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
央視國際 2004年01月16日 12:50
作者:張久波
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小時候最盼望過年了,因為過年實在與平時不一樣,平時實現不了的願望、得不到的東西,過年爸爸、媽媽可以咬咬牙:“買了吧,過年了”。更何況,年還有那麼多平時想見也見不到、想吃也吃不著的好東西,過年實在是個神奇的時刻。“年”是孩子心中的一個夢,是孩子一年中的“念想兒”。那時外婆總是説,“好好唸書,以後天天象過年一樣,吃香的,喝辣的”。在她老人家心目中,考上大學就是中了狀元,榮華富貴全來了,當然可以天天過年。一輩子沒看過電視、沒走出過小村莊的外婆,不會講冠冕堂皇的道理,可這絲毫也不影響她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在她最樸素的想法中,好日子就是吃好的,喝好的,這好吃的當然是餃子了,外婆總是把“好吃不如餃子,坐著不如倒著”挂在嘴邊。
對於包餃子的記憶,是我所有記憶中最清晰,也是最難忘的。
小時候,家裏很窮,父親一人在生産隊掙工分,一年到頭分不了幾個錢,有時連填飽一家六口人的肚子也成問題。平日裏的主食是小米飯、玉米餅,遇到青黃不接便以土豆來補充,白麵是很少見的,每年秋天,一戶分上十幾斤面,這十幾斤面便是為過年餃子做的準備,平時根本就沾不到面星兒,偶爾家裏來了客人,可以吃上一張烙餅,便拿到小朋友跟前顯擺,饞得小夥伴眼直勾勾盯著我的餅,説著甜甜蜜蜜的話,然後我便分給他們一點點,那一刻仿佛自己成了公主。當公主的機會一年中難得有一次,倒是常常做“灰姑娘”,只盼著快點過年,好吃上一頓餃子。
按説吃餃子該是全家人最幸福、最高興的事,可每次包餃子,爸爸、媽媽都要嘔氣。媽媽是個極精細的人,幹起活來慢悠悠的,精益求精,可偏偏爸爸是個凡事都想湊合的馬虎人,幹活常常丟三落四。兩人的這種矛盾平時表現不突出,因為他們一內一外,分工明確,單等包餃子時便擦出許多火星兒來。媽媽説爸爸和的面太軟,斡的皮不圓,還一邊薄一邊厚,難得的一頓餃子也不用心做。開始爸爸還能虛心接受,媽媽嘮叨過三遍,爸爸的臉色便不好看,接著斡面杖一摔,罷工了。媽媽也不甘示弱,戰爭便不可避免了。每次戰爭的結局,總是媽媽依然仔仔細細包餃子,不緊不慢地一遍遍捏,仿佛手裏拿的不是餃子,倒像是自己兒子般看個沒夠兒。爸爸生一會兒悶氣,便去燒水。
東北的麥子是夏麥,生長期短,面的彈性不大,一拉就斷,煮的餃子容易壞。為這,每家在磨面時都掐出兩三斤面來,也就是留出加工頭兩遍的面,留到除夕包餃子用,按當地風俗,除夕的餃子破了不吉利。煮餃子也很關鍵,當時農村燒的是柴草,火不旺,餃子下鍋後開得慢,餃子容易煮破,為了使火旺些,煮好除夕的餃子,每家都要準備一些硬點的秸桿,比如豆秸、向日葵桿。爸爸燒好水,續上向日葵桿,媽媽端來千捏萬捏的餃子,外屋(廚房)裏霧氣瀰漫,幾乎看不清人,一會兒,鳧鳧的熱氣飄進裏屋(臥室兼吃飯的房間),餃子的香氣和孩子們的興奮便瀰漫了整個土屋。
為了吃好過年的餃子,大人們費盡了心思,秋天起就開始準備,從包餃子用的面,到煮餃子用的柴,真可以説煞費苦心。如今,吃餃子越來越簡單了,甚至不包也能吃上餃子,可以吃速凍餃子,也可以到快餐店吃餃子,可我還是喜歡自己包餃子。吃倒在其次,主要是這“家”的氣氛讓我對餃子割捨不下,有空兒就想回家包餃子。週六是回娘家的日子,也就成了我包餃子的日子,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説著攢了一個星期的話,拉拉各自的見聞,我們仿佛回到了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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