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長篇小説《都市風流》的創作 —一答某雜誌記者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29日 10:49
孫力 余小惠
前不久,某雜誌社記者就本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都市風流》的創作經過,訪問了作家孫力、余小惠夫婦。現將採訪內容整理如下:
問:你們的長篇小説《都市風流》榮獲本屆文學大獎,向你們表示祝賀。據我所知《都市風流》在讀者中反響很大,我刊應一些讀者要求,希望你們能談談關於這部小説創作的情況。
答:咱們隨便談吧。
問:這部小説結構宏大,與我們以往看到的一些長篇不同,它有很大很壯觀的場面,也有很細微很動情的細節,而且全書從上到下寫了四十多個人物,用的是一種全景的寫法,不知你們是怎樣考慮用這樣一種大的結構來寫的?
答:採用全景的結構方式,這其實是我們根據作品內容而決定的形式。我們這部小説寫在1986年到1987年,那時城市改革已經在不斷深化,申國社會的變化日新月異,做為作家,我們意識到: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是中國的命運和歷史發展的一重要階段,一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創作衝動,促使我們拿起筆來,要創作一部既有當代強烈的時代氣息又要有縱深歷史感的反映都市生活的長篇小説。我們覺得,那種以一家一戶、一廠一街的視角去取材,雖然也可寫出當代都市的騷動,但那畢竟是一種折射。所以考慮採用全景的結構方式,人物從上層、中層到底層,事件從大到小,故事一環套一環像編織一張大網一樣,力圖全景地,站在歷史的高度,俯視當代都市中各個社會層次裏人們的命運和心態,在歷史的變遷和複雜的人際關係變化中去寫現實生活的裂變中人們的觀念衝突和困惑,人們對自己命運的抗爭和奮鬥,寫出變革中的中國的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歷史蛻變和預示。
問:《都》作品中的人物眾多,而且特別傳神各有特點,不知你們寫作時有無真實的模特?
答:有的。應該説沒有一兩個模特而是有千百個模特。你要寫好一個建築工人,你就要從千百個工人中去觀察,你要寫好一個工程師,你就要了解工程師的群體。同樣,寫好任何一個人物,都要熟悉他這一類人物的一切。表現一個人物的性格要從多方面表現,從他的整體思維,大的動作,從他的生活習慣、語言習慣、生活、感情細節一切一切的地方來表現。同樣一個場面,不同人物出現都會有不同的表現,這種表現和他的社會出身、地位、環境、個人的獨特經歷、個性都息息相關。像大家所熟悉他王熙鳳出場人未到聲先到,而林黛玉則低眉順眼,一路心思。所以,我們小説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是他那一群中的一個,但又是獨特的這一個。比如徐力裏,五六十年代的大學生,她身上有這些人的共性,但她的家庭,她獨特的遭遇和感情經歷又是只有她才有的,所以這樣寫來,人物才既真實可信又獨特深刻。
問:徐力裏這個人物使人過目不忘。尤其她的同代人看了不少人很動感情。
答:是的,當初長影廠總編室主任看了小説後説他一夜沒睡著覺,江蘇電視臺的一個女臺長看了後流了淚。他們都和徐力裏是同代人,感情上彼此理解,能産生共鳴。
問;其他人物也同樣,像張義民,我的一個同學就很贊成他,説他是英雄。
答:(笑)這種效果確實在我們寫作時所沒有想到的。其實在感情上,我們對這個人物是有一種鄙視心理的。但我們有個創作原則,就是要跳出自己去寫。社會中各種類型的人都以自己的思維方式和存在方式在生活,都有他這種存在方式的合理性。比如張義民,出身低微但又慾望很強,他要達到這種目的,就採取了他們能採取的手段。
