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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岱珊:守望淮河的人(《中國新聞週刊》)

央視國際 2004年10月20日 09:40

  作者:曹紅蓓

  霍岱珊,1953年生,河南省週口市沈丘縣人。原《週口日報》攝影記者。1998年辭去公職專門進行淮河污染調查。他第一個向公眾揭示了淮河十年治污不成的真相和癌症村的生態災難,並創辦了淮河流域第一家民間環保組織——淮河衛士。

  流經河南省週口市沈丘縣的沙穎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

  60年代,沙穎河水清可宴茶。那時候,沈丘的河岸旁常站立著一個看帆的少年,眼見成隊的帆船從遠方駛來又開去,一望就是半天。船民娶親的風情也讓他迷醉,紅衣新娘和碧水白帆,深烙在少年的記憶之中。

  在後來的歲月裏,少年身旁的這條大河逐漸淪為淮河流域污染最嚴重的水面。在每年長達7個月的枯水期,沙穎河水呈醬油色。晚上,污水在岸邊積起粉色的泡沫,太陽一齣來,泡沫劈啪爆裂,發出惡臭。河水碰到眼睛,眼睛就腫成一條縫。

  這個叫霍岱珊的少年長大後成了一名攝影記者,他慣看河水的美,如今卻只能用鏡頭來記錄它的污穢。

  1998年,霍岱珊辭去公職,以民間環保人士身份專心投入淮河治污,至今6年。現在他的家,依然在岸邊,只不過與河的距離從原來的50米移到400米開外。

  鎮長的臨終之托

  從80年代末開始,霍岱珊就不斷向有關部門反映沙穎河的污染狀況。1994年,國務院頒布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條例》,提出1997年污水排放達標和2000年水質變清的治理目標。1997年底,淮河沿岸各地紛紛宣佈治理達標。然而霍岱珊在實地考察中發現污染並未緩解。

  對謊報達標的內幕,知情人很多,但大多止于私下議論。作為一個記者,霍岱珊知道,揭露真相需要鐵證。當時,44歲的他在《週口日報》有一個不錯的事業,在為是否退職舉棋不定的時候,一個關鍵人物出現了,他就是時任沈丘縣槐店鎮鎮長的倪安民。

  就是倪安民,曾在鄉鎮長會議上拍案而起,拒絕執行縣裏規定的統一口徑,痛斥弄虛作假。由於同樣關注水污染問題,霍岱珊與這位鎮長過從甚密。有一次,霍在倪處碰到村民上訪,情緒激動的村民把一罐子黑乎乎的污水端到倪安民眼前,非要他親口嘗嘗。倪安民當真把污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的時候,霍岱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後來倪安民患上了食道癌,1998年,彌留之際的倪安民,拉著霍岱珊的手,囑咐他一定要把真相揭示出去。

  霍岱珊向國家環保總局下屬《中國環境報》申請,得到了對淮河流域1997年達標後情況進行後續調查的委託書。拿著這份委託書,他離開了《週口日報》社,開始沿淮河拍攝、調查。

  最初,霍岱珊的目標只是把淮河水污染的真實情況大白于天下。他以為,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把淮河從頭到尾走上一遍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沒想到,這一走,就再沒有停下來。

  為淮河人痛哭

  開始,霍岱珊關注的是水本身,後來他的注意轉到了人。

  當他發現癌症村的時候,他就知道,僅是揭露還遠遠不夠,他必須親身參與,改變這一切。

  1998年,霍岱珊行到沈丘縣趙古臺村,向幾個村民詢問水污染的情況。有兩個村民聽了即以袖掩面,抽泣起來,原來,他們的親人剛剛因癌症去世。在之後的調查中,他發現幾個村子都是這種情況,病患最多的是食道癌和直腸癌。此時的霍岱珊突然明白了倪安民鎮長得病的原因。

  霍的家鄉沈丘縣病況最重。沈丘曾是灌溉工程示範區,只要開閘,沙穎河裏的水可以流到每一個村莊的每一片土地。現在這個四通八達的水利網絡成了沈丘的噩夢。沈丘一個村的兩條巷子裏家家都有癌症病人,有的家死成絕戶,病人中還有一歲的嬰兒。

