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若 :寶刀永不老
------記冰心大姐
央視國際 2004年02月26日 11:17
1985年10月,我作為國際交流基金研究員赴東京東洋大學研究日本近、現代 文學時,亞①一天來信説,他的老師吳文藻教授不幸于9月25日溘然長逝。師娘就是他從10歲起稱作“大姐”的冰心。當他趕去弔唁時,只見冰心大姐正在勸慰文藻先生的幾位泣不 成聲的生前好友和學生。她神色安詳地説:“人總歸有一死,文藻只不過比我早走了一步。”亞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同時,此情此景越發使得他景仰大姐驚人的鎮定和豁達。
冰心大姐和文藻教授是1923年在赴美的船上結識的,婚後近60年伉儷情篤。如今老伴先她而 去,心中的悲慟可想而知。她卻能如此節哀,轉而慰藉弔唁者。她的氣度宏大,智慧誠然, 達到了透明的地步,這同時也顯示出她的人格的力量。
冰心大姐待人總是那麼寬厚慈祥,然而對於生活中的不合理,對社會的不公,又是那麼義憤 填膺。
成長于溫馨的家庭中、涉世不深的她,20年代曾在《寄小讀者》中寫道:“小朋友,請為我 感謝,我的生命中是只有祝福,沒有詛咒!”
如今,這位九旬老人仍在祝福著大家,然而對於人間的黑暗面,“文革”也罷,“鬼樓”也 罷,她都大義凜然地怒斥。每當我讀她那些為民請命的文章時,就感到她的聲音響徹雲霄。
18世紀的英國詩人濟慈在他那首不朽的十四行詩《初讀查普曼譯荷馬史詩》中,描繪了《伊 利昂紀》和《奧德修紀》這兩大史詩曾怎樣開闊他的視野,使他翱翔于詩的境界。我呢,除 了家庭和學校,第一次使我沉浸于小説世界的,正是冰心女士的《寂寞》。
那時我還是孔德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剛剛識得了百十來個字,並學會了注音字母。放學回家後,就一頭扎進東廂房的書堆裏。我是在姐姐們的舊國語課本中最初讀到《寂寞》的,記得 還附有插圖。靠著注音字母的幫助,不滿7歲的我完全領會了故事,並曾替文中妹妹突然走 掉後,心情抑鬱的那個小小難過了好久。光陰荏苒;半個多世紀後,進入90年代重讀這篇佳 作,它依然使我感到無限惆悵。我想,這就是真正的藝術感染力吧。
1954年和亞結婚後,我曾對他談起這篇小説。他告訴我,作品中的男主人公小小的原型,正是他兒時的同窗謝為楫。當時他們同在崇實小學讀書。放學後,亞往往連家都不回,背著書 包就和為楫一道到中剪子巷他家去玩。為楫生得眉清目秀,性格溫和,出自書香門第,又在 姐姐冰心的薰陶下,自幼愛好文學。12歲時就在《兒童世界》上發表童話《綠寶石》。
冰心和為楫的父親謝葆璋老先生歷任巡洋艦副艦長、清政府海軍練營營長、海軍學校校長、 民國政府海軍部軍學司司長等職。他素來清廉,生活簡樸。他們的母親楊福慈出身於清朝學 官世家,知書識禮,為人仁慈。子女們耳濡目染,受到良好的影響。
謝老先生素喜養花,不但把自己租住的三合院栽培成一座百花園,連門口都種上些野茉莉、 蜀葵什麼的,還在大門外豎起一個鞦韆架。花和鞦韆架吸引來附近的孩子,遂有了“謝家大院”之稱。亞和為楫玩累了,便進屋去歇歇,因而跟為楫的姐姐婉瑩自然也熟了。亞跟著為 楫喊她“大姐”——就是後來在“五四”文壇上升起的新星冰心女士。
1931年,冰心寫了短篇小説《分》,借在醫院裏同一天呱呱落地的兩個嬰兒的不同遭遇,抒寫了她對社會的觀察。儘管生長在官宦人家,在貧富懸殊的社會中,她的眼睛一向是朝下看 的。
