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夥子對著話筒鼓了一陣嗓子，看群眾的情緒被充分地調動了起來，便坐在條桌上喝茶，把錄音機打開，換了一盤磁帶，是那英的《霧裏看花》：

　　霧裏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濤走雲飛花開花謝

　　你能把握這搖曳多姿的季節

　　煩惱最是無情夜

　　笑語歡顏難道説那就是親熱

　　溫存未必就是體貼

　　你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哪一句是情思凝結！

　　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

　　讓我把這紛擾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

　　整條偏街擠得水泄不通，喧嘩叫喊聲如風過松濤動。每一個盛彩票的盒子跟前都圍滿了搶購者，他們吆喝著：“我買兩張！兩張！”“我買十張！”“我來八張！”“我買五十張！”“給我一盒子！”……這兒成了一個手的世界，那些手上開著五顏六色的彩票和人民幣，或者是由人民幣凋謝而結出了彩票，這是一個彩票和人民幣的季節。

　　彩票的大致分類是這樣的，根據人體的器官分成四肢類、五官類、毛髮類、軀幹類、內臟類五個大類，又分別有細緻的單張彩票作區別，有手指一根到十根各若干、腳趾一個到十個各若干、頭髮一根到腋毛陰毛各若干根、大腿若干條、小腿若干、腳面腳心若干、鼻子若干、胳膊關節若干、臀部生殖器若干、嘴唇牙齒各若干、眼睛耳朵各若干、眼皮單雙各若干、心臟若干、肝肺各若干、以及大腸小腸膀胱胃膽腎等各若干等等。其中“單眼皮”最少，總共只有七張，每一條大腿三隻鼻子兩片嘴唇配上一張“單眼皮”就可以獲得最高獎、進口高級摩托車一輛。

　　摸彩的人，不，是獻愛心的人太多了，這可能是搞這次活動的主辦人預料不到的。在城市裏早已被人冷落的手段在這裡竟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人們的愛心洶湧如潮水，拼了命地上前奉獻，難免有被擠得沾不著邊的。收愛心的則手忙腳亂地點錢出票。這種買賣太義氣了。

　　一直忙到日垂西地，工作人員再也沒有力氣咋呼再也數不動錢的時候才宣佈“下班”。那些還懷揣著滿口袋愛心的人才戀戀不捨地散去，留下滿地色彩繽紛的被揭開的撕爛扯碎的彩票，仿佛天女在這裡散了一場不小的花雨。

　　晚上，有關彩票的工作人員又通過鎮裏認識的人，讓他們為彩票再找幾個可靠的幫手，賣彩票這種事人手少了的確忙不過來，當然找來幫忙的人是不會讓他們空手而回的，每張彩票可以提兩分錢的回扣，每一盒是二百張，這樣每一盒就可以凈得四塊錢。

　　何大明也是被找到的人，他先去了香米那兒，問她願不願意去為發彩票的人幫忙，香米説：“我去賣彩票你來照顧我媽呀？”何大明説：“我是這麼想的，只是怕你不放心，我連我媽都沒照顧過。”香米撇了撇嘴説：“是啊，那不是太委屈你了？我可沒求你來找我呀。”何大明説：“我這不是想讓你多些收入嗎？”香米説：“是嗎，像我這種下賤坯子就該去幹那下賤活掙錢的，告訴你，我餓死了活該，煩不著你大開恩門！”何大明説：“我這也是一片好心，你別把話説得那麼難聽嘛。”香米説：“你該找誰找誰去，我沒那麼大臉往外露，也沒那閒工夫聽你的慈善演説。”何大明只好去了鄭忠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