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醉心於中國古典詩歌是完全有理由的,因為從那些清雅的文字、優美的韻律中,能夠真正找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境界。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的開篇所講“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但不可否認,古典詩詞的創作在近現代面臨了一種舉步維艱的處境。魯迅先生曾説:沒有非凡的才華,最好不要寫詩,好詩讓唐朝人寫光了。
中國古典詩歌已經創造了一個完美、封閉的世界,它在表達中國傳統社會中的種種情態和感悟時長袖善舞,然而在傳達當代的事物和感情方面卻力不從心——唐詩可以寫“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然而它又如何描寫坐著波音747飛越亞洲大陸的感受呢?>>>中國詩歌要面對什麼
中國人應該接受這個物換星移、時過境遷的事實,儘管傳統與現代還存有相通之處,但有些生活、習慣、信仰乃至情感上的斷裂是不能再次粘合的,那已經不再是“一衣帶水”的距離了。因此,古典詩詞完美的“圓圈”正在漸漸封閉,現代人寫古詩是越來越不完美了。
北大教授謝冕指出:新詩的歷史上,胡適是一個光輝的起點。北大紅樓的一面普通的窗子裏,傳響過“衝決歷史之桎梏,滌蕩歷史之積穢,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的呼聲,傳達了青春中國的浪漫詩情。在西南聯大,在聞一多、朱自清、馮至講課的教室裏,也在穆旦、杜運燮、何達他們讀詩的草地上,那些活動銘刻著20世紀40年代艱難環境中可貴的堅持。50年代有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這裡發出“是時候了”的吶喊。80年代有一個詩的狂歡節,一位年輕詩人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歌唱為新時代作證。 >>>北大詩歌中心:呼喚詩歌回歸
從時代背景來看,新詩在上個世紀80年代經歷了巨大的歷史轉型,新詩業已告別以往那樣單一的發展模式,認可並適應了多元交叉的新格局。當前,現代化、城市化、經濟全球化是社會發展的主題,在一個重經濟講物質、重自由講個性的新的時代,信息的便利、網絡的發展、時代的巨變,都讓人們焦躁不安,一切都是直接的,在這個階段,詩,被拋在了一邊。
於是詩人們80年代的光榮不復存在。詩人們又棄婦般地哀怨起來:這兒是庸人,那兒是庸眾,一會兒是背叛,一會兒是墮落,就自己還是獨守那份聖潔等等。但一有機會,又不甘寂寞,該發財的還是發了財。即使沒發大財,也可以辦什麼世紀詩歌大賽收點年輕人的參賽費,讓天女散花般的千萬個大獎證書裝飾著一些人的詩人夢。剩下幾個,覺得彼此畢竟還有點志趣相投的,可以抱著相互取暖,於是就關進自己的圈子裏,自娛自樂。
從語言角度説,當代的普通話是一種半半拉拉的語言,它真正適合詩歌藝術的需要還要靠詩人們的努力探索和完善。相對語言,價值問題是一個更複雜的問題。在當代中國的社會轉型期,關於合理性與合法性的問題處處存在,然而往往又缺乏疑問的聲音。因為歷史原因而明顯發育不良的人文精神仍然處於暖昧的位置,又迎頭趕上信息化帶來的瑣屑的大潮。在這種情況下,詩歌如何面對現實,如何建立普適的,同時又是獨特的價值觀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即使一個詩人自認為已經看清了方向,修成了正果,然而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會發現他被似是而非、可疑和瑣屑的環境包圍,就像一個裸體的人出現在大街上,因為周圍的目光,同時也因為自我懷疑而瑟瑟發抖。
北大教授謝冕認為,在當今這個務實年代,民眾的精神困境是令人憂慮的,詩歌被遺忘決不是社會的福音。
“詩歌肯定是要回歸的,因為文化的傳承是不可能被豁裂的。中國的詩歌源遠流長,在每個一時代的關鍵時刻,都不甘寂寞、勇於吶喊。當我們終於經過貧窮,現在能夠把握住我們的發展時,我們會突然發現我們的心靈感到了空曠。我們需要人性、需要良心、需要隱喻、需要浪漫。這實際上是一場鬥爭,是世俗的和清高的明辨,是肉欲的和精神的區別。即便是這個社會只剩下了十個詩人,也決不要放棄吶喊。”詩人駱英在去年北大詩歌中心成立之際指出。
中國詩歌的回歸與傳承需要把握以下幾個關鍵點:
◆起點:詩言志 抒寫心靈的自由
《尚書 堯典》中“詩言志,歌永言”的觀點。魯迅認為,舜之所謂“詩言志”者就是要求詩人"心應蟲鳥,情感林泉”,即詩人的心靈應享有充分自由,與自然界的蟲鳥林泉保持和諧、統一,從而自由地抒寫主、客觀世界。魯迅對“詩言志”的這種詮釋,是觸及詩歌創作的特殊規律的。他深知,一個詩人只有在保持心靈自由的條件下,才能進入良好的創作狀態,使其詩如山間春筍,應時破土,若林澗清泉,自然流瀉。所謂“至誠之聲”、“溫煦之聲”,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産生出來。
◆主體:詩人是什麼樣子?