20年代初,北京東城建成一條有軌電車,從東直門直通到天橋。朱自清先生編著的《中國歌 謠》一書中,收錄了一首北京兒歌:“車碰車,車出轍,弓子彎,天線折。腳踏板兒刮汽車 ,腳鈴錘兒掉腦頦……”就是那時電車的絕妙寫照。
出於好奇,為楫請亞坐了一趟電車。兩個孩子在北新橋上了車,為楫買了兩張到東單的票。 車子剛開到船板衚同,就聽座中一位乘客念叨:“這玩意兒只要一串電,大家準都會變成瞎 子。”説話的人也許只是為了逗逗小孩,可亞聽了,嚇得怎麼也不肯再坐了。車開到十二條 ,他就鬧著要下車。為楫也只好跟著下來。為楫回家就把這檔子事告訴了冰心大姐。至今大 姐一見到亞,就喜歡抓他這個笑柄。
亞原名秉(炳)乾。由於“乾”字也可讀作“幹”,從上小學起,同學們便常喊他“小餅乾 ”。冰心大姐也從為楫那裏曉得了他這個綽號,直到70年後的今天,大姐仍喊他“餅乾”, 而她的兒女們則叫他作“餅乾舅舅”,孫兒輩自然也跟著喊起“餅乾爺爺”。
1923年,冰心取得燕京大學文學士學位,同時獲“金鑰匙”榮譽獎,並作為最優畢業生,得了新英格蘭有名的威爾斯利大學研究院的獎學金,當年8月赴美深造。3年後,她取得了碩士 學位,于8月初回到北京。這年暑假,亞和為楫剛好初中畢業。為了維持生計,亞考進北新 書局,當上一名練習生。
冰心在美國期間,北新書局已將她在《晨報 兒童世界》專欄上陸陸續續發表的《寄兒童世界的小讀者 通訊》29篇和《山中雜感》10則,收集成冊,並於1926年5月出版。這就是幾 代人曾以熱切心情捧讀的《寄小讀者》。騎著自行車到中剪子巷的寓所給冰心女士送稿費的 ,恰恰是亞。
當亞汗涔涔地從手腕上解下手絹包,打開來,把稿費遞給她時,她同他親切交談,為他沏上一杯香片茶。她依然是他的“大姐”。亞悄悄告訴她,此書的實際印數比版權頁上寫的要多 好多,書局就是這樣欺騙作家。
亞在北新書局只呆了一個暑假,就因和兩個小學徒一起鬧“罷工”而被解雇,他又溜回了學 校。1929年,亞從汕頭回到北平,進了燕京的國文專修班。當時冰心已和吳文藻教授結了婚 。燕京大學本來是不準夫妻同時在校任教的,他們伉儷是惟一的例外。1933年,亞又由輔 仁大學轉入燕京大學本科,讀新聞系三年級,還選修了文藻老師的社會學。於是,冰心不僅 是“大姐”,同時又成了亞的師娘。這時冰心正在燕京、清華兩家大學任教。課餘,亞經常 到燕南園那座精緻舒適的小樓去探望他們。
1935年,亞畢業于燕京大學,7月1日受聘于《大公報》,負責編《小公園》。不久,楊振聲 、沈從文兩先生把《文藝》也交他編了。從此,冰心遂成為亞的重要撰稿人。那個時期,亞 每月都從天津來到北平,在“來今雨軒”舉行茶會,同時約稿。冰心大姐當然也在被邀之列 。後來他又去上海,主編津滬兩地《大公報 文藝》。1938年,他赴香港主編《大公報 文藝》,與闊別十余載的為楫在那裏重逢。那時為楫已是一艘海關緝私艦的艦長了,他身穿 筆 挺的白色海軍制服,戴著雪白的手套,風姿瀟灑。他曾邀亞搭乘自己指揮的軍艦,從香港一 直開到寶安縣海面。兩人一面欣賞海景,一面暢敘別情。
亞轉年前往英倫,一去就是7載。他于1946年回到上海,剛好與舉家赴東京的冰心相左。194 8年10月,亞到香港,翌年8月登上“華安號”,來到北京,參加了國際新聞局的籌備工作。 冰心一家人則于1951年回到北京。亞是1953年在作家協會一次接待德國詩人的會上與她重逢 的。她遠遠地就向亞熱情地招手,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亞趕過去,坐在她身邊。那以後, 他們不時地在類似的會議上晤見。1956年,作協黨委決定派冰心和亞以及董秋斯參加中直黨 委舉辦的一期馬列主義學習。他們都脫産,不但沒有星期天,平時連電話都不接。那陣子他 們經常在一起,一同接受改造。
