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下雪的事沸騰了全彎水鎮的人,他們一大早就踩著雪包著棉衣到處串門,一邊詢問自己所尊崇的人這是什麼兆頭,另一邊擔心著雪會一直下到冬天,並與冬天的雪連起來,下個沒完沒了。
鎮子外邊前來走親串友的或趕閒集的也驚異得跟人民幣被人燒了似的,聳鼻子擠眼地稱奇道怪,街人也向他們打聽外邊有沒有下雪,他們都説沒有,看樣子上帝特別關照彎水鎮的人,在盛夏的天氣裏賞賜了他們這麼大一塊雪糕,孩子們的天地又變得可愛多了,只有在冬天才能玩的堆雪人打雪仗在夏天也可以玩了,這是多麼好的事兒。至於這場雪是凶兆吉兆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雪使他們涼快起來,使他們能吃得下飯,得過之且過之,得好一會兒便好一會兒,至於明天是什麼樣子那只有老天知道,反正這幾天是全當享受了免費空調的好處了。
約摸到了中午時分,雪停住了,地上大約積了一尺來厚。
從雪後的當夜再到次日天明,那些驀然闖現的雪們就像幾年前放在箱子裏的樟腦丸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地上只是像剛剛下了一場小雨,到了下午,連路也出來了。這件事情怎麼説也出現得太讓彎水人心裏表現得不怎麼平衡,仿佛正按著走熟的路回家,忽然進了時空隧道,回到了舊石器時代似的。
何大明一早就來敲門,鄭忠民正在院子裏做廣播體操,聽見門響,過去開了門,見是何大明,就讓他進了屋子,吆喝素紅起來,邊給何大明沏茶。素紅起了床,順便給小毛穿了衣服,説:
“大明來這麼早有什麼事呀?”
何大明説:“這件事説當緊也當緊,説不當緊也沒什麼。”
素紅説:“到底什麼事?”
何大明半正經半玩笑地説:“我想請姐夫出山。”
鄭忠民奇怪地説:“請我出什麼山?當土匪還是當海盜?”
何大明説:“想哪兒去了,我呢,昨天在鎮裏給你定了個臨時的差事,就是幫著忙一點,幹些閒不住累不著的活,有什麼福利也能跟著分一份,我認為總比你在家裏閒著強。”
鄭忠民看了看素紅,素紅對何大明説:“你別拿他開玩笑了,他那樣子能幹啥,除了當孩子王什麼都不會,你叫他去鎮裏幫忙,我看不是你有問題就是你的上級有問題。叫他去添亂還差不多。”
鄭忠民也説:“我怎麼都能過,你最好先操好你自己的心,別弄出這樣那樣的事來讓你姐都跟著費心就行了。”何大明説:“我的事我自己有準兒,你們根本不用費心,就我説的這件事你可得好好考慮考慮,我不是説著玩的,那邊都已經定好了,也不能拖,去或不去你來個乾脆的,省得人著急。”
鄭忠民説:“我也就是你姐説的那樣,只能給人添亂,別的事就是做不來。”
何大明説:“難道我是專門來害你的不成?你想想,一切都有我呢,能叫你出多大醜?又能叫你出多大力?即使丟面子也是丟的我的面子,你何必考慮那麼多呢?”
素紅説:“這種事也不是你一個人説了算的,你説讓他去他就去了,別人可得服呀?萬一到時候弄個二頭二臉的回來,以後還怎麼為人呀?”
何大明拍著胸脯説:“你不相信我?這件事要是砸在我手上,我就一頭扎彎水河裏去。”
鄭忠民説:“我知道你水性好。”
何大明氣笑了,“我這是幹什麼來了,怎麼你們一個個都跟審賊似的?”
素紅説:“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説你還沒什麼把握,底子還沒打牢呢,先不要説大話,你現在還只是個辦事員,又讓他去,不是想叫他當你的‘辦事員助理’吧?”
這回何大明真的笑了,説:“姐,這真是跟什麼人學什麼人呀,連説話都沾著文氣了。我叫姐夫去的目的也確實是充個人數,多他是四五,少他是二十,這雖然不在主要的行政部門管事,可也是許多人打著燈籠都摸不著的好缺,我都給你送到家門口了,你還嫌是次品呀?”
素紅説:“我是叫他安安分分的,東跑西跑的有什麼好?”
何大明説:“都像你這種思想那房子就不該有門,外邊就不該有路,工廠也不用開工,社會也不用進步了。該跑的不跑啥事都幹不成,只要姐夫照我説的這麼跑下去,半年之內我保證叫你再抱回一台大彩電來。”
素紅説:“彩電要那麼多幹啥,又不當販子。”
鄭忠民説:“我不是不想跑,我是説我能跑些啥呢?”
何大明説:“你別想得太複雜,説得正規一點,你是協助鎮裏工作,説隨便點,就是去充個人數,而且這個人數還非得你去充不可。”
鄭忠民説:“等於挂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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