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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非常道:1840-1999的中國話語》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08月14日 19:48 來源:

  史景第一

  1933年3月10日,蔣介石跟張學良見面,蔣説:“當前的局勢好比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舟內只能坐下一人,我倆中間誰離開小船好呢?”張學良出於他的“領袖情結”,為了維護領袖的地位,慨然離去,交出軍權,出國考察,代蔣受過。張曾説過:“我張學良沒有統一中國的能力,但我有決心服從統一中國的人。”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在多次勸諫蔣介石無效後,聯合楊虎城發動兵諫,囚禁蔣介石,這就是震驚全國的西安事變。事變後,張學良致電閻錫山,希望他能來西安共商救國大計。接電後,閻錫山立即召開軍政緊急會議,商討對策。閻錫山在會上説:“小六子(張學良)太蠻幹了,已元氣大傷。”經過反復研究,他們決定擁護南京政府,營救蔣介石,譴責張、楊。

  在張、楊數次電報的催促下,閻錫山到西安事變的第三日,終於發出了致張、楊的函電:“兩兄震機電及漢兄元未電誦悉,環讀再三,驚痛無似!弟有四個問題,質諸兄等:第一,兄等將何以善其後?第二,兄等此舉,增加抗戰力量乎,減少抗戰力量乎?第三,移內戰為對外戰爭乎,抑移對外戰爭為內戰乎?第四,兄等能保不演成國內之極端殘殺乎?……請兄等諒察,善自圖之。”

  西安事變中,宋美齡不顧凶險,去西安營救丈夫。她走進蔣被軟禁的房間,蔣見其如見幽靈,驚訝得張開嘴,露出滿口雪白的假牙,半天才冒出一句話:“你為什麼要來?”宋美齡説:“我來看你。”蔣把早上讀到的《聖經》中的一段翻給宋看:“耶和華將會有新作為,將令女子護衛男子。”

  1936年12月25日,即西安事變達成協定的第二天,張學良見逼蔣抗日目的已經達到,決定放蔣介石回南京。張學良執意要親自送蔣回南京,許多人規勸他不要送,以免蔣報復。但張學良堅信蔣的人格,當他陪蔣到機場時,蔣介石對張學良説:“我們兄弟兩人,大仁大義,從不抱怨,將來歷史上記一筆流芳百世。”張學良很激動,更表示要親自送蔣回南京。蔣説:“我們兄弟兩人諒解,你到南京就不好辦,他們打你的主意,我就遺臭萬年了。”蔣勸張不要送,張動了感情,堅持己見,於是一起登上了飛機。

  馮友蘭晚年口授《中國哲學史新編》,當寫到“中國近代美學:奠基人———王國維”(第六冊,全書第六十九章)時,涉及“意境”問題,聯想到“七七”事變前後自己的真心實感,特意寫下一個附記説:日軍進北京城後,他和留守的清華校務會議的人覺得清華完全不同了。有一晚,吳有訓和他一起巡察清華園,皓月當空,十分寂靜,吳説:“靜得怕人,我們在這裡守著沒有意義了。”馮頓然覺出幻滅之感,以為他們守清華為的是替中國守一個學術上教育上完整的園地,北京已淪陷,他們還在守著,豈不是為日本服務?過了幾天,他就和吳有訓同往長沙。他讀清人黃仲則詩:“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以為所寫正是一種幻滅感,反復吟咏,倍覺沉痛。到長沙後,馮住朋友家中一小樓上,經常憑欄遠眺,見欄下一臘梅花,頓覺李后主“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之亡國痛油然而生,深刻極了,沉痛極了。

  文林第三

  陳獨秀初見沈尹默,大聲説:“我叫陳仲甫,昨天在劉三家看到你寫的詩,詩做得很好,字其俗入骨。”受此棒喝,沈開始發憤鑽研書法。

  葉德輝為大藏書家,他喜歡在珍藏的圖書中,夾入一兩張春宮畫片,其友陳子展問他何故。他説:“避火。”因為“火神原是個小姐,服侍她的丫環達36位之多,後被玉皇大帝貶為灶下婢,因此她變得躁急易怒。她平時穿淡黃色,一發威時便穿紅衣而引起火災,但因出身閨閣,在盛怒之時,若看到這玩意,也不禁害羞起來,避了開去。”

  趙元任與林語堂偶爾通信時,寫的是漢字的英文,例如“狄兒外剃,豪海夫油鬢?(親愛的語堂,你近來忙些什麼?)”林語堂非常喜歡。

  陳寅恪愛做對子。1926年,陳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三先生並稱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一天,陳對學生説:“我有個聯送給你們:‘南海聖人再傳弟子,大清皇帝同學少年’。”大家哄堂大笑。(康有為號南海聖人,是梁啟超老師,故國學院學生是“再傳弟子”;王國維當過遜清廷南書房行走,是溥儀老師,故國學院學生也是皇帝“同學少年”。)