問:他其實可以説是當代中國的于連 索黑爾。
答:從一心上爬,利用裙帶這一點是像于連。但他的思維的複雜性,處事的圓滑多變,性格中的壓抑和狂躁,內心裏的自卑和自尊,手段中的虛偽、卑鄙又以高尚、偉大的形式出現……都帶有強烈的當代特徵和個性特徵。這個人物只能出現在當代中國。
問:這個人物形象其實意義很深遠,實際上是當代中國文學畫廊中一個新的典型形象。還有高伯年,我覺得寫得也很好。
答:有的評論家認為高伯年這個人物典型的意義超過了閻鴻喚。我們倒沒這樣覺得,閻鴻喚這個人物我們是著力刻畫的。寫高伯年時,我們在構思時就反復討論,一定不要讓他成為所謂反對改革的套子人物。那種臉譜化的寫法確實讓人大倒胃口。事實上,我們國家的改革正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老同志開創的。他們是我們改革的倡導者和支持者。但是當大潮涌起時,一些同志習慣的思維被打亂了,有一個調整和順應的過程。回想起來,這些年我們幾乎每一個人都經歷了思想上的困惑、恩辯和飛躍。
問:高伯年生活中的西服布履、廉潔但又對妻子女兒無能為力,他支持年輕幹部改革但又按傳統思維方式去工作,誠心誠意地堅持原則卻又誤傷了好同志,這些都構成了一個樸素真實的老幹部形象,寫得很有深度。
答:事實上,每一個成功的事業裏面都有著同心同德的合作,整天打是幹不成事業的。我們在寫作中遵循的是忠實于生活的原則,生活中就是複雜錯綜而又諧調統一,一浪推一浪地前進的。
問。你們在寫作中感到最困難的部分是在寫哪一部分時?
答:一是開頭。我們寫了三遍,第一次開頭是寫閻鴻喚回鄉。當時考慮,中國的都市人和農村有千絲萬縷的聯絡,把人物的出身設在農村,可把城鄉結合這一塊寫得更深一些,從心態上也好寫。那一章寫得非常樸實、親切,有一種母親與兒子的動情情愫。後來覺得面鋪得太大,如果這樣一寫,整個作品長度至少要再長出十萬到十五萬字,還寫不透,就割愛了。忍痛割愛。
再就是結尾。收不住。人物的命運都沒有結束,再寫就又是個四十萬字的故事。編輯等結尾,我們説還有兩章,結果兩章寫完了還沒結束,又等,又寫。原想結在大橋竣工,自覺得余味未窮就又寫了尾聲和最後一章。直到現在,有些讀者來信還想看續篇。想知道張義民後來被羅曉維舉報了沒有?高家父子相認了嗎?柳若晨當工程師幹得怎樣?萬家福辦廠了嗎?
問:你們打算寫續篇嗎?
答:當時想寫,筆下意猶未盡。現在暫不想寫了,也許以後會再寫。
問:許多讀者對你們合作寫小説的形式很感興趣,你們一般什麼時間寫作?怎樣合作?每天寫多少字?
答:我們寫《都市風流》時,全部是晚上寫。白天,孫力特別忙,他們報社有兩報兩刊還有兩個廠和一個卡拉OK、一讀者服務部,日常雜事常忙得顧不上吃飯,回到家還常接待客人,所以都得是夜裏寫。我們出版社坐班,我每天上班還得管家務有時還參加些社會活動,白天根本沒時間。通常是我先睡,他先寫,寫兩個小時叫醒我,我接著寫,他睡。小説大體是共同商量的,人物也是,每一章故事寫到哪兒是哪兒,事先不一定有構思。像徐力裏死這一章就不是事先構思的。他叫醒我,説:我讓徐力裏死了。我挺不同意,原先,我想讓徐力裏和柳若晨婚姻愛情更新重生的。可他説:沒辦法,手順著就出來了這樣的故事。我起先挺生氣,可坐下來看了他這一章就進入了情節,一種攝人心弦的悲劇美。我被感動了,流了淚,順手在後面又接上了這一句:“她説,她沒有留下遺憾……”
每天寫的字數不一定。孫力手快,順手高興了五千字六千字,我頂多三千字,一般二千字。有時幾天斷下來不寫一個字。
問:你們的寫作方式很有意思。謝謝你們的談話。孫力的身體現在如何?
答:他雖然還不能站立,但精神很好。也請代我們向關心我們的讀者致謝。(t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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