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志,中國運載火箭的一名技術專家。從1987年開始,王永志就參與制定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的藍圖規劃,1992年出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總設計師以來,他已經在這個特殊而重要的崗位上連續工作了13個年頭。
從神舟一號到神舟六號,王永志形容自己在這十幾年中非常投入,是在一種很興奮的狀態下度過的。
[記者孫寶印]:
您設計出來的火箭,每次發射心情都不一樣,特別是載人航天事業以後,你做總設計師,這次馬上神六發射,發射之前,你的心理狀態什麼樣的,給我們描述一下?
[王永志]:
我是一直從事火箭設計和研製的,對於每次經過長時間準備之後,進入發射階段,這心情,一般的是既緊張又興奮,既有所擔心,但是更大的是對成功的期盼,説每次發射成功,心情是非常激動的,是非常興奮的。
[記者孫寶印]:
具體到神六發射之前呢?
[王永志]:
對於這次神舟六號的發射,因為準備的時間比較長,比較充分,這次發射之後進行的,特別是上天産品對它進行的測試檢查,檢查的項目很全,檢查的狀態也是正確的,檢查的結果,各種數據是可信的,都滿足了工程上的設計技術要求,當然也發現點問題,但是這問題都不是直接影響成敗得,所以根據這個情況,發射前,我們是很有信心的。
載人航天是當今世界技術最複雜、難度最大的巨型航天工程,涉及眾多高新技術領域。中國自行研製的“神舟”號飛船從一開始就是按照推進艙、返回艙和軌道艙三個艙的方案進行設計和研製的。當返回艙返回地面後,軌道艙可留在軌道上,作為一顆科技衛星繼續進行空間科學探測和技術試驗。而此次神舟六號的航天員將首次走出返回艙、進入軌道艙工作。
[記者孫寶印]:
神六發射的在我們總體載人航天事業當中佔據什麼樣的位置?
[王永志]:
神舟六號和神舟五號相比,它有很大的不同,這次是兩名航天員,要飛行多天,也就是今天多人多天,而且他們要穿艙從返回艙出來,到軌道艙,去軌道艙進行空間科學和技術實驗,他們要進行操作,所以這次實際上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有人參與的空間科學實驗。
王永志認為:發射神舟六號是整個載人航天工程必不可少一個環節,如果把它納入工程的全局來看,這就標誌著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開始進入了一個新發展階段。
[王永志]:
92年中央確定開展載人航天工程,當時是考慮到這個工程規模宏大,持續的時間很長,所以當時就確定這個工程分三個階段,也就是三步走的計劃,第一步的計劃,主要是要突破關鍵技術,確定方案,創建,研製和試驗的條件,然後進行飛行實驗,實現載人航天飛行的歷史性突破,這是第一步。
王永志説,2003年10月16號楊立偉乘坐的神舟五號安全返回祖國大陸後,就表明:中國已經完成了載人航天飛行的歷史性的第一步,從神舟六號起,載人航天工程開始實施第二步計劃。
[王永志]:
第二步計劃,是繼續突破載人航天的基本技術,比如説多人多天的飛行,出艙,就是太空行走,還有空間的交會對接技術,在突破這些技術的基礎上,發射空間實驗室。第三步就是建立永久性的空間站,這樣的話就建成了一個中國的空間航空系統,航天員和科學家可以來往于空間站之間,進行規模比較大的空間科學實驗。
王永志介紹,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邁出第一步用了11年的時間,這是計劃之中的,因為第一步的任務很艱巨:要確定整體方案;要在關鍵技術方面組織攻關;要創建各種研製實驗條件;另外還要建成全國的協作網,把隊伍組建和訓練好。第二步需要的時間,大體上和實施第一步計劃的時間差不多。
[王永志]:
神舟六號可以説是第二步的第一次飛行任務,所以它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它要解決的問題是在載人航天整個的工程過程中,是必須解決的問題。比如説現在是多人多天飛行,和楊利偉的第一次飛行就不一樣了,他就一個人飛行了21小時23分鐘,許多的事情要好辦得多,人多,時間一長,對環境的控制和生活的保障,就困難得多了,而且這是將來必須要解決的問題,這次要進行全面的考驗。
