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恰好是個星期天,鄭忠民讓多貴順便去把魏仲源拉來,説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然後自己去找郝來慶。
郝來慶住在鎮委大院外邊的一片院子裏,鄭忠民聽郝來慶説過一回,並沒有來過。問了幾個人才摸著他的家門。
這是一小片六十年代的建築,在當時也算得上比較好的房子了,青磚灰瓦,房頂上生著暗黃的短蒿,院墻很高,過階是馬鞍式的檐門,門板用黑漆刷得很厚,日久天長已龜裂得像藝術瓷紋一樣密密麻麻,遠看過去又像是兩片黑布蠟染。鄭忠民扣了兩下門環,院子裏就傳出了幾聲狗叫,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鄭忠民答:“我姓鄭,請問郝來慶導演是不是住這兒?”裏邊就呼喇地響過來,嘎地一聲開了門,一把將鄭忠民拽了進去。鄭忠民定了神才看清是郝來慶,只見他穿著背心褲頭趿著拖鞋來開的門。就笑道:“這氣候不對呀,你練的什麼功,這麼耐寒?”郝來慶作發抖狀説:“別忙著逗,趕緊進屋坐著,我好穿衣服。”那條狗是一隻長毛獅子狗,先是猛叫,而人一進了屋子就不再叫了,卻又親熱地搖著尾巴去蹭人的腿。
郝來慶先介紹了鄭忠民,又指著他老婆對鄭忠民説:“這是你嫂子,大號孫雪梅,在供銷社站櫃臺。”鄭忠民點頭拉手算作認識,孫雪梅去沏茶,郝來慶去穿衣服,一邊蹬著褲子一邊説:“忠民是怎麼摸到我這兒來的,瞎撞的吧?”鄭忠民説:“你都能摸到我家裏,我怎麼就不能撞你們家裏?”郝來慶説:“你不是來復仇的吧?”又笑道:“噢,我猜著了,是不是你那位小李又想通了,願意接受那份工作了?”鄭忠民説:“你的嘴裏就不能吐出點正經東西嗎?你快些穿,我有正事找你商量。”郝來慶答應著,係了鞋帶,又用小梳子去理他的鬍子,對鄭忠民説:“你説小李為什麼不肯去多掙些錢?照我説,她百分之二百是為了你,按正常的邏輯推理,現在的年輕的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哪個不想上外邊風光風光,又有錢賺工作又輕鬆,這活兒誰不想幹?我早就看出來了,她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呀,就你這傢伙還裝著糊塗。”鄭忠民説:“你少造點口孽吧,我看再好的女孩子經一説都有變成蕩婦的危險。”郝來慶説:“除非她本來就是蕩婦。”坐下來端了茶喝了一口,“好了,到此為止,咱們不提你那位小李了。你説你這貴客上門有什麼重要指示?”鄭忠民説:“我現在偏不説,你還沒洗臉吧?等你把臉刷乾淨之後到我那兒細説。”郝來慶説:“我就不相信你還有什麼國際行動?是不是搞雕塑的事,除了這個以外沒什麼能讓你親自上我家裏來。”鄭忠民説:“你的消息真夠靈通的。”郝來慶説:“你知道我的第九個外號麼?”鄭忠民搖頭説不知,郝來慶自豪地説:“信息庫。”鄭忠民笑道:“這綽號太妙了,這是誰幫你起的?”郝來慶説:“不是別人,就是這位廉潔奉公、遵紀守法、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産黨員,孫雪梅女士。”孫雪梅笑著説:“別聽他的,他就是沒正經的人。”郝來慶説:“難道我説錯了麼?你一開始是站櫃臺,現在還是站櫃臺,別人一個個都呼呼地往上升,你除了幫我生了倆孩子之外,其它的一點也沒升。”孫雪梅説:“我就是不想弄那一套,巴結領導,投機取巧的事我一聽見都噁心,誰也別指望我會學著那樣往上爬。”鄭忠民説:“嫂夫人有骨氣,如果現在幹部的任用都能選嫂子這樣的人,根本就用不著反腐敗了。”孫雪梅説:“真正的黨員幹部是不會腐敗的,就怕有假的,就是有一大批假黨員破壞了我們黨的形象。”鄭忠民連聲説“高論”。郝來慶説:“你別誇她了,再誇一會就把她的入黨宣誓都誇出來了。”孫雪梅對郝來慶説:“我得去上班,飯在鍋裏,你吃過了別忘了刷刷。”又對鄭忠民説,“你們扯你們的,我先走了,再呆一會就怕要遲到了。”説完就走了出去,那條小狗也跟了出去,孫雪梅又把它攆回院子,把院門關了才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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