  白天,霍岱珊跟著村幹部挨戶去看,想哭不敢哭,心情壓抑至極。回到家整理照片的時候,他經常在深夜裏捧著自己拍的照片痛哭失聲。

  淮河邊這樣的村莊,村支書籤字認可的有五六個,但據霍岱珊自己的調查,實際數量在100個以上。

  情況反映不上去,要吃乾淨水,幾十萬元才能打一眼深井,自己沒有能力救助,而村民們還在一個個地倒下——這樣的心理折磨曾使他一度崩潰。

  民眾之事是最大的政治

  他到處奔走呼號。跟縣裏反映,縣裏無可奈何;到了市裏又壓了下來;直接找到省環保局,得到的答覆是上報的數據顯示水污染治理已達標。有一次他當面質問市環保局的領導,“為什麼治污治了半天污染還是這麼嚴重?”他們回答説:“你不懂,這是政治問題。”霍岱珊説:“你們的政治是什麼我不懂。我只知道孫中山説過的一句話:民眾之事,就是最大的政治。”

  雖然和地方上各級官員磕碰了這幾年,但霍岱珊認為,説他專同政府對著幹是對他最大的誤解。他做的任何事,都離不開政府的支持。

  霍岱珊經常收到一些讓他少管閒事的匿名電話。他也曾直面看得見的對手。週口境內一個亞洲最大的味精廠,它的8個排污口做得非常隱蔽。2000年6月,霍岱珊從早上開始就在味精廠周圍來回找排污口,黃昏返家時,從後面追來一輛摩托車,在他面前橫住去路,後面又開來一輛轎車,轎車上跳下幾個人,對霍一通惡揍,砸爛了他的相機。

  2002年11月,霍岱珊開通了淮河衛士環保網站,2003年10月註冊成立了淮河水系生態環境科學研究中心,主要工作包括宣講、腫瘤村的救治、設立監測站、建立民間水污染災害預警機制等,淮河衛士網站現在有800名註冊會員,但研究中心常年的工作人員,除了他和他兒子外,只有四五個人,分別是退休幹部、退休工人、公務員和編輯。在沈丘這個小縣城裏,他們都不願意公開身份。

  “錢非常不好弄”,霍岱珊説,中心做成的第一個資助項目是亞洲博愛救助基金會的“清潔飲水項目”。10月15日,300台濾水機即將安裝到東孫樓村的每個家戶。不久前,霍岱珊又爭取到世界綠色自然基金的幾千美元的支持。

  去年春節,他70多歲的老父親給他拿了1000元。“我50多歲的人了,如今還要花爸爸的錢。”霍難過地説。幾年折騰下來,家裏的積蓄花光了。霍岱珊從不到飯店吃飯、幾乎不進商場,除了一日三餐,沒什麼花費。但有時到村子裏走訪時,他會特意揣一兩百元,他知道誰會使他有掏錢支援村民的衝動。

  在早幾年,對霍岱珊自己掏錢幹環保這件事,周圍人沒一個相信。下鄉調查時,老鄉看他扛著三腳架,問他是不是釣魚去。當得知他是為調查水時,都説,“你這工作可以啊!走走轉轉就能拿錢。”然後就打聽起他的收入來。

  人們説什麼也不相信這年頭還有這種傻人。

  除了錢,身體是現在給他造成困難的另一個大問題。霍岱珊感覺自己明顯沒有過去耐勞了。以前,他在污水旁一連工作七八個小時沒問題,現在只要在水邊待一個小時以上,就會嗓子啞、嘔吐、頭痛、眼窩痛。這個時候,他就得遠遠離開污水,被病折磨上好幾天。

  因為健康、因為風言風語、因為錢,霍岱珊的妻子跟他哭鬧過無數次,最後還是會跟著他一起走訪癌症村、辦展覽、做宣傳。有一次,妻子得知霍要去拍攝排污口,為阻攔他大吵一架。第二天,霍一個人走了,走出十多裏路,回頭一看,妻子在後邊跟著。

  我有一種怕

  在霍岱珊的努力下,淮河水污染問題的認知度越來越高。他在電視上吶喊“十年治污一場夢”,他在全國各地辦圖片展覽和講座教育青年。在他的影響下,一些生長在淮河邊的孩子報考了大學的環保專業。他原單位的同事也有人想要像他一樣放棄公職做環保。

  癌症村的救助也有了起色。除了東孫樓村的濾水機,趙古臺村和黃孟營村的兩眼深井,都是在媒體披露了之後款到而成的。

  然而,這些曾給了霍岱珊巨大傷痛和勇氣的村莊,現在每次踏入時反倒讓他躊躇起來。“我有一種怕”,他怕村民們叫他恩人,這讓他受不了。

  今年9月第四屆綠色中國論壇舉辦時,霍岱珊作為特邀代表前往湖北神農架地區拍攝考察。霍説那是他幾年來僅有的舒心日子。神農架的自然生態給了他莫大的撫慰。他逐水而走,見水就拍,拍得歡快而瘋狂,那些清澈跳躍的泉水,仿佛兒時記憶裏的沙穎河重來。

  來源: 《中國新聞週刊》 (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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