王永志強調,許多事情一到天上就變得複雜了,有許多問題在地面是無法實驗,無法驗證的。因為地面上的地球引力無處不在,無法造成一個長時間的失重環境,許多實驗只能留到天上去做,要從天上採樣回來後進行分析和研究,找到解決的辦法。
神舟六號歷史性的任務概括起來就是:繼續考核和完善工程7大系統的功能和性性能,為神舟七號,神舟八號,打好成功的基礎。
[王永志]:
我們説神舟六號主要任務是什麼?就是繼續攻克載人航天的基本技術,像這個環境控制,多人多天的環境控制,這個基本技術之一。另外當然還有一個,就是生活保障,生命保障,多人多天,吃喝拉撒睡全得都解決,我們都多少措施,這些措施是不是有效呢,要進行考核。
睡覺也變成難題了,睡覺本來人在上頭是漂浮狀態,站著睡,躺著睡是一樣的,在哪睡都一樣,不需要床了,但是不行,人睡著了,他的漂浮狀態,一會兒航天員在那,一會兒航天員在這,到處亂漂,一會兒把那個儀器碰了,或者他自己的胳膊腿被碰了,這都不行,得把他束縛住,有一個大睡袋叫他進去,把他束縛住,胳膊別亂動,腿也別亂動的。當然頭朝下睡和朝上一樣,躺著,站都一樣,在睡袋裏把他固定在哪,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能睡得很紮實,很熟,這是個問題,有待於實驗。
作為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的總設計師,王永志一開始就瞄準了國際上最先進的載人飛船,在總體技術方案制定、關鍵技術攻關,重大問題處理等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做了大量開創性工作。他常説:承擔這項任務,必須有這麼一個認識,就是使命很光榮,責任很重大。
[記者孫寶印]:
我們在採訪其他系統的指揮,設計師的時候,經常提到,我們在設計中到中國特色,不是這個觀點在您的腦子裏始終存在,中國特色的航天事業在技術上有什麼特點,怎麼樣做就是中國特色?
[王永志]:
首先考慮的就是我們在別人40年以後開展的載人航天工程,我們應該走什麼樣的一個路,所以最後還是根據我們中國自己的國情,要走跨越式發展的道路,我們不能再從頭來和它40年前一樣做,我們要迎頭趕上,也就是像(近地軌道飛船)聯盟號是最先進的,但是它已經經過三次改進,前頭還有兩種飛船,他改進到這種程度,我們的目標就是瞄準它最先進的,最後一種型號,將來我們做完了之後,開始飛行之後,能和它處於一個技術水平上和它並駕齊驅,這就是跨越式的趕超。
[記者孫寶印]:
這就是你説的跨越式?
[王永志]:
比如説美、蘇,當年都做過大動物實驗,花精力很多,時間很長,那麼到我們這個時候了,我們已經知道了,美蘇的航天員都安全的升空和返回,難道我們還需要送頭大動物做實驗嗎,所以在定方案的時候有爭論,最後還下決心不做,所以這樣的話,省了多少經費和時間,所以我們就可以迎頭趕上去。你比如説他們逃逸救生的做法,我們想出了更好的辦法,我們乾脆就是定點回收,就是幾個點,我們的飛船讓它能夠擊中,讓我們有搜救力量的地方降落,飛行,這都是很有特點的,就是我們有中國的特色,中國有中國的國情,我們的做法也有我們的特色。
將飛船送入太空,運載火箭必須憑藉巨大的、向上和向前的力量,才能將飛船按照預定的速度和方向送入太空。而此次把神舟六號送上太空的依然是長征二號F型火箭。王永志是運載火箭技術方面的專家,在從事載人航天之前,他曾經參加過6種火箭的研製。在不同的發展階段,“使命高於一切”的人生信念,讓王永志顯示出了過人的膽識和魄力。
1988年12月,中國政府決定研製長征二號捆綁式大推力運載火箭,承攬發射外國衛星的任務,當時離發射時間只剩下18個月。
[記者孫寶印]:
18個月意味著從設計到完成必須在18個月之內完成,但是我了解到一般你們設計一個衛星,或者設計一個航天器,大概需要一年半到兩年,正常的時間應該是5年的時間,但是只給你們18個月,您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做?
