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北師大在百年校慶期間為前校長陳垣樹立的銅像。陳垣是我國著名教育家、史學家。他與啟功近半個世紀的師生情緣,已成為北師大的一段佳話。七十年前,陳垣是輔仁大學校長,而啟功還是一個正為生計發愁的少年。
啟功:有人介紹我去見他(陳垣),那位老先生叫傅增湘,我在傅老先生家等著,傅老先生去(見陳垣),我給傅老先生畫了把扇子,他拿著扇子,他把這扇子故意落在陳先生家,我的作文也擱在那兒。陳校長説我“寫作俱佳”,讓我在輔仁附中,教初級中學的國文寫作。
那年啟功20歲,由於家道敗落,這位皇族子弟連中學都沒念完。陳垣不拘一格、任人唯賢的做法,不但改變了啟功的命運,也為當時中國的大學教育招納了一大批人才。
啟功:陳垣先生他自己並沒有學位,他也沒上過大學,也沒上過中學,這麼一個人,所以他招來許多年輕人,在當時也是這樣的。比如説趙珍信,(輔仁大學)歷史系的,這位是藥鋪裏給人抓中藥,這是什麼,當歸,那是什麼,熟地。拉開抽屜抓一點,拿等子(秤)一稱,那是藥鋪管給抓藥的,店員現在就是小夥計。他寫的文章好,後來也到輔仁大學,所以我們對陳校長的關係,不是平常的。
在師生共處的49年中,陳垣從未間斷地向啟功傳授育人之道。細到怎樣備課、如何批改作文、如何對待淘氣學生等等。啟功説,老師的種種聲音,永遠鮮明地在自己耳邊環繞。
啟功:最要緊的一條,我到現在還記得,説你要念錯了音,講錯了意思毫不要緊,第二天不知道另説,第三天,哪天你知道了,這字錯了,你趕緊在臺上説,我昨天某天講這個字錯了,是讀音錯了,是意思錯了,你要這麼説了,我説那學生不更看不起我們了。説不是,你試試去,我第二天,有一天我就錯了,我就解釋,我説我對不起,昨天我念錯了那個字的音,或者講錯了那個字的意思,學生不但沒有任何恥笑,底下笑,什麼都沒有,以後他再有什麼錯,不認得的字,過來還照舊問你。陳校長教書要不怎麼讓大家是心服口服啊,有一同學,我今兒也沒有刮鬍子,他不但懶得刮鬍子,陳校長總説你們應該儀容整齊,上課堂不僅是講得怎麼樣,不管你穿的什麼樣衣裳,你要乾淨整齊,你臉要刮鬍子,這個要不刮,沒刮不是説上課,到家裏跟老師見面,見面陳校長,拿手指著他嘴,這麼一指,哎呀,想起來,我沒刮鬍子就怕老師拿手一指。
啟功一歲時就失去了父親。在人生的幾個重要關口上,陳垣給了他慈父一般的支持。抗戰勝利後,新任的北平教育局長英斂之有意委任啟功為科長。啟功舉棋不定。
啟功:我就去見陳校長,我説英先生,讓我當他的一個科長,您説怎麼樣,陳校長説你母親什麼看法。我説我母親不懂啊,説讓我來請示老師怎麼看,陳校長問我,那麼你自己願意不願意。我説我少無宦情,從小沒有做官的興趣,後來説那好,那我告訴你,你要是在學校裏是被聘任的,你是教師,你是搖搖擺擺,我還記得這句話,説你那是在委任狀底下。你是委任的,你就是屬於人家屬下的,這就是什麼,這就是鼓勵你,你這就對了。
那以後,啟功沒有離開過自己熱愛的校園,成為書畫、詩詞、文物鑒定等領域的一代名家。啟功説,自從見到陳先生,才知道學術的世面有那麼寬廣。在老師面前,他永遠是個求知的少年。
啟功:我最初寫了一本,叫《古代字體論稿》,給陳校長看,陳校長説什麼呢,到現在這幾句話,我記得清清楚楚。看完了,你多大,我説我四十九,那年虛歲四十九,陳校長就一介數,清朝某某人四十幾,某某人五十幾。説完這些之後,你要努力啊,這時候正是學術有所成就的時候。哎呀,我聽了,那簡直是特別地,心裏感覺悲哀啊,那也不能當時掉眼淚啊,這就是説你這會兒你要努力,也可以跟上清朝那個時候,那些人的成就。
啟功説,已經白髮蒼蒼的老師,那天就象一個孩子,看見自己澆過水的小草結了籽,便喊人來看,説要結桃李了。
1972年,陳垣病逝。20年後,啟功義賣字畫設立勵耘獎學金,以老師的書屋命名。如今,啟功已經九十高齡,依然沒有離開講臺,依然像陳先生那樣,把教師看作人生最可寶貴的職業。把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視為生命中的第一等快樂。
責編:楊育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