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忠民正在看新聞,世界各地平安的平安,戰亂的戰亂,活像一個大家庭內的明爭暗鬥,各演各的角色。
多貴進了院子,素紅招呼他吃過了沒有,多貴應了,説鄭老師回來了麼?素紅説:“在屋裏。”鄭忠民看見了多貴,説:“多貴沒事了?吃了沒?”多貴把那瓶子放在前邊,説:“沒事,來玩玩。”鄭忠民看見瓶子,問:“這茶杯哪兒找的?”多貴説:“不是茶杯,幾個朋友送的小東西,我拿一個過來給小毛玩的。”鄭忠民接過來看了看,説:“這哪是玩的,你還是拿回去吧。”多貴説:“又不是我買的,別人送的就是留著玩的。”鄭忠民笑道:“你也夠大手大腳的,奢侈品都拿來當玩的。對了,我聽説你家裏來了好幾輛轎子,原來你外邊還有這麼有本事的親戚朋友呀。”多貴説:“都是從前光屁股在一塊玩大的,都比我強了。”鄭忠民説:“虧他們還記得你。”多貴撒了謊,生怕再説下去會被鄭忠民識破,便説:“你看看這是啥玩意兒,咱沒見過這東西,也不知道咋個吃法。”鄭忠民説:“這是咖啡,可以煮了喝,也可以用開水衝了喝的。”多貴説:“我就是拿給你嘗嘗鮮的,咱這一片就你懂。”鄭忠民説:“那我也不能接受這東西。”多貴説:“咱們處了那麼多年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麼,你別客氣,我家裏還有不少呢,我也不知道咋個弄法,你弄了叫咱嘗嘗呀。”鄭忠民説:“這是速溶的,可以直接用開水衝。”説著叫過素紅,讓她拿幾個小碗來,一邊把蓋子打開,揭了封紙,對多貴説:“那我也不客氣了。”多貴説:“我就是來學學咋個弄法。”鄭忠民先將三個小碗用開水燙了,甩幹水,用湯匙在各個小碗裏放了一些咖啡,然後衝成文碗,又端出糖來,分別加了一些,攪了攪,説:“就這麼簡單,要是有牛奶的話,可以再加些,味道會更好,不過也有人只喜歡喝純的咖啡,連糖都不加。你要是喝不對口味的話,可以再加些糖改一下。”多貴問:“這就管喝了嗎?”鄭忠民説:“行了。”又對素紅説:“多貴帶的稀罕物,你也嘗嘗鮮。”素紅帶著小毛端了一碗坐下來吹著氣,多貴剛到嘴裏就要吐,鄭忠民説:“你先咽下去。”多貴喝藥似的苦著臉一伸脖子咽了,伸著舌頭説:“這是啥子咖啡,咋這個味呀,跟燒糊了的紅芋面饃一個樣。”鄭忠民笑道:“咖啡就是這個味,喝到嘴裏苦,余味卻是香的。過一會你就能覺著。”多貴不停地咂嘴,果然品出一些香味來,説:“還是真的,我聽人説過咖啡咖啡的,原來就是這樣的呀,那誰不會弄,明兒個咱也弄點紅芋面炒糊了裝瓶子裏賣就是了。反正又藥不死人。”鄭忠民説:“那樣做得再好還是紅芋面,咖啡是從咖啡豆裏提出來的,外國人喜歡喝咖啡就跟中國人喜歡喝茶一樣,不過一到了中國就成了奢侈品了,現在大城市裏也不稀罕了。”多貴説:“你經常喝這個吧?”鄭忠民説:“沒有,我也跟你差不多,在這以前只是聽説過,沒嘗過。聽得多了也就知道一些。”多貴説:“那你怎麼知道是這樣衝的。”鄭忠民説:“我剛才看了説明了。”多貴笑著説:“這不識字就是不好,連吃喝都妨礙。”又去喝那咖啡,仍是嫌苦,便不停地加糖,直到把苦味抵消得差不多了才硬著頭皮喝下去,放下碗説:“這看來不能當茶喝,受不了。比吃藥還難受。”鄭忠民説:“這東西也不能喝太多,第一喝多了會睡不著覺,第二,喝多了還能誘發一些疾病。不如喝茶好。”多貴説:“幸虧你提醒,不然啥時候喝多了,一夜睡不著覺,那明天也不用上山了。”臨走的時候又要問鄭忠民借狗,鄭忠民説:“你家裏有東西它可看不住,你知道,它除了會吃喝之外連瞎汪汪都不會,見了誰都搖尾巴。你不是想替我養著吧?”多貴説:“它要是咬人我還不敢借呢。”鄭忠民説:“那你借了幹什麼?”多貴説:“趕明兒個你就知道了,到時候我把你的狗喂得胖胖的再還你。”鄭忠民説:“到時候只怕它不願意跟我了。”説完笑著把狗繩交給多貴,看他走出去,鄭忠民也納悶,兀自説:“這多貴也會打迷蹤拳了,人真是容易變呀。”
多貴牽了狗回來,卻見小英正蹲在院子裏呸呸呸地吐著什麼,多貴説:“你嘴裏有屎是咋的,吐啥呢?”小英氣道:“你才吃屎呢,呸,那瓶子裏裝的是啥東西都不知霉了幾輩子人了,都失效了。”多貴知道她也吃了咖啡,笑道:“你懂得啥?那都是好東西,外國貨。”小英説:“反正不管吃,我正想扔廁所裏去呢。”多貴説:“你敢,那是咖啡,懂不懂呀。”小英奇怪道:“胡扯,哪有這樣的化肥?”多貴説:“啥子都不懂,哪是啥化肥呀,那是咖啡,鄭忠民,鄭瞎子説那是麻雀窩裏的結的咖啡,所以你這人沒文化,拿著元寶都能當爛銅。”小英説:“麻雀窩裏的?麻雀屎弄的?——”多貴把狗拴好,説:“我跟你是説不清楚了,呆會我再弄給你嘗嘗。”小英見了狗,説:“你咋把人家的狗偷來了?”多貴説:“你這麼大的人了,咋還不會説話呢,這能叫偷嗎?這叫牽,再換個詞那叫借,咋能是偷呢?真是的。”小英説:“你少跟我跩文,蛋還不會下呢你就咯嗒上了,你牽人家的狗來弄啥?”多貴説:“反正不是殺了吃。”小英説:“你還指望它會看家呀?誰不知道鄭瞎子的狗又不會咬人又不會叫喚,見了誰都跟見了親爹似的。”多貴説:“誰指望它看家了?”小英説:“那你牽它來幹啥?”多貴説:“所以大幹部就不能叫女人當,頭髮長見識短,説了你也不明白,你一邊歇著去,看我給你弄咖啡。”説著就去給小英衝咖啡,又從另一個瓶子裏挖了些奶粉似的東西放上了,自己先嘗嘗,又加了幾勺糖,説:“好得很。”小英接過來嘗了嘗,説:“就這樣喝?怪滋怪味的!”多貴説:“你喝過之後再品品後味,有香頭呢。就怕你喝上癮了,外國鬼子都喝這東西。”小英聽他説得好,就捏著鼻子喝了下去,多貴問她品出味來麼?小英説:“不知道啥味,你再給我弄一碗。”多貴説:“才喝一碗你就上癮了?”小英説:“我沒嘗出來嘛。”多貴便又衝了一碗給她,小英這次品出些香味來了,喝得肚子裏咣咣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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