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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的篆刻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23日 09:30

  齊白石是兼善繪畫、書法、篆刻的藝術大師。著名畫家兼篆刻家傅抱石先生曾經説過,『據我的偏見,(白石)老人的天才、魄力,在篆刻上所發揮的實在不亞於繪畫。』(見所著《白石老人的藝術淵源初探》)以抱石先生的卓識,這一定評,無疑是十分中肯的。只是繪畫易得眾賞,而對篆刻的品鑒,不是任何人都能作出恰如其份的評騭罷了。

  一、印藝溯源

  齊白石對於他自已在篆刻創作上的探索途程,曾在《白石印章.自序》中説過:『余之刻印,始於二十歲以前,最初自刻名字印,友人黎松庵藉以了黃印譜原拓本,得其門徑。後數年,得《二金蝶堂印譜》,方知老實為正,疏密自然,乃一變。再後喜《天發神纖碑》,刀法一變。再後喜《三公山碑》,篆法一變。最後喜秦權縱橫平直,一任自然,又一大變。。在這裡,揭示白石由初師浙派,而改習趙之謙,進而融會貫通,把《三公山碑》的篆法與《天發神纖碑》的刀法熔成一體,最後又在這基礎上,挹取秦代權量銘文的意趣,形成自己面貌的四變其藝的全部經過。

  白石早年刻印並無師承。前述《白石印章.自序》,説是在二十歲前開始學習刻印。有具體年月事跡的《白石老人自述》(張次溪筆錄),則説是在三十歲以後。白石在三十四歲的自述中説道:『前二年,我在人家畫像,遇上了一個從長沙來的人,號稱篆刻名家,求他刻印的人很多,我也拿了一方壽山石,請他給我刻個名章。隔了幾天,我去問他刻好了沒有?他把石頭還了給我,説:「磨磨乎,再拿來刻!」我看這塊壽山石光滑平整,並沒有甚麼該磨的地方,既是他這麼説,我只好磨了再拿去。他看也沒看,隨手擱在一邊。又過了幾天,再去問他,仍舊把石頭扔還給我,説:「沒有平,拿回去再磨磨!」我看他倨傲得厲害,好象看不起我這塊壽山石,也許連我這個人也不在他的眼中。我想:何必為了一方印章,自討沒趣。我氣忿之下,把石頭拿回來,當夜用修腳刀自已把它刻了。第二天一早,給那家主人看見,很誇獎的説:「比了這位長沙來的客人刻的,大有雅俗之分。」我雖覺得高興,但也自知,我何嘗懂得築法刀法呢!我那時刻印,還是一個門外漢,不敢在人前賣弄。。如此説來,那篆刻家這麼一刺激,倒反促成了白石對篆刻的大膽嘗試。上述關於白石始習印的時間的兩説究以那一説為準確,現已無法考定。但從白石的歷史看,後説似乎更接近事實。可以肯定的是,白石在三十四歲以前,對篆刻並未深究,頂多是偶爾涉獵而已。

  白石在三十四歲那年,他的詩友黎松庵(亦稱松安)給他贈送了丁敬、黃易兩家刻印的照片,白石對此很感興趣,開始專擬丁黃。第二年,黎薇蓀又從四川寄來丁黃的印譜,可供學習的資料豐富了,鑽研也就愈勤。白石後來在兩首題為《憶羅山往事》的詩中,對當時學印的經過曾有生動的描述。羅山是黎松庵家鄉的上名。詩是這樣的:

  『石潭舊事等心孩,磨石書堂水亦火(自注:余學刊印,刊後復磨,磨後又刊,客室成泥,欲就幹,移于東,復移于西,移于八方,通室必成池底)。同雨一天拖雨屐,傘扶飛到赤泥(地名)來(自注:松庵聞余得數印石,冒風雨來,欲與平分)。』

  『誰雲春夢了無痕,印見丁黃始入門(自注:余初學刊印,無所師,松庵贈以下黃真本照片)。今日羨君贏一著,兒為博士父詩人(自注:松庵刊印,與余同學,其天資有勝於余,一旦忽曰:刊印傷目,吾不為也,看書作詩,以樂餘年。』

  黎松庵是白石治印的真正啟蒙者,不但在方法上曾予指授,而且提供他學習的資料。詩中提到的『磨石書堂水亦火』,説的是白石住在黎松庵家裏時,刻印磨了又刻,刻後再磨,弄得黎家的客室儘是石漿的往事。在別人家裏作客尚勤奮如此,在自已家裏怎樣便可以想見了。松x庵有兒子名錦熙,是著名語言學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松庵晚年被迎居北京,吟咏多於刻印,第二首詩中三、四句,指的就是這事。

  白石在三十多歲時取法浙派丁敬、黃易的作品,至今我們還能看到。由於研習的精到,丁敬的古怮峭折,黃易的醇厚淵雅,都熔鑄到他的寸鐵中來。如所刻『黃龍硯齋』、『誦清閣所藏金石文字』、『身健窮愁不須恥』等印,就是置之浙派諸家印譜中,也可稱上選。『我生無田食破硯』一方是倣丁敬的,白石同鄉印友黎松庵在印側刻了這麼一段跋語:『鈍叟(丁敬)有此印,寄老(即寄萍堂老人,白石自號)倣之,直得神似。近來以鐵書稱者,家松合(即黎松庵)、鯨公而外,他人未許夢見斯種也。。此印是白石在戊戌年所刻(注:戊戌即一八九八年,時年三十六歲),造諧已臻如此,這是令人欽佩的。

