼晚呢,你怎都不跟俺説呢?”
好傢伙!你説我有氣沒氣,我根本沒辦法啊。
後來,他一打電話給我:“老劉啊,俺今天七點半到你家去聊天好不好?”我就説:“老兄,不用您來了,我到您家去,聽説你家新裝修的,一定很漂亮,我去好不好?我八點半一定到。”
我八點半到他家去了,聊天聊天聊天聊天,我心裏頭算好,十點鐘就要走。到了十點鐘,我起身告辭。“哎喲,我台北有人要打電話, 要送fax,不然的話職員有事情我會不知道,抱歉抱歉抱歉。”對不對?時間操控在自己的手上,主動出擊。
所以,要超越時間,你要知道大時間、小時間,安靜的時間、喧嘩的時間,完整的時間、破碎的時間,怎樣以速度來爭取時間,把時間一條一條列好,做一條,刪一條。同時學著在同一個時間,做好幾件事情。
從一點出發的斯迪文
在1991年12月份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刊物》上,我看到一篇文章,是講昆蟲的。翻到雜誌最後一頁,看到上面的作者介紹,很有意思。我通常是不看那一欄的,但是那天上面有張照片,讓我非看不可。照片上是個大男生跟一隻豬,一個長長鼻子的小豬伸著鼻子在那兒。我説,哎,這好看,於是細細讀了。
介紹中説,斯迪文這個人,是美國南加州大學畢業的,學的是英國文學。他家裏養了一隻小小的委內瑞拉豬,他的空手道老師則養了兩隻老虎。
有一天,老師説:“斯迪文,來幫幫忙,帶我的老虎去好萊塢拍戲,因為好萊塢那邊借我這兩隻老虎去拍戲,你不是訓練動物很有經驗嗎?”
“開玩笑,”斯迪文説,“我是訓練豬,哪敢帶老虎?”
“哎呀,沒有關係嘛,試試看,試試看。”
趕鴨子上架,到了好萊塢沒幾年,斯迪文居然成為好萊塢最有名的訓獸師,訓了獅子、老虎、大象。
但是,斯迪文不以此為滿足,在這個訓練過程中,他對生物、動物開始感興趣。他進入了普度大學,最後得到了生物學的博士。現在是哈佛大學的教授,他專門研究的是蜘蛛。
從一點出發,他能夠到達那樣高的地步。
我也記得在《People’s Magzine》上看過大陸名演員姜文的專訪。
姜文在影藝學院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有人找他演《末代皇后》裏面的末代皇帝,演得太好了,一展才華。人家就對姜文説:“你將來可以一輩子都演溥儀,你就是溥儀了,簡直太像了。”
姜文説,我再也不要演溥儀了。於是,他接了《芙蓉鎮》,演被迫害的知識分子。從此之後,所有這類的角色,都會想到姜文,他好像一副被迫害的“臭老九”的樣子。
可姜文説,我不再演這個,我要演農民。
導演説,什麼?你要演農民?你怎麼看也不像農民嘛,我怎麼讓你演呢?
最後,姜文終於找到機會演出了《紅高粱》。哈,一下子,大家都覺得,奇怪呀,沒想到姜文脫下西裝怎麼看都像個農民嘛。從此,是農民的角色都找他演。
姜文又説了,我不要演農民了,我要演有京味兒的,有北京味兒的。於是他演了《本命年》,馬上大家又説:“瞧,中國最性感的男人,最有男人味兒的男人就是姜文。你看,多夠味兒呀,那北京片兒一説,多帶勁兒呀。非他不成啊。”
好,這下子姜文又説,我要超越自己,我現在要演一個最沒有男人味兒的。你知道他演什麼片子嗎?他演了《大太監李蓮英》。
什麼叫做超越自己,這就是超越自己。
我記得多年前有個電影,在台灣翻譯成《芳心情事》。講一個小男生鋼琴彈得很好,去跟一個偉大的中年女鋼琴家學琴,而且兩個人居然談了戀愛。
偉大的女鋼琴家對這個小鋼琴家説:“你現在是彈得不錯了,但是伯恩斯坦曾經説過,如果你要成為最偉大的演奏者,不單在於你多麼努力練習,以及你有多麼偉大的天分,而在於當你走上臺的那一瞬間,你面對觀眾的時候,自己告訴自己,你不信你辦不到,你認為你一定可以辦到。”
我也記得美國有一個溜冰的日裔選手,叫科裏斯 山口(Kristi Yamaguchi)。她在參加世界大賽中做了個最困難的三轉跳。(大家都看過那種溜冰賽,最可怕的是三轉跳,一不小心,摔得屁股好像都會彈起來,讓大家都在為她叫疼。)當山口做了最困難的三轉跳之後,她的手這樣揮了一下。
完了之後,記者問:“請問,你做完三轉跳,你那手揮了一下是什麼意思?”
山口説:“我心裏頭在告訴我自己,‘看吧,我辦到了。’”
各位,我覺得我們每一個人要真正地超越自己,面對這個屬於叛逆的年代。
相信在場大多數都是年輕的朋友,請不要憤懣地説 :“我怎麼這麼倒楣,要去面對這許許多多的困難,為什麼這麼多的考試,一天到晚都在考,都要把我考焦了,考糊了……”你應該高興地説 :“正因為我年輕,所以要勇敢地面對,所以要博學強記。”於是當我們到了中年,到了老年,有一天走上演講臺,你可以突然從腦袋後面的記憶中抽出一段來,這一段是那個年歲已經沒有辦法吸收的,而是在年輕時存下的。
所以,年輕多麼可愛啊!
面對這個時代,你可以叛逆,但是你也要好好地抓住你這個時間,發揮它的作用。
從小小的年歲,你就要把眼光放大,超越空間,超越時間。同時,自己要有一種憤懣,不信我辦不到。更希望每一位在場的年輕朋友,都能夠像是我剛才所講的那個山口小姐,當你最後終於做成的時候,回顧一下自己過去的許多艱辛歲月,摔的那許多跤和上場前的焦慮,然後高興地對自己説:“你看吧,現在我辦到了!”
責編:楊育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