  瞿秋白説自己是“一個不適合當官的人,在一個錯誤的歷史時期當上了一個註定犯錯的領導者”。他的文才曾折服了不少人。後來成為文化史專家、新中國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當時準備結婚,想求瞿秋白刻一對印,瞿秋白開的潤格是50元。鄭付不起,轉而求茅盾。婚禮那天,瞿秋白手提一手絹小包,説來送金50,鄭不勝惶恐,打開一看,卻是兩方石印。

  沈從文第一次登臺授課,慕名而來的學生甚眾,教室裏擠得滿滿的。他抬眼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心裏陡然一驚,竟呆呆地站了近10分鐘。好不容易開了口,一面急促地講述,一面在黑板上抄寫授課提綱。預定1小時的授課內容,在忙迫中10多分鐘便全講完了。他再次陷入窘迫,無奈,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道:“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下課後,學生議論紛紛:“沈從文這樣的人也來中公上課,半個小時講不出一句話來。”議論傳到胡適耳裏,胡適微笑著説:“上課講不出話來,學生不轟他,這就是成功。”

  吳昌碩人極矮小,至死84歲,頭上仍盤一小髻,似道士一般,無須,故治有“無須道人”一印。初一見面,幾與老尼姑無異,耳聾,但有時其子女小聲談老人貪吃零食等等,他肯定會開口聲辯自己並不多吃。有人説:他的聾,是做作的。他晚年如有人請吃酒席,逢請必到,到必大吃不已,回家時就腹痛不已。朱疆跟他老鄉,交誼最深。朱集成語贈他:“老子不為陳列品,聾丞敢忘太平年。”

  王敬義每次離開梁實秋家的時候,總要偷偷在其門口留下一泡小便才去。梁實秋對此一直裝做不知。有一天,王自己憋不住了,自我曝短,但又不乏得意之情地問梁實秋:“每次我都撒泡尿才走,梁先生知道嗎?”梁微笑著説:“我早知道,因為你不撒尿,下次就找不到我家啦!”

  李敖在臺大屬於那種“眼高於頂”的傢伙,對教授、對上課的態度便是一例,但他確實是出類拔萃之輩,其功力早已超過一些教授。那時考研究所必須通過口試,而主試者,便是院長沈剛伯和姚從吾等著名學者,大家環形落座,李敖坐在中間,但無人提問,因為李敖的學問他們最了解,實在無考之必要,一不小心,可能還會被李敖反問一通,豈不大失臉面,於是大家都望著他笑。最後,院長沈剛伯發話了:“你還要穿長袍嗎?”眾人遂大笑,錄取了李敖。

  性情第十

  吳宓苦追毛彥文,有一次在報紙上發表了他的愛情詩,其中有“吳宓苦愛毛彥文,九洲四海共驚聞”。朋友們覺得不對頭,要金岳霖去勸勸他。金對吳説:“你的詩如何我們不懂,但是,內容是你的愛情,並涉及毛彥文,這就不是公開發表的事情。這是私事情,私事情是不應該在報紙上宣傳的。我們天天早晨上廁所,可是,我們並不為此而宣傳。”吳很生氣:“我的愛情不是上廁所。”金岳霖説:“我沒有説它是上廁所,我説的是私事不應該宣傳。”

  梁思成與林徽因在北海快雪堂松坡圖書館讀書約會,徐志摩也常湊過去和他們聊天,梁思成不願受到騷擾,便在門上貼了一張紙條,大書“Loverswanttoleftalone”(情人不願受擾)。

  林徽因與梁思成夫婦向來坦誠相待,一次她十分苦惱地告訴丈夫,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該如何取捨。梁思成聞言,內心顛簸,終夜苦思,次日一早眼圈暈黑,決定把抉擇權完全交給妻子。他對林徽因説:“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選金岳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林將此語説與金教授聽,大邏輯學家面對千載難逢良機,選擇棄權:“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聞一多上課別致。據學生回憶,他身穿黑色長袍昂然走進教室,先掏出煙盒向學生笑問:“哪位吸?”學生們笑而不接,他就自己點了一支,電燈光下煙霧繚繞,拖長聲音念上一句:“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這才開始講課。

  畫只能由畫家主動送你,而你決不能向畫家討要。這是規矩,也是修養。章伯鈞有不少齊白石的畫,卻沒有一張徐悲鴻的畫。其實,章伯鈞跟徐悲鴻的關係要比齊白石深得多,也早得多。現在多認為徐悲鴻的馬是他最拿手的。而章伯鈞始終認為悲鴻的油畫,特別是裸體女人畫,是他最好的作品。有一次在任公(李濟深)家中,徐悲鴻對章伯鈞説:“伯鈞,我送你一匹馬吧。”章伯鈞説:“我不要你的馬,我要你的女人。”徐悲鴻聽了,搖頭説:“那些畫,是不能送的。”

  1985年9月21日,古龍去世,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怎麼我的女朋友都沒有來看我呢?