在1957年的反右風暴中,有6位教授(如吳景超等)由於在大鳴大放期間提出社會學這門課在社會主義中國應有一席之地,竟一塌刮子被錯劃為右派。吳文藻老師則只因為是社會學家, 也未能倖免。他納悶地説:“我要是有心反社會主義,那又何必千辛萬苦地回到祖國來呢? ”冰心大姐也想不通。周總理特地把冰心大姐接到中南海自己家中,開導她,勸她多幫助自 己的老伴。那時,他們的兒子吳平以及冰心的三弟為楫也相繼被錯劃為右派。文藻老師于19 59年摘帽,屬於最早的一批。
在那次的大鳴大放中,亞發表了兩篇文章。其中一篇是以親身的經歷追述過去商務印書館同作家的關係並指陳現在的出版社卻成了“衙門”。作協在王府大街文聯大樓禮堂裏為亞召開 過4次批判會。1961年亞從柏各莊農場回京後,老友翁獨健告訴亞,1957年他被動員多次, 但還是硬頂住了,不曾參加對亞的批判。有些朋友頂不住,答應在會場上説幾句。及至看到 別人咬牙切齒地把亞的問題上綱上線,生怕自己的措詞太溫和,就只好臨時竭力加碼。會場 上有兩位最了解他的老友的批法,同整個氣氛就有點不大合拍。一位是亞於1929年就結為姐 弟的楊剛,她反復提醒亞“不要忘了你是窮苦出身”。亞從小學生時期就喊作“大姐”的冰 心,則提起亞當年在北新書局當練習生時,替她送稿費的往事。她説,那時亞曾悄悄地告訴 她,書局怎樣在印數上搗鬼,剋扣作家的稿費,究竟舊社會的書局老實不老實,他是應該知 道的。
我重新聽到冰心大姐的消息,是8年後的事了。196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日本女作家有吉佐和子的中篇小説《木偶凈琉璃》,是我約錢稻孫先生譯的。後面還附了我譯的同一作者的短篇小説《黑衣》。有吉于當年5月來我國訪問,下榻金魚衚同的和平賓館。她看到出版 社送去的這個譯本,自是十分欣悅,要求會見譯者。出版社社長許覺民便帶我去拜訪她。那 次,有吉準備住一年,把她剛會走路的小女兒也帶來了。她告訴我,前幾天,冰心女士曾應 她的請求,為她的女兒起了個中國名字:玉清。有吉還講了一下從冰心那裏躉來的“玉清” 的出典——陶弘景《水仙賦》中有雲:“迎九玄于金闕,謁三素于玉清。”
戰後初期,冰心一家人曾在日本住過幾年,但三個子女當時進的都是國際學校,所以沒有正經學日語。冰心是用十分流利的英語和有吉交談的,有吉對她發音的純正甚為欽佩,説是“ 像音樂一樣悅耳”。1980年,以巴金為團長,冰心為副團長的中國作家代表團訪日時,當年 的小玉清已出脫成一位秀逸的少女了。她非常喜歡冰心奶奶為她起的這個名字。日本女孩子 有叫“玉枝”的,也有叫“清子”的,然而將“玉清”二字連在一起用的,卻是絕無僅有。 當人們問起這個名字的來歷時,玉清姑娘就會驕傲地回答説,這是國際知名的資深作家冰心 女士給起的。
粉碎“四人幫”後,大地回春,像中國許許多多知識分子一樣,冰心和我們這兩家人的政治 待遇和生活條件都有了改善。冰心大姐家裏一下子有三個成員(丈夫、胞弟和兒子)問題都得 到改正。我們搬到天壇南門附近居住後,亞和遠在蘭州的為楫之間曾魚雁往返。亞建議為楫 將他早年署名冰季出版的兩部小説集《幻醉及其他》和《溫柔》,以及零星發表在《現代》 等雜誌上的短篇,重新整理付梓。亞清楚地記得張天翼曾對他稱讚過冰季的小説。亞也認為 ,為楫自幼熟悉北京的生活,出手不凡。1978年以還,亞曾為舊時師友楊振聲、楊剛、林徽 因張羅過出集子,向出版社建議並分別寫了序跋,但蒐集散載于報刊上的舊作這項無比艱巨 的工作,畢竟得由另外一些年富 力強的戚友或研究者去做。亞為腎結石的問題到處求醫,後來又動了手術,從此身體垮下來 ,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騎車跑圖書館了。為楫始終沒找到熱心的幫手,此事就這麼擱置下來 。亞時常説,希望年輕一代的文學研究者不要只抱住文學史上的幾棵大樹,也要觀賞一下路 邊的奇花異草。