[王永志]:
這項任務是非常艱巨的,一般的正常情況是得四、五年的時間,但是由於和國外的合同,是市場,要是國內的任務,我們可以提出來,要一個正常的研製週期,可是市場人家不等你,你要幹,別人就幹,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只好採取一些無常的措施來完成這項任務。
[記者孫寶印]:
後來您規定這個設計和製造分別是多少時間?
[王永志]:
整個的設計就給了三個月的時間。
[記者孫寶印]:
本來是一年半到兩年,您給三個月的時間?
[王永志]:
三個月的時間,所以當時各個設計部,設計所那是晝夜燈火通明,到上手開始設計圖紙,第一步,就是把圖紙設計出來,然後才能生産,所以這樣的話,我們晝夜都在製圖,這個圖板是辦公室放不下,走廊裏全是圖板。冬天,走廊裏都是圖板,都在那製圖,就是在三個月內圖圖44萬張,空前的進度。
[記者孫寶印]:
您還給自己立一個軍令狀?
[王永志]:
這是在確定,航空航天部,開會研究,各路兵馬在一起研究,這個長二捆到底幹不幹的時候,我當時在這個會上有一個很簡短的發言,我就提出來,只要是航空航天部,打通協作關係,協助我們能夠貸款,我們院保證在90年6月30號以前,把火箭豎立在發射臺上待命發射,就立了這麼一個軍令狀。
[記者孫寶印]:
後來這個長二捆成了我們發射載人航天,CZ2F的前身?
[王永志]:
實際上現在載人航天用的這種運載火箭-長2F,就是長二捆改進而來的,從外形上一點變化沒有,裏頭提高了可靠性,又採取一些措施。
同神奇的設計進度一樣,王永志的人生也充滿了傳奇色彩。生在農村的他曾經對農作物很感興趣,幻想長大後當一名生物學家,但命運卻最終把他和火箭聯絡在了一起。他先後參與主持的六種新型火箭的首發全部成功;他用18個月的時間完成了大推力捆綁式火箭的研製,令國外同行驚訝稱奇;他用十年時間趕超了國外近40年的航天發展歷程,圓了幾代中國航天人的夢想。
面對成績,王永志總是謙虛地説:“榮譽屬於整個集體”。這個集體中其實也包括他的妻子王丹陽。
王丹陽曾經和王永志一同留學莫斯科,一個在航空學院,一個在石油地質學院。1960年王丹陽回國後,一直在外地工作,和丈夫兩地分居了12年。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王丹陽幾乎承擔了全部的家務和兩個女兒的撫養。調回北京後,王丹陽放棄了自己的專業,來到運載火箭研究院,改行搞科技信息研究。
[王丹陽]:
我覺得我在幹我自己的事業,是他的事業也是我自己的事業。所以我心甘情願。
王丹陽對丈夫生活與事業的關愛和支持,也感動著家裏的晚輩。
[王丹陽]:
我女兒就説,你可別惹我媽,我媽像保護大熊貓一樣的在保護著我爸爸,別惹他,我們少讓她操心。
家人的無私奉獻,更增添了王永志夢圓太空的動力 。
[記者孫寶印]:
您在長二捆上提出的天字第一號,現在也成了許多航天員一個奮鬥目標,你怎麼理解這個東西,我覺得它一種精神上的東西?
[王永志]:
提高國際地位,提高綜合國力,提高民族自信心,提高民族凝聚力,這個判斷當時理解還不深,神舟五號發射完了之後,這一點可是體會得非常深。
王永志常常很自豪地説,載人航天工程還有一個非常重大的成就,就是用十幾年培養出一支新的航天工程隊伍,這個非常可貴。現在整個飛船和火箭的隊伍,年齡在35歲以下的人,已經佔80%,飛船上的總設計師,副總設計師,都是40歲左右的人,是一支很年輕的隊伍。他們積累了經驗,增長了知識,逐漸的成熟起了的,已經能夠挑起載人航天事業的大梁。
[王永志]:
我們中國人,也要進入人類活動的第四領域,進入太空。我們為什麼要建空間站?我們就是想探索宇宙的秘密,開發空間的資源,叫它造福於人民。
責編: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