  呂叔湘為人認真,葉至善説,文章經過呂叔湘的法眼,心裏可踏實許多。葉聖陶家無論是誰,看到文章裏的錯字病句,就忍不住説:“要是呂先生看到了,肯定氣得夠嗆!”呂的一生,都在和不健康的語句作鬥爭,努力維護著漢語的純潔。80年代中,呂發現《人民文學》上的錯誤實在太多,忿忿不平地寫信去一一訂正。雜誌上於是發表了一封短信,一本正經地向呂叔湘表示謝意,可是這封短短的感謝信,竟然也是錯誤不斷,甚至把呂的名字寫成了“呂淑湘”。

  識見第十三

  李宗吾先生1912年發明厚黑學,從中外古今的歷史來考查,發現從古及近的大人先生們沒有一個人脫出厚黑範疇之外。最初的靈感來自三國英雄。他説,曹操的特長全在心黑,他殺孔融,殺楊修,殺董承伏完,又殺皇后皇子,什麼都不畏懼,真是心黑到了極點。劉備的成功全靠臉皮厚,依附這個依附那個,而且生平善哭。他們一個心肝最黑,一個臉皮最厚,併為雙絕,誰也奈何不了誰。而孫權呢,心黑比曹操差一點,臉皮比劉備薄一點(比常人還是厚多了),於是三人誰也降服不了誰,只能將天下一分為三。他由此為起點發明了厚黑學,並自封厚黑教主。別人問他為什麼罵人,他就説:“我那裏敢罵人,我是在罵自己。”

  胡風在秦城監獄被關押在單身牢房。有一次,管教丟給他一個麥草編的帽圈和一捆麥桿,説:“老吃飯不幹活,太不像話了,學著編麥辮兒吧!”胡風不客氣地説:“不是我不幹活,是你們剝奪了我的勞動權。我的勞動不是編麥辮,是用筆寫作,你曉得嗎?”他把麥桿放一邊,動也不動一下,後來管教只好取走了事。

  賈植芳跟胡風感情極深,胡風逝世之後,他極為悲痛,在追悼會上嚎啕大哭,不能自製。但他認為,胡風有忠君思想,併為此所累。他挽胡風聯説:焦大多嘴吃馬糞,賈府多少有點人道主義;阿Q革命遭槍斃,民國原來是一塊假招牌。

  阿城説:我的許多朋友常説,以中國大陸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酷烈,大作家大作品當會出現在上山下鄉這一代,我想這是一種誤解,因為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文化本質是狹窄與無知,反對它的人很容易被它的本質限制,而在意識上變得與它一樣高矮肥瘦……又不妨説,近年評家説先鋒小説顛覆了大陸的權威話語,可是顛覆那麼枯瘦的話語的結果,搞不好也是枯瘦,就好比顛覆中學生範文會怎麼樣呢?

  立言第十四

  二戰末期,羅斯福總統提出了著名的四大自由,晏陽初補充了一條,就是人民要有“免於愚昧無知的自由。”

  晏陽初説:富有的人民和富有的國家必須認識到,只有當貧窮的人民和貧窮的國家滿足了,你們才是安全的。你把這叫做明智的自身利益也可以。

  沈從文臨終前,家人問他還有什麼要説。他回答道:“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説的。”

  楊振寧説:“我一生最重要的成就是幫助克服了中國人覺得自己不如人的心理。”

  北島説:“在沒有英雄的時代裏,我只想做一個人。”

  路遙常説:“靠寫小説掙稿費賺錢,就和靠賣血賺錢一樣。”

  王小波説:“對一位知識分子來説,成為思維的精英,比成為道德精英更為重要。”

  代言第十五

  曾國藩愛寫輓聯,以至於他給活人生挽。活人忌諱死,他就偷偷地寫。某年新春,好友湯鵬到曾府拜年,延入書房聊天,看見硯台下壓著幾張紙,以為是新作詩文,便要拿來看看,豈料曾死死護住,怎麼也不給看。湯搶將過來,原來是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十幾位曾氏好友,一一被曾“敬輓”一番的輓聯稿。湯大怒,拂衣而去,自此斷交。而江忠源篤于友道,有客死京城的朋友,他一定想法送友人屍骨返鄉。時人撮合兩人行跡,説是“江忠源包送靈柩,曾國藩包作輓聯”。

  《非常道——1840-1999的中國話語》,余世存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出版

  《非常道》以類似《世説新語》的體裁,截取自晚清、民國而至解放後的歷史片斷,記錄了大量歷史人物的奇聞軼事。全書分為:史景、政事、文林、武運、革命、問世、等共32篇。

  (來源:光明網)

責編: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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