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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口述歷史》選登1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07月03日 15:44 來源:

  我生於民國元年農曆六月十三日,即公元1912年7月26日。這是一個風雲巨變的年代。前一年(辛亥年)爆發了辛亥革命,清王朝隨之滅亡,中國從帝制走向共和。也就是説,我雖“貴”為帝胄,但從來沒作過一天大清王朝的子民,生下來就是民國的國民。所以我對辛亥革命沒有任何親身的感受,只能承認它是歷史的必然。1982年紀念辛亥革命七十週年時,有人向我徵題,我只能這樣寫道:

  半封半殖半蹉跎。終賴工農奏凱歌。末學遲生壬子歲,也隨諸老頌先河。

  辛亥革命之後,中國經歷了大動蕩的年代:護法戰爭、袁世凱稱帝、二次革命、軍閥混戰,中國的共和在艱難中不斷前行。

  和“國”的命運緊緊相連,我的“家”也在經歷著多事之秋。

  我的父親恒同在我剛剛一週歲的時候,即1913年7月就因肺病去世了。當時還不到二十歲,所以我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那是我第一回當喪主,儘管我一點事也不懂。據説,因為父親尚未立業,沒有任何功名,所以不能在家停靈,只能停在一個小廟裏,在那裏給他燒香發喪。如果説我家由我曾祖、祖父時已經開始衰落的話,那從我父親的死就揭開迅速衰敗的序幕。那時,我祖父雖還健在,但他已從官場上退了下來。我的曾祖和祖父都沒有爵位可依靠,都是靠官奉維持生活。清朝的正式官奉是很有限的,所以官員要想過奢侈的生活只能靠貪污,這也正是當時官場腐敗的原因之一。但我的曾祖和祖父本來都很廉潔,再加之所作的多是清水衙門的學官,所以家中並沒有什麼積蓄,要想維持生活就必須有人繼續作官或另謀職業。現在家中唯一可以承擔此任的人,在還沒有闖出任何出路時,突然去世了,這無疑有如家中的頂梁柱突然崩塌,無論在經濟上,精神上都給全家人巨大的打擊。

  首當其衝的當然是我的母親。她在娘家就是孤單一人,後來還不得不寄居在別人家。好不容易盼到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親人,不管我父親日後能取得多大的功名和事業,能掙多少錢,總算有一個踏踏實實的依靠,現在這個屬於自己的依靠突然又沒了,又要過一種新的寄人籬下的生活:公婆當然不會讓她餓著、凍著,特別是又為他們生下了一線單傳的孫子,但每月能得到的至多是幾吊錢,而面臨的將是無邊的孤獨與苦難,那日子的悲慘與艱辛是可想而知的。於是她首先想到是死,哭著喊著要自殺,我的祖父怎麼勸她也不聽,最後只能用我來哀求她:“別的都不想,得想想自己的兒子和我的孫子吧,他還得靠你撫養成人啊!”這樣她才最終放棄了一死了之的念頭,決心為我而苦熬下來。

  一個家族到了這份上,往往會發生一些怪現象。當然,如果仔細追究,這些現象可能都有一定的緣由,但問題是,到了那份上,恐懼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誰也顧不上、來不及去追究了。正如《紅樓夢》在描寫寧國府衰敗時有一段奇異現象的描寫,寫的鬼氣拂拂。

  我聽説,我父親死後家裏也出現了一些怪異的事,也請讀者能正確理解:這些事説明我們家那時緊張到什麼程度。

  我們當時住在什錦花園一個宅子的東院,我父親死在南屋。南屋共三間,西邊有一個過道。我父親死後誰也不敢走那裏,老傭人要到後邊的廁所,都要結伴而行。據她們説,她們能聽到南屋裏有梆、梆、梆敲煙袋的聲音,和我父親生前敲的聲音一樣。還有一個老保姆説,我父親死後的第二天早上,她開過我父親住的屋子,説我父親生前裝藥的兩個罐子本來是蓋著的,不知怎麼,居然打開了,還有好幾粒藥撒在桌上,嚇得她直哆嗦。也難怪她們,因為這個院裏,除了襁褓中的我,沒有一個男人了。於是我母親帶著我們搬到我二叔祖住的西院,以為那邊有男人住,遇事好撞撞膽。我二叔祖很喜歡我父親,他住在這院的北屋。搬去的那天晚上,他一邊喝酒,一邊哭,不斷地喊著我父親的名字:“大同啊,大同啊!”聲音很悽慘,氣氛更緊張。到了夜裏,有人就聽到南屋裏傳來和弄水的聲音,原來那裏放著一隻大水桶,是為救火準備的,平時誰也不會動它。後來一件事更奇怪。我二叔祖有一個孩子,我管他叫五叔。他的奶媽好好地忽然發起了瘋癲,裹著被褥,從床上滾到地上,嘴裏還不斷念叨著:“東院的大少爺(指我父親)説請少奶奶不要尋死。還説屋裏櫃子的抽屜裏放著一個包,裏邊有一個扁簪和四塊銀圓。”我母親聽了以後,就要回東院找,可別人都嚇壞了,攔著我母親不讓去。我母親本來是想自殺的,連死都不怕,這時早就豁出去了,衝破大家的阻攔,按照奶媽説的地方,打開一看,果然有一個扁簪和四塊銀圓,跟著看的人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其實出現這些怪現象必然有實際的原因,只不過那時大家的心理都被恐懼籠罩著,一有事就先往怪處想,自己嚇唬自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而這正是一個家族衰敗的前兆。我從小就是在這種環境和氣氛中成長的。

