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説：“忠民這麼説我要抗議，明顯的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想享受你那種感覺呢，可就是沒這條件，假如是我被提升，起碼可以多請幾個假照顧照顧家裏。”

　　鄭忠民認真下來説：“説真的，咱們也該組織一個學生學雷鋒小組去給你幫幫忙。”

　　老陸説：“那就免了，現在的孩子都跟狼似的，能讓他們在學校裏老實一會兒就不容易了，還讓他們學什麼雷鋒。”

　　小李説：“陸老師的思想也太超前了。學生不都挺喜歡幹這些的麼？”

　　老陸説：“不是我不想讓他們學雷鋒，而是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學好雷鋒，雷鋒在中國已經是一種精神了，這種精神恐怕只能在書裏找到了，現在的孩子，特別是咱們這兒的孩子，除了在校園裏有那麼多老師看著才不敢太張狂，一齣了校門就全變樣了。前兒個我鄰居老孫家的孩子，因為跟別的小孩子爭糖葫蘆吃，沒搶過人家，跑回家就拎了一把菜刀要去砍人家，幸虧有大人攔著，不然，非給砍殘廢了不可。你知道老孫家的孩子才多大？十歲！才十歲就兇成這個樣子，老孫家兩口子還跟著撐腰，説下回再遇見他就偷偷地砍，反正小孩子殺了人不會判槍斃。你們聽聽這都是什麼話。也難怪説：‘人性本惡’，我就同意這個觀點，人也是動物，凡是動物都有它兇殘的一面，不過是有些人通過種種手段把惡的那部分鎖起來了，而有的人則把惡的那部分發揚光大了而已。”

　　鄭忠民説：“孩子畢竟還是孩子，做事當然欠考慮，這樣的事關鍵在於家庭教育的問題，在學校裏老師交代得再好，回家之後大人做的與老師教的完全不一樣，再加上大人的意識干涉，而且有許多弱肉強食的事例作參考，小孩子自然就會對書本上的事産生疑惑，繼爾表現出一種逆反心理。現在的家長大多數是經過文革的，又經過‘大躍進’，沒有機會也沒有條件受到良好的教育，本來自己知識就淺薄，更加上自己的私欲和意氣，當然不可能把孩子教好。咱們這些教師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著學生，天地君親師，老師才算第幾呀，過去和現在不是有一句現成的名詞嗎？教書匠，匠者，小手工業者也。”

　　老陸對小李説：“聽見沒有，這叫一語道破天機，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者，等於，幹酸活的教書匠。”

　　小李笑道：“你這是哪種數學公式？”

　　不幾天，鄭忠民果然被提為政教處副主任。但由於政教處是個新設的機構，又沒有專門的辦公室供他們使用，因此鄭忠民還是與老陸小李在一個辦公室裏，可升遷之日鄭忠民照例被逼著請大家吃了一頓，席間有位好心的吳主任附在鄭忠民耳邊讓他在最近一段時間內注意與小李保持距離，並且説這是貫徹校長的意圖，同時也是導致鄭忠民榮升副主任的原因之一。吳主任打了個比較普遍的比方説：一般情況下老師總是要讓班裏學習成績差的學生當班長，就是為了能夠讓他從此注意自己的言行，以配得上班長之職。鄭忠民聽完之後嘴都氣歪了，又不好當眾發作，只好將那股氣就著糟魚爛菜咽到胃裏，然後回家一併吐出來，讓素紅氣呼呼地打掃出去丟到垃圾堆上等狗來吃。

　　鄭忠民想，如果這種事被人寫到小説裏肯定不可信，因為這太合乎情理了，他一直認為小説都是不合乎情理的事情疊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