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09月27日 16:34 來源:
和法國有關的中國學者很多,但我最終選擇了止庵。若干年前第一次見面,他還是一家法國公司的職員,隨後便成為純粹的讀書人。對於許多引進版經典圖書,他都如數家珍,法國圖書也不例外。他還同時涉獵繪畫、電影等多個領域。
因為有四次到法國的經歷,他得以一趟又一趟地泡在法國的凡爾賽宮與奧賽藝術館。這種體驗又在今年“中法文化年”的法國印象派畫展上得到重溫。令他高興的還有,他還得到了心儀已久的法國新小説派大師羅布-格裏耶的簽名。正是中法文化年,使他得以梳理多年來關於中法文化的思考。
我們需要來自法國的眼光
記:中法文化交流從很早時間就已開始,您覺得中法文化年間的文化交流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止:以往我們接受法國文化,多是一種主動姿態,這卻有利有弊。有利之處在於,是從我們的需要出發;弊則在於受到視野的局限。有時我們需要法國方面來給推薦一下。比如這次亮相中法文化年的兩位重量級人物:阿蘭 羅布-格裏耶與阿涅斯 瓦爾達。如果不是這個契機,他們被大眾認識的可能性非常小,儘管他們都是世界文學史、電影史上的有名人物。
法國文化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如果缺乏一個全方位的學者論證體系,難免就會打上主觀成見。比如法國有個傅雷資助出版計劃,其中一些項目很有價值,比如讓 科可托(《陌生人日記》、《〈美女與野獸〉電影日記》)、梅洛-龐蒂(《世界的散文》)、阿隆(《知識分子的鴉片》)等,但也有的相比之下次要一些。此外,法國很多重要的學者作家,成本的作品從沒被引進過,即使是薩特,他的有關福樓拜、熱內和波德萊爾的論著也還沒有引進。
記:但是有學者説,薩特這些作品在法國也沒人談論了,因為已經過時了。
止:沒錯,但是你要知道,薩特花了那麼多時間研究福樓拜,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探究。否則我們對薩特的理解就是不全面的。我們在引進外國文化時,常常犯淺嘗輒止的毛病,結果很容易接受一個人,也很容易拋棄一個人。
需要推陳出新,也需堅持自己的尺度
記:在這次的中法文化年話題中,您好像特別看重印象派畫展在中國的展出。為什麼?止:在所有需要媒介來傳達的文學藝術中,繪畫所受損失可能比翻譯作品還大。印成畫冊,色彩常常改變,尺寸也體現不出來。而在西方的繪畫中,印象派的作品又最應該通過直接看原作來了解。
這次法國印象派畫展之所以難得,是因為有利於我們在畫家的作品之間加以比較。那麼多畫家作品被擺在一起觀看時,就可以體會到,莫奈該是坐在中央,雷諾阿、畢沙羅、西斯萊、莫裏索等都好比是他向某一方向的發展,馬奈未免有些三心二意,德加和塞尚乾脆就是異端。
記:但是如您剛才所説,法國文化總在變化,印象派只是發展鏈條的一環,新浪潮電影也是如此。對於中國人來説,又有什麼特別意義?止:印象派繪畫與新浪潮電影,首先具有一種“史”的意義。在西方繪畫史上,印象派以前,官方沙龍一統天下;而莫奈等人則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畫畫。這等於推開了一扇大門,以後美術史上的種種變化,就是不可避免的了。新浪潮電影也是這樣。就像電影史家所説,“‘新浪潮’首先是反對陳規,反對製品人無理的要求,反對商業明星專制的造反運動。”
法國文化對於我們的啟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推陳出新,印象派畫家和新浪潮電影人都有這種勇氣。而這恰恰是中國藝術家所缺少的。
羅布-格裏耶:到他為止文學的問題已經解決完了
記:在羅布-格裏耶的讀者見面會上,我第一次看到你像個普通讀者那樣去請他簽名。你閱讀的大師不少,為什麼會那麼看重他?
止:新小説派在文學史上意義,可能比新浪潮電影在電影史上的意義更大。你可以把新浪潮,理解為應運而生,新小説派卻是真正從文學本身裂變出來的。羅布-格裏耶這回在北京有一句話説得好:我不明白這個世界,所以寫作。在他看來,巴爾扎克這類作家,自以為對這個世界太明白了,其實乃是一種假象。他所要破的就是這個假象。另外,他和卡夫卡、博爾赫斯,將20世紀文學最基本的問題都回答了,這難道不重要麼?
記:哪些問題?
止:有關人類的生存問題,卡夫卡已經回答完了。這用我們中國的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有”。到了博爾赫斯,他描繪的是“無”,所寫的是另外一個世界,與現實世界完全沒有對照關係。卡夫卡眼中的“有”的主體是人,羅布-格裏耶重新面對這一切,他看出“有”的主體原來是“物”,從某種意義上講更進一步。記:見到羅布-格裏耶本人,我感受到法國文化中之所以大師雲集,也跟文化環境有關。新小説派的背後,站著一個午夜出版社,他們就是要出被拒絕的書。
止:法國人崇尚自由,他們怕的就是不新。對於藝術家,整體的文化環境是讓你自設尺度,你做得怎樣,就看你在自設的可能性上完成了多少,而不會強加一個外在的尺度。
記:中法文化年即將過去,您還有什麼進一步希望?
止:我希望中法文化交流並不因這一活動中止而停步。事實上,我更把此種引進,尤其是作品的翻譯,視為中國文化建設的一個組成部分。好比是一滴水,注入中國文化這條河流。附帶説一句,我們的翻譯家,也應該如此看待自己的勞作,而更認真,更嚴格,更負責任地做好這件事。
責編:木鐸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