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地圖上,你根本找不著彎水鎮,因為彎水鎮與景德鎮相比,確實小得不能再小了,無論是名氣還是面積,雖然彎水鎮這麼小,卻經歷過多番變動。大約是遵循了弱小者總是受欺負這一規律吧,彎水鎮還曾經像沒了父母親人卻有著生理缺陷的孩子一樣被人推來推去,據史料記載,明朝以前,彎水鎮還歸河南地界,前清時劃歸了安徽宿州所轄,屬臨渙縣管理,後來幾經變動,到解放時又劃歸雪渦縣留城所管,五零年終於定了身份,直接由渦陽縣管理,並成立了區公所,五八年又改為紅旗人民公社,六一年又改為彎水區,反過來管著留城,改來改去,直到前幾年響應中央關於撤區並鄉(鎮)的通知,才又恢復了明清時就有的名字:彎水鎮。
彎水鎮雖然地理環境較差,卻也依山傍水,北有小山障目,外有碧水環流。小山古時稱為黃山,因與同省的舉世聞名的黃山犯諱,故多自覺地叫成“彎山”了,山上盛産石磙,用此石磙打糧,一遍見底,糧糠分明。而別的地方的石磙打糧則糧糠合雜,久揚不凈,故常聞有叫“神磙山”的,就是對此山的美譽。彎山之山勢雖不雄奇,也有三起三伏;彎水河水流無湍,亦能清澈照人。若是站在山上看水,只見一派白水如練,將小鎮緊箍於懷中,仿佛擁著情人。水上漁船,如片片落葉順水輕蕩,漁歌則是一些很難聽得懂的專用語言符號,據説是與河神的對話。如果你側耳細聽,就會聽見還有繁亂的牛叫,這在鄉下農村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而在彎水鎮就特別起來了,因為這兒幾乎沒有養牛的,春秋耕種也是向鄉下的親戚家借來牲口使喚,或者用了機械,那些牛叫卻是一種叫“地牤牛”的鳥兒發出的聲音,這種鳥兒,身子小且黑,巨嘴藍眼,每到黃昏才會將身子伏在地皮上,將嘴插在土地的裂縫裏“哞兒哞兒”地叫喚。若逢了夕光殘照,蘆葦風蕩,漁歌四起,水扯紅綢之際,再加之地牤牛紛雜的叫喚,那也算得上是彎水的一景了。也許是彎水人身在其中司空見慣了吧,每每閒了事,也會帶了傢伙,將那會牛叫的鳥兒捉來與孩子們耍,最後空有牛聲而無牛力的鳥兒也只落得個鬱鬱而終。
解放前彎山也曾經有狼蟲出沒,後來開山炸石的多了,滿山儘是叮叮噹當轟轟嗵嗵的響動,才驚走了那些黑皮短尾的狼群。毒蛇和蝎子是不願意逃跑的,它們經常爬上爬下,路上時有被打死或軋死的花鞭長蟲,大有杯口粗,小有筷子細,被採藥者撿了去,剖了蛇膽,蛻了蛇皮,將那瘮人的蛇肉澆了煤油燒去。近年也出了些膽大的,敢於將捉來的蛇拿回家舞弄于掌中,爾後剝剝擇擇當了下酒的野味。
一條彎水河時爾流向東北,時爾又往回溯,完全違反了常規。長江雖無回頭浪,彎水河的回頭浪卻奢侈得很。據老人説,彎水河裏有一紅一白兩條龍經常為了爭地盤而鬥法,若是白龍勝了,水則流向東北;若是紅龍勝了,水則流回西南;若是分不出勝負,則無風起浪,浪頭可達三米之高;若是兩龍和好,則水面平穩如鏡。河水味質甘淳,是茶館的最佳水源。河內魚種甚多,有名的沒名的,無人統計。以前因為漁人很少,便經常有許許多多魚鱉蝦蟹上岸作怪的故事傳出來嚇人。不過魚多也是事實,小時下河游水,便常與魚爭奪水域。
彎水人喜歡聽傳説,更喜歡講傳説,一説道起來沒完沒了,神色也正了,話也有勁了,字字如擲,聲聲見剛。要是閒人遇見光棍,這麼頭頭尾尾地説起來,吸煙喝茶時聽見有婦女喊小孩吃中午飯了,過一會兒又聽見喊吃午飯了,方覺得肚子餓,一問別人,原是一整天過去了,可為什麼講故事時沒見天黑呢,於是又有了新的傳説。
彎水的女子雖説不能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但每每搖擺在街上,也是楚楚動人。有的是月面皓齒柳眉杏目綠腰櫻唇者,只是到了婚後生産以後,就不再重視體態面目,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地往邋遢裏變,直髮展得腰似缸、腿如柱、屁股像磨盤,走在街上也沒了模特般的一字步,只有閃露著油白的肚皮和甩擺的奶子。與女人相比,男人們則顯得精細了許多,説起話來多涉及女人,三個一堆五個一團,神采飛揚活靈活現地將女人身上的每個部位的每個功能都理論出一整套一整套的酸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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