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雲回頭一看,那個人在月亮的微光下站著,似曾相識又認不確切。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你想要幹什麼?”
“別緊張,別緊張,是這樣的,我該怎麼説呢?”何大明這時也忽然不好開口了,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子實在讓人不忍心去當面傷害她,怪不得魏仲源不敢來親自跟她説,何大明只好按魏仲源的最後的安排把那封信掏了出來,對月雲説:“是這樣的,仲源他這幾天忙於整理賬目,沒時間來,為了表示他對你的歉意,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月雲心裏咯噔一下,她接過那封信,覺得很沉。
何大明説:“我得走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月雲説:“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月雲忐忑著回到家裏,借著燈光拆了信,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那厚厚的一疊信紙中夾著的那個鑰匙扣,那是她在一個小攤前選了半天才選中的一個,那上邊深深地吻著的一對男女很像是他們兩個,她就把它送給了魏仲源了,可現在它又回來了,信紙上血紅的字跡和這被遣返的鑰匙扣已經足夠讓她徹底明白了今天魏仲源沒來的原因。這同時也證實了這些日子裏別人的風言風語都是真的,她於是有了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她覺得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不可信,每個人都是騙子,他們就是靠著各種各樣的騙術活著,在這一刻,她似乎看破了一切,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恰好這時忽然停電,四外一片死寂,繼爾是無謂的謾罵聲,這一切更使原來就黑暗的小屋更增加了一層黑暗。她呆坐了一會,開始摸索一些東西,她暗暗産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這想法讓她迅速地興奮了起來。她在心裏説,如果她摸到的第一件東西是剪刀,那麼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
但是她閉著眼睛摸到的第一件東西卻是一盒火柴。
她擦亮了一根,火柴那弱小的光輝照耀著她柔美的臉龐,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剛才的想法是多麼可笑,世界上還是有光明的,火柴就是諦造光明的一種方式。她拿過那封信,用火柴點了,火苗在地上跳躍著扭動著化成一小堆灰燼,然後又是一片黑暗。她不斷地擦燃火柴,在這明明滅滅當中回憶著她與魏仲源甜蜜而又辛酸的始末。她終於沒有抵抗住內心巨大的痛楚而咬住枕頭無聲地抽泣起來。對於月雲來説,這一夜恐怕是她有生以來所經過的最黑暗最漫長的夜晚了。
月雲病了,她兩天沒有吃進任何東西。這可急壞了月雲一家,找了診所的醫生來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具體的毛病,只開了些滋補的藥劑,可月雲咽下去不久又吐了出來;針劑也打了不少,只是不見有好轉。
直到魏仲源即將與鎮廣播站的播音員小湯結婚的消息傳過來時,月雲一家才明白怎麼回事。月雲爹大罵魏仲源那個狗日的東西不是個東西,他早就看出他一副狼心狗肺,月成則悶著氣不作一聲。但這以後,月雲的病反而不藥而愈了,只是言語極少,除了日常的飲食睡眠,便是一味洗衣服。家裏的東西只要是布做的她都要將它們洗乾淨,洗得沒什麼可洗的時候她又會將剛洗凈晾幹的衣服再一次放到水裏使勁地搓洗,仿佛那上面有永遠洗不掉的污垢。
魏仲源與小湯的婚禮在小父母的操持下辦得魏熱鬧。這期間,魏仲源幾乎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他的所有器官都似乎變成了木頭。結婚照相時攝影師讓他們説“茄子”,他也説了茄子,可他的口型卻一點也不像是在笑。
儀式上除了放鞭炮以外,其它的幾乎全盤西化了,迎親用的是轎車,音樂是婚禮進行曲,小湯身著素潔的婚紗。這在魏仲源的父母眼裏卻是很不吉利的,他們在心裏嘀咕:辦喜事哪興穿白衣裳的?因為在他們的意識中,只有辦喪事的時候才穿這一身素呢。但這些全不由得他們説了算,具體的儀式還得到縣裏的教堂去舉行,請那裏的牧師為他們主婚。
魏仲源被拉來拽去的同時,腦子裏只剩下了月雲的形象,而那形象也在這動亂似的婚禮中漸漸地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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