1983年7月,亞的選集第一、二卷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寄給老友巴金 和冰心。儘管進入80年代後,亞和冰心大姐見面的機會多了起來,我一直忙於業務,迄未陪 亞一道去造訪過。那天,下了320路公共汽車後,我就走進民族學院的東門,一邊沿著操場 穿過那寬敞的校園,一邊回顧著30年前初見冰心大姐的情景。
那時我還是文學出版社整理科的一名小助編。出版社剛剛成立兩年,不論是古典、“五四” 、還是外文部的稿件,經編輯看過後,都先交到整理科進行技術加工(其中也包括文字加工),再發到出版部。由於日本文學專家、老編審張夢麟尚未從中華書局調來,遇到從日文翻譯的來稿,領導上總是讓我幫助審閱。一天,臺基廠的對外友協舉行一次歡迎日本兒童文學家的座談會,社裏派我去參加了。與會者不多,大家隨意坐在一張張方桌周圍。我剛坐定,冰心和巴金便坐到我這張桌上來。他們熱烈地談論著怎樣開展兒童文學問題。當時年已過半百 的冰心大姐,溫文爾雅,體態輕盈,從談吐中顯示出她學識的淵博和思維的敏捷。我那時只 沉浸在她那清朗悅耳、幾乎不帶福建鄉音的北京話裏。
冰心一家人是1983年年底才搬進民族學院現在這座高知樓的,我去的那次,他們住得還挺擠。 由於亞事先通了電話,冰心大姐已端坐在長沙發上,等候我了。大姐面色白皙,雙頰微泛紅潤。我知道,大姐是1980年為人民文學出版社趕譯馬耳他總統的《燃燈者》時突然患腦血栓而送進醫院的。以後又摔壞了右腿。然而她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明亮,滿臉泛著微笑,説起話 來和我初次見到她時一樣柔和委婉。她的身材仍然那麼纖秀,穿著剪裁得體的中式衫褲,色 澤淡雅,透出一種飄逸之感。
1953年那次,冰心並沒有意識到坐在她面前的女青年是個從小熱愛她的作品的忠實讀者。如今,她曉得了我就是和她的餅乾老弟共過患難的生活伴侶,我完全可以無拘無束地和我所崇 敬的這位老作家談一談了。但我驀地記起大姐是為了給出版社趕譯稿子而病倒的,送進醫院 搶救的期間,跟我坐在同一個辦公室的那部稿子的責任編輯曾十分焦慮。十年浩劫,大姐一 家人不可避免地也受了衝擊。如今,大地復蘇,正在意氣風發地加倍工作時,大姐的行動卻 不便了,該是多麼遺憾!所幸憑著她精闢剔透的見解,奔涌的才思,不衰的記憶力,她依然 筆耕不輟。我不想多耽誤她寶貴的辰光。於是,我把亞的選集第一、二卷和一本1977年出版 的《有吉佐和子小説選》(其中有我譯的兩篇)遞給她後,替亞向她致了意,便起身告辭了。
1986年6月我從日本回國,看到冰心大姐的外孫陳鋼常常來我們家串門。他當時還在念大學,專業是電子計算機系,課餘愛好攝影。亞曾介紹他給《人民畫報》投稿,那個刊物遂以整 版篇幅刊出了鋼鋼為他姥姥和文化界老友(葉聖陶、夏衍、巴金、陽翰笙、錢鐘書、楊絳、 費孝通、趙樸初和亞等)所拍攝的合影。
