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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因真實而可敬——評《巴金圖傳》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23日 14:34

  文學老人走過的百年曆史

  文學大師巴金的名字,對中國幾代文學愛好者來説,都是熟悉與親切的;巴金作品與巴金的精神品質,影響了無數中國人,當然也包括我。我對巴金是很崇敬的,閱讀了《巴金圖傳》之後,我對大師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1903年11月25日,巴金誕生於成都一座大門照壁上嵌著“長宜子孫”四個篆字的官宦人家。至今年,巴金在這個風雲變幻的世界上,整整生活了一百個年頭了。百歲老人已為人瑞,而作家活過一百歲的則更為罕見,因此循著這位“世界作家”的足跡,無疑我們可以閱覽一部世紀的大歷史。

  要看清看懂一部百年曆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近期由陳思和著、廣東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巴金圖傳》,給了我們一條新的蹊徑。

  巴金原名李堯棠,字芾甘。這個名字取自《詩經》中的《召南甘棠》一詩“蔽芾甘棠”句,“甘棠”是棠梨樹,“蔽芾”是描述棠梨樹的枝葉細碎而繁茂的情狀,1929年發表成名作《滅亡》時,始啟用筆名巴金。傳説這個筆名是他借兩個無政府主義理論家巴枯寧與克魯泡特金中譯名的首尾兩字組合而成。

  巴金一生著譯甚巨,無論藝術質量或作品數量,都位於現當代作家的前列,是一位具有世界性影響的中國作家,堪稱文學巨匠。但他的創作高潮期只有兩個,一個是1929年開始到上世紀30年代中期,一個是上世紀40年代前期。在前一個高潮期,他寫出了《滅亡》、《激流三部曲》(家春秋)、《愛情三部曲》(霧雨電),及《海的夢》等,在後一個高潮期他寫出了《憩園》、《寒夜》等,可以説他的有影響的能夠傳諸後世的作品大都寫于這兩個時期。解放後幾十年,除了上世紀80年開始寫的《隨想錄》,其他作品基本上是蒼白無力的。這是當前巴金研究者不容回避的問題,當然也是《巴金圖傳》的著者不能回避的問題。

  巴金的軟弱和懺悔

  要想詮釋巴金波譎雲涌、豐富多彩的人生和作品是一件十分不容易做到的事,《巴金圖傳》的著作者卻做到了。《巴金圖傳》不僅是一部簡明扼要、易讀易懂的書,而且對巴金的研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真實與深入傳主的內心世界,是本書的兩個顯著特點。

  許許多多傳記作品都在圍繞“樹碑立傳”四字打轉,或歌功頌德,或隱惡揚善,為尊者諱,過去的一些巴金傳記也未能跳出這一窠臼,在《巴金圖傳》中,我們看到的則是一個真實的因而更令人感到親切與可敬的巴金。由於巴金的自省精神及勇於懺悔的高貴品格,也由於圖傳作者只服膺于真理和事實的治學態度,圖傳並沒有把心底善良的傳主“樹”為一往無前的勇士,並沒有把傳主“立”為知識分子良心的始終不渝的代表。青年時代充滿激情,一心追求真善美的巴金,到後來也有軟弱的時候,也有説假話的時候。巴金幾歲時,曾經看到過當縣令的父親喝令差人把犯人按倒打板子,挨板子的犯人爬起來後還要給大老爺叩頭“謝恩”的情景。這個封建時代中國人奴性的絕妙寫照,一直縈繞著巴金。年輕時他在作品中竭力鞭笞這種奴性,到了晚年當他對自己的一生進行反思時,卻不能不承認自己身上也有這種奴性,這不能不説是一種悲劇。1949年後,正如他在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上書面發言的題目——《我是來學習的》,他是戰戰兢兢也可説是兢兢業業地學習著適應新的時代和新的生活,雖然有了兩次訪朝在朝鮮戰場上的經歷,實現了他後半生的一個“轉折”,寫過一萬多字的長文批判路翎的《洼地上的戰役》,但遇事仍不能不膽戰心驚。1958年他參加了對美國作家聲明脫離美共的法斯特的批判,寫了《法斯特的悲劇》一文,只因在文章最後勸法斯特“回頭是岸”,反而也受到批判。於是他趕緊致《文藝報》編者一封信,表示“受到一次教育”。28年後,他是這樣描寫當時的心態的:“我不甘心認錯,但不表態又不行,害怕事情鬧大下不了臺,弄到身敗名裂,甚至家破人亡,所以連忙‘下跪求饒’,只求平安無事。”在那種政治氣候下,他也學會了説假話。

