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衍 :讚頌我的“老大姐”
央視國際 2004年02月26日 11:06
夏 衍
冰心同志和我同庚,都出生於1900年秋季,但她比我大12天,所以她一直叫我“小老弟”,這樣,我也相應地叫她“老大姐”。
我認識她是在全國解放之後,但很早之前就讀過她的作品。我曾兩次和她一起出國,一次去 印度,一次去埃及,每次一到我們的大使館,從大使、參讚,到工作人員,大部分都説:“ 我在小學唸書時就讀過您的《寄小讀者》。”這不是恭維,而是她辛勤勞動的成果。試想一 下,從20年代到80年代,漫長而動亂的60年,她筆不停揮,全心全意地為兒童和青少年服務 ,單就這一點,在中國文藝界已經夠得上説難能可貴的了;更使人驚奇的是在林江兩個反革 命集團垮臺之後,她已經年逾古稀,除了擔任人大、文聯、婦聯等等許多繁重的社會活動之 外,在1979、1980年,還連續獲得了最佳短篇小説獎。我不想用“人瑞”這個帶封建性的字 眼,但是這樣永遠年輕、不知疲倦的文藝工作者,不論中國外國,總是為數不多的吧。
認真、謙遜、勤奮、頑強……這些都是她的特點。可是就在頑強這一點上,真有點使我既欽佩又擔心。她80歲的那一年夏天,患了一次小中風,右半身偏癱了。她以頑強的毅力和樂觀 精神配合治療,戰勝了這場疾病。那年秋天我和巴金同志一起去看她,真是一個奇跡,她的 病已經好了百分之九十,不僅能走,能講——講得很流利,而且還能用右手寫文章,特別是 我們去探望她時,她有點興奮,也可能是自己“炫耀”吧,她特別表現得動作敏捷。當時巴 金和我都勸她要服老、節勞。當然,她表面上接受了我們的勸告,可是她仍是辛勤地勞動, 不久,她又摔了一跤,跌斷了左胯骨。我自己,也是在“文革”中折斷了胯骨的,1976年 我到上海診視,一位熱心的醫生勸我做手術,我正深為行動不便而感到苦惱,於是就同意了 醫生的建議。可是正在這個時候,傳來了羅瑞卿同志因腿部做手術而逝世的消息,於是組織 上和朋友們都勸我不要“冒險”,因此便放棄了做手術的念頭,但冰心同志卻比我頑強得多 了。她一進醫院,就不顧她老伴和兒女們的勸説,堅決主張開刀,結果是“吉人天相”,當 我再次到醫院去看她的時候,她居然又迅速康復,準備出院了!81歲的人能有這樣堅強的意 志,實在是太令人感佩了。
除了上面談到她的特點之外,我還應該加上淵博和機智。由於她的天稟和勤奮,她不僅是文藝上的全才,而且是一個難得的社會活動家,特別是她在對外活動方面的成就。她博古通今 ,英語講得很流利,記得1953年我和她一起參加以丁西林同志為團長的中印友好代表團訪問 印度,在那次活動中她這方面的才能充分顯示出來。有一次,我們訪問泰戈爾的故居,在歡 迎的茶會上,因為她翻譯過泰戈爾的作品,所以丁老和我都推她即席講話,她先用英語背誦 了兩首泰戈爾的詩,然後簡潔地介紹了泰戈爾對中國的友誼和他在中國的影響;另一次是我 們在尼赫魯官邸吃午餐,席間冰心同志和尼赫魯的女兒、現任印度總理甘地夫人的談話,使 我這個幹了多年外事工作的人感到佩服。她那種不亢不卑,既有幽默又有節制的風度,我認 為在這方面,我們文藝隊伍中,可以説很少有人能和她比擬的。
當我寫這篇短文的時候,正是中國革命文壇的巨匠茅盾同志去世不久。郭老去世之後,文藝界出生於19世紀的人已經不多了,值得慶慰的是86歲高齡的聖陶同志和我的這位老大姐還是 精神抖擻地揮舞他們的彩筆。經過長期的內戰外戰,數不清的運動,特別是空前而一定會“ 絕後”的十年浩劫之後,為我國三億兒童服務的作家實在太少了。兒童讀物、歌曲、戲劇、 電影實在太少了。為此,我衷心地再一次勸告我的老大姐能在兩次大病之後,帶病延年,節 勞服老,再為少年兒童們服務十年,二十年,一直服務到21世紀。
1981年初夏在北京
(原載《花城》198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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