1987年春間,亞聽説冰心大姐要到葉聖老家去共賞海棠花,便又建議鋼鋼去拍攝這個盛舉並 寫篇報道。鋼鋼是學工的,然而在家庭的熏陶下,中英文基礎都很好。他果然寫出一篇生動 精彩的短文。不久,連同他拍的彩色照片一起,刊載在對外宣傳的《中國建設》上了。當年 秋天,葉聖老謝世,這也就成為彌足珍貴的紀念。
有一次,鋼鋼説他覺得“姥姥有點寂寞”,我們聽了,不覺一愣。因為我們每次去拜訪大姐 ,都看到她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二女婿陳恕的胞姐十年如一日地照料她的起居。二女兒一 家人和她同住,三世同堂。晚上,住在附近的大女兒一家人也過來一道用餐。兒孫都這麼孝 順,應該説是享到天倫之樂了。
冰心大姐是極重感情的。每次讀她那篇《南歸——貢獻給母親在天之靈》,我就禁不住熱淚盈眶。如今,大姐那慈祥的父親,相敬如賓的老伴,以及三個胞弟,先後都辭世了,儘管還 有這麼多人關心她,敬愛她,也無法彌補生活中的這一缺憾。有一次,我陪亞去看大姐。臨 告別時,亞到洗手間去了,屋裏只剩下我和冰心大姐,她親熱地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説 :“我的三個弟弟都不在了。見了‘餅乾’,就像見了我弟弟一樣。”
另外一次,天津一位女編輯到我們家來,托亞代她們雜誌社向冰心老人約稿。亞先撥通電話,説明情況,接著由編輯在電話中直接談,老人答應了。編輯是遠路來的,很想去登門造訪 。老人卻説:“稿子我已答應了,寫好後,給你們寄去就是,不必來 了。”那位編輯挂斷電話前,問大姐還有沒有話對亞説。大姐説:“請你轉告蕭乾,有空就 來看看我。”
剛對那位女編輯説完“不必來了”,又要她轉告亞“有空就來看看我”,我從而感到大姐對 這位餅乾老弟情意之深厚。儘管大姐門上貼了“醫囑謝客”的條子,來探望她的人還是不少 。有事先打電話約好的,也有硬撞來的,尤其是外賓。她也只好接待。
前些日子就碰到這種情況。我們是照約定的時間(下午3點)去的,開門的陳大姐告訴我們, 方才有一位日本客人,事先沒打招呼就來了。我們進去一看,原來是和我有過一面之交的日 本岐阜教育大學教授、兒童文學家君島久子女士(70年代末,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嚴文井曾 要我為他和這位外賓做過口譯)。君島女士拿著一份報紙,想知道上面所刊載的“冰心兒童 圖書獎”的來由。我就按照大姐説的,用日語告訴她,要是想參加即將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 發獎大會,通過什麼途徑可以拿到票。中日這兩位女作家還彼此贈送了各自的著作。
亞去拜訪大姐,一向以不超過半小時為原則,而且那天下午4點鐘還有台灣客人來我們家訪問,所以到了3點半,我們就告辭了。大姐不無抱憾地對亞説:“下次你們來,再好好談談 。”又小聲略帶調侃地朝我補上一句:“你們走了,客人大概也坐不長,因為雙方都是啞巴了。”
亞運期間,亞曾給《中國體育報》寫了一篇《電視機前的遐想》,其中有這麼一句:“競賽 的決定性因素在後勁。”他對我説,“五 四”作家當中,後勁最足的,莫如咱們這位冰心 大姐了。大姐確實是寶刀永不老,氣勢越來越壯。卓如的《冰心傳》,只寫到1951年。我們 翹盼著讀她的續作,尤其這10年,冰心大姐真是大放異彩。
1990年11月4日
(原載《人物》199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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