  大概和這種心理和氛圍有關,我三歲時家裏讓我到雍和宮按嚴格的儀式磕頭接受灌頂禮,正式歸依了喇嘛教,從此我成了一個記名的小喇嘛(後來還接受過班禪大師的灌頂)。我歸依的師傅叫白普仁,是熱合人。他給我起的法號叫“察格多爾札布”。察格多爾是一個佛的徽號,札布是保祐的意思。喇嘛教是由蓮華生引入的藏傳密教,所謂“密”,當然屬於不可宣佈的神秘的宗派,後來宗喀巴又對它進行了改革,於是有紅教、黃教之別:原有的稱紅教,改革後的稱黃教。紅教一開始就可學密,黃教六十歲以後才可學密。紅教不禁止男女合和,這和西藏當地的原始宗教相合,黃教在這方面就比較嚴格了。我歸依的是黃教,隨師傅學過很多經咒,至今我還能背下很多。

  總之,自從歸依雍和宮後,我和雍和宮就結下不解之緣。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到雍和宮去拜佛。在白師傅圓寂很久後的某一年,我去拜佛,見到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喇嘛,他還認得我,説:“你不是白師傅的徒弟嗎?”直到今年,兩條腿實在行動不便才沒去,但仍然委託我身邊最親信的人替我去。現在雍和宮內有我題寫的一幅匾額和一幅長聯。匾額的題詞是“大福德相”,長聯的題詞是“超二十七重天以上,度百千萬億劫之中”,這都寄託了我對雍和宮的一份虔誠(見圖 長聯)。

  我從兩三歲時起,有時住在河北省的易縣。原來,我曾祖從察蛤爾都統任上去職後,為表示徹底脫離官場,便想過一種隱居的生活。他有一個門生叫陳雲誥,是易縣的大地主、首富。他曾在我曾祖作學政時,考入翰林,後來又成為著名的書法家,寫得一手好顏體,豐滿遒勁,堂皇大氣,直到解放後,一直在書法界享有盛譽(見圖 陳雲誥書法)。他願意接待我的曾祖,於是我也常隨祖父到易縣小住。至今我還會説易縣話。現在由北京到易縣用不了兩小時,但那時要用一天,坐火車先到高碑店,然後再坐一種小火車到易縣。我從小身體不好,經常鬧病。而易縣多名醫,因為很多從官場上退下來的老官僚都喜歡退居這裡,於是有些名醫便在這裡設醫館,專門為他們看病。其中有一家很著名的孔小瑜(音,著名中醫孔伯華的父親)醫館,祖父便乘機常帶我到那兒去看病,吃了不知多少付藥,有時吃得嘔吐不止,但始終不見有什麼明顯效果,他們反而説我服藥不當,違背了藥性。所以從小時起,我就對中醫不感興趣。晚年回憶兒時的這段經歷,我曾寫過一首對中醫近似戲作的詩:

  幼見屋上貓,啖草愈其病。醫者悟妙理,梯取根與柄。持以療我羸,

  腸胃嘔欲罄。復診脈象明:“起居違藥性。”

  現在有人捧我為國學大師,他們認為既然是國學大師,一定深信國醫,所以每當我鬧病時,總有很多人向我推薦名中醫 、名中藥,殊不知我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經過長期的總結,我得出兩條經驗:在中醫眼裏沒有治不好的病,哪怕是世界上剛發現的病;在西醫眼裏沒有沒病的人,哪怕是體魄再健壯的人。當然,這僅是我的一己之見,我並不想、也無權讓別人不信中醫。

責編:楊育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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