  傅抱石先生在《白石老人的篆刻藝術》一文中提到,白石在他的舊作《西瓜草蟲》一畫中,根據『天琴琴天同賞』一印,題了一段跋,最後説:『其下左角之印有「天琴琴天同賞」大字,此印係予三十歲為樊山翁刻也。』此即是倣丁黃印派的,因而抱石先生認為,白石在三十歲時刻的就很不錯了。其實,白石最初與樊山訂交是在四十歲,不是三十歲,訂交時是給樊山刻了一批印章的。白石自題之誤,使抱石先生也弄胡涂了。但這段題跋倒告訴了我們,白石到四十歲時,走的仍是浙派的路子。

  白石四十三歲在友人家裏看到趙之謙的《二金蝶堂印譜》,十分喜愛,用硃筆精摹複製了一套,從此捨棄了浙派的刻法,轉而學習趟之謙的印藝。白石在一九二八年給他的學生周鐵衡作印序時曾説:『刻印者能變化而成大家,得天趣之渾成,別開蹊徑,而不失古碑之刻法,從來唯有趙撝叔(之謙)一人。予年已至四十五時,,尚師《二金蝶堂印譜》,趙之朱文近娟秀,與白文築法異,故予稍稍變為剛健超縱,人刀不削不作,絕摹倣,惡整理,再觀古老碑刻法皆如是,苦工十年,自以為刻印能矣』。這番話,不但傾吐出對趙之謙的敬佩,實際上也是從摹倣到創作的自我回顧。趙之謙的篆刻藝術,比起丁敬和黃易來,不但取材廣博得多,而且有筆有墨,風神跌宕。趙之謙試用的單刀直切法,給白石後來自創體貌以很大的影響。白石在趙氏作品的熏陶濡染之下,研索了十多年之久。我們試看白石印集中的『小名阿芝』、『戩元居士』、『剛克齋印』『澤洪長壽』、『虎公。等印,都是深于趙法之作。白石自已説在四十五歲還摹擬趙譜,其實何止呢!他的自用印『五十以後始學填詞記』以及五十二歲所作的『樂石室』,用的純是趙的家數。白石在五十五歲定居北京,當時,鬻印時出趙法,陳師曾書贈一詩,中有『齊君印工而畫拙,皆有妙處難區分』之句,正是針對白石當時還在趙之謙嚴整而遒麗的印風影響之中而言的。

  白石的擺脫摹倣,自行創造,是他牛近六十時才開始的。他以《三公山碑》的築法,運用趙之謙在章法的注意聚散,以及《天發神纖碑》的刀法來刻印。印集中有一方『木居士』的白文小印,刻于庚申四月,時白石五十八歲,就是自創面目的嘗試。白石在辛酉年,也就是他五十九歲的時候,曾有題記寫道:『刻印,其篆法別有天趣勝人者,唯秦漢人。秦漢人有過人處在不蠢,膽敢獨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古人繩墨,而時俗以為無所本,余嘗哀時人之蠢,不思秦漢人,人子也,吾儕亦人子也,不思吾有獨到處,如令昔人見之,亦必欽仰。』在這裡,可以看到白石對自已的創造是充滿自信的。白石六十一歲所刻的『老齊郎』朱文印,六十三歲所刻的『白石翁』白文印,『桂子』白文印,都是這一蛻變時期的作品。那時刻印,章法上具有『空能走馬,密不容針』的特色,但刀法仍未有所創新。

  我們知道,齊白石在繪畫方面曾有過他的『衰年變法』。他在題畫詩中説道:『一笑前朝諸巨手,平鋪細抹死工夫。』又説:『胸中山水奇天下,刪者臨摹手一雙。』他不滿意技法上的陳陳相因,要求創新變化。篆刻也是一樣,白石在六十多歲以後,亦進行『衰年變法』。白石有題畫詩説:『想除風格總難能,十載關門始變更。』這兩句詩,同樣可以移題于他七十以後的印集。傅抱石曾説:『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白石)老人…以刻印前精篆法,霹靂一聲,開始了中國篆刻史上的新頁。這是非常正確的。三十年代的開頭(一九二0年),白石已經六十八歲。在此之前,白石雖在『夜長鐫印忘遲睡』地辛勤探索,有所變革,但真正能夠形成自已氣雄力厚、痛快淋漓的獨特藝術風格,把秦代權量銘刻的章法舒展、氣勢縱橫的意趣巧妙她移到印面上來,特別是運刀的大刀闊斧,直往直來,不削不作,這是年將七千的努力成果。

  白石曾在印跋中説過:

  『予之刻印,少時即刻意古人篆法;然後即追求刻字之解義,不為摹、作、削三字所害,虛擲精神。人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

  白石又在《題某生印存》詩中寫道:

  『做摹蝕削可愁人,與世相違我輩能,快劍斷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自注:古今人于刻石只能蝕削,無知刻者,余故題此印存,以告世之來者。又雲:世間事貴痛快,何況篆刻風雅事也。)

  這些都是白石印藝到了爐火純青階段,經過反復提煉出來的藝術主張。

  甚麼是『追求刻字之解義』呢?所謂『解義』,我以為不應該理解為要認識那些字的造字原義,整句話的意思是説,僅僅知道篆法怎麼結構還不夠,更重要的是,應該懂得被刻的字在書法用筆上的欹正、向背、輕重、徐疾的要求。只有掌握了這些,才能『意在刀先』,以刀當筆,以石作紙,創作出縱橫如意的作品來。白石反對的『摹』 『作』、『削』、『蝕』,指的是摹倣古人。對於摹倣古人,作為一種借鑒,在研習中是不可避免的,白石自己也曾精心師法過古人。但摹倣為的是準備創造,否則便為古人所奴役。『作』,應指矯揉造作。所謂『削】,指的是用