詩歌是人靈魂的鏡子,每一首詩都是靈魂一次X光底片。因此,有什麼樣的靈魂就有什麼樣的詩歌和詩人角色。
有人説詩人重要,認為他們的作品左右著一個時代的風氣;其實,事情往往也會是另一面,時代的風尚會從不同創作傾向的詩人中,挑選那些“適宜大眾時尚趣味”的詩人,從而使他們成為“著名詩人”或“新銳先鋒”。
葉延濱指出,在談到詩人是什麼樣子的時候,都不用一個模式去表達我的想法,因為任何“關於詩人是什麼樣的人”的表述,都可能與實際情況相悖。我只是提出一種希望,一種我欣賞的詩人品質。九十年代在《星星》當主編時,我提出過“向善、向美、向上”,這也只是一個指向性的標準。 >>>詩人是個什麼樣子?
◆品讀:懂與不懂 詩歌與讀者
詩歌是一種特別講究精煉的藝術,它表現的都是經過高度提煉的生活,往往言外有意,弦外有音,不可能也不需要“一看就懂”。即使再明白曉暢的詩,也不會一眼便窮盡詩意。那種“一看就懂”的詩並不見得是好詩。讀者欣賞詩總希望讀到一點意在言外的東西,總希望讀到一點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東西,這樣才有詩意詩味可供咀嚼。詩歌的功能在於潛移默化,浸潤人心,為達到這種藝術效果,詩歌應吸引讀者的參與,調動詩歌閱讀的主動性和創造性,因此它不必也不該把話説滿説盡,須給讀者留下再創造的廣闊空間,這樣才能達到主體和客體雙向交流的完滿境地。一般説來,詩歌的審美效果大致都是似懂非懂的。它需要把讀者引入堂奧,再在琢磨回味中逐漸領悟其神韻。詩歌正是在這種懂與不懂之間展示藝術的精微,並且不斷培養和提高讀者的審美能力。 >>>詩歌與讀者——當前中國詩歌發展中的一個重要問題
◆形式:新詩別離開詩學理論的指引
詩人食指認為,新詩(又稱自由詩)貴就貴在自由的精神,這是創新的基礎。新詩的形式問題一直就存在。我認為電影有個銀幕,電視有個熒屏,戲劇有個舞臺,繪畫有個畫框,所有藝術都存在個形式問題。在規矩方圓中馳騁縱橫才是大家。就新詩來説,逐漸認同幾種言志言情敘事的形式,大家慢慢走到一起也是可以逐步做到的。只是不要讓形式約束了思想,而是讓形式更好地為內容增光添彩。但是,新詩要被廣大人民接受和喜愛,形式上音步句段(大體整齊,精煉,字句經得起推敲)和韻律(隔行押韻,儘量照顧平仄,朗朗上口)等方面的問題的探討,離開中國詩學理論的指引是不行的,這應該引起詩人們的高度警覺。
責編:王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