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08月12日 12:55 來源:
《風雨回眸》可能是文井先生最後一本書,1999年武漢出版社版,為曾卓先生主編的“跋涉者文叢”第一輯的第一種。
書中有一篇《趙樹理在北京衚同裏》,記他與趙樹理的相識、共事、交往,包括老趙就農民的疾苦和農村經濟問題向中央寫了一封長信而挨批的大事,更多是從日常生活見性情,把老趙的才情、寂寞、愛好、執著、憨厚都寫出來了。也記了一件難以想象的事:
“1953年夏天有個黃昏,我聽見老趙唉聲嘆氣從院子裏經過,嗓門特大,情況顯然異常。等我趕出去,他已經左右開弓,自己打起自己的耳光來。我跟隨他到了他那間北屋,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回答,一邊自打耳光,一邊哭出聲來:‘兒子啊!爸爸對不起你。只怪你爸爸不爭氣,沒有面子……’
“原來他是為兒子上學的事生氣。這年秋天,北京市可以容許學生住宿的重點小學‘育才’小學有兩個名額分配給‘作協’。當時‘作協’該入學的孩子不少,暗中競爭很激烈。老趙也為自己那個男孩爭取過。讓孩子住了校,自己可以省很多事。好像那時他還沒有把全家搬到北京來,沒有管家務管孩子。競爭的結果,老趙自然歸於失敗者的行列中。許多話,老趙又不願意明説,在氣頭上,他就採取了農村婦女通行的那種自我發泄方式。”
在同一篇回憶文章裏,文井提供了當時的一些背景。1953年,他和老趙同時遷入東總布衚同46號(現在叫60號),因過去是制醬作坊,人稱“大醬缸”。文井説,50年代初的老趙,在北京以至全國,早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想不到他在“大醬缸”裏卻算不上個老幾。他在作協沒有官職,級別不高;他又不會利用他的藝術成就為自己製造聲勢,更不會昂著腦袋對人擺架子。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土特産”。不講究包裝的“土特産”可以令人受用,卻不受人尊重。這是當年“大醬缸”裏的一貫“行情”。
文井説,當時作協的“官兒們”一般都是上世紀30年代在上海或北京熏陶過的可以稱之為“洋”的有來歷的人物,土頭土腦的老趙只不過是一個“鄉巴佬”,從沒有見過大世面;任他的作品在讀者中如何吃香,本人在“大醬缸”還只能算一個“二等公民”,沒有什麼發言權。他絕對當不上“作家官兒”,對人發號施令。在“四十六號”第三進院子北屋給他分配了一間房子,這已經算是特殊待遇了。
我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不在作協系統工作,無論平時或運動時期,我看作協都限于場面上的人和事,文井先生對那時作協環境和人際關係的描繪,有點出我意外,但再一想,只是我少見多怪。
老趙在兒子上學這事上不如意,但上世紀六十年代他讓女兒不升學而去學理髮,卻曾受到過表揚。當時號召中小學畢業生參加生産勞動,馬烽寫的《韓梅梅》,不但登報,還選入課本,就是一個小學女生投筆養豬的故事。女兒當然要聽爸爸的,老趙為什麼不讓女兒接著上學,是單純的響應號召,還是也認為(體力)勞動至上,抑或有感於某些圈子裏人情冷漠難處,希望女兒另尋一塊天地?
巴金又不一樣,他大約希望孩子升學。上世紀六十年代某一年,新華社《內部參考》中有一條上海記者寫的消息,説巴金阻攔女兒下鄉云云。因是“背靠背”的內部彙報,巴金自己怕是不知道的。
隨手寫到這裡,忽然想起“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詩,不知坐實巴金頑固堅持資産階級立場的這件事,後來在“文革”中的批鬥會上是否也曾提出來,不過,巴金“罪行”太多,這一條算不上了吧?(人民網轉北京青年報 邵燕祥)
責編:王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