  1958年年終他在迎接新年寫的《新年試筆》中説:“1958年中國人民幹出來的事情不説是驚天動地的,至少也震驚了全世界。”“無疑的,中國人民一定為偉大的1959年繪上最美麗的圖畫,寫下最美麗的詩篇。”跟著別人説假話説得多了,巴金似乎漸漸不會用自己的頭腦思考了,他跟著別人高呼“打倒巴金”,真心表示自己願意讓人徹底打倒,以便從頭做起,重新做人,死心塌地做起“奴隸”來了。直到1969年後他才漸漸發現“文化大革命”是一場政治大騙局。在那種“左”的政治氣候高壓下和群眾運動衝擊面前,堅持真理,不軟弱不説假話的中國人可能不多,但巴金老人並沒有以此來原諒自己,他反省,他懺悔,他自我批判;為了幾十年前對路翎的批判,上世紀80年代他鄭重寫出《向路翎同志道歉》一文。許多在那個時代做過錯事的人,是死不悔過、死不道歉的。相比之下,老人這種勇於反思的精神是崇高而偉大的。一個不懂得反思與懺悔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因此老人一再提出要“講真話”,這不僅是他對自己的鞭策,也是對整個民族的鞭策。《巴金圖傳》不避短,不對事實作人為的“加工”,尊重歷史,這就給了我們一個立體的巴金,也給了我們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一部巴金的心靈史

  《巴金圖傳》的另一可貴之處是,它突破幾十年的禁忌,撥開迷霧,描繪出巴金的思想發展軌跡。我們可以將它當作一部巴金的心靈史來讀。關於巴金是否信仰無政府主義,是否曾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1949年之後一直是個諱莫如深的問題,一些研究者否認巴金有此種信仰,一些巴金傳記的作者則有意回避。《巴金圖傳》沒有從這個問題旁邊繞開,而是正視這個多年的懸疑並給以明確的回答:巴金信仰無政府主義,起碼在他的青年時代,無政府主義曾經影響著他的思想與社會實踐。巴金早期的一些作品,如《海的夢》、《愛情三部曲》等,就是這種影響的産物;他的許多朋友都是無政府主義者。他在晚年的一篇文章中,也曾解釋過他的思想其實是無政府主義、人道主義與愛國主義的結合。他本人已經如此申明了,只因為無政府主義被視為異端,一些好心的編輯與研究者仍要為他“遮掩”。其實,我們對無政府主義如對人類發展進程中的其他思潮一樣,應作科學分析。無政府主義不承認財富、權力與國家機器,反剝削壓迫,主張個性自由,是一種思想烏托邦,不能轉化為具體政治權力鬥爭,無法實現其理想,但如果撇開它的政治學的與社會學的層面,而從倫理學的層面去看,它主張的“正義、互助與奉獻”,仍不失其崇高,仍不失其為人類的一筆精神財富。蒲魯東是無政府社會主義的創始人之一,蒲魯東主義曾是工人運動的一個派別,是1871年巴黎公社的主力之一。巴金吸收了無政府主義思潮的積極一面,主要是人格力量的一面,在他早期著作中注入了反對一切強權壓迫與維護個性自由的思想內容,曾激勵了無數青年改變現實的熱情,即使在今天也是應予肯定的。也許這正是巴金和巴金作品的意義所在。

  《巴金圖傳》給我們闡釋了一個真實的巴金,使這位一代文學大師在讀者面前更顯可親可敬了。

  《南方日報》2003年7月18日

  馮衛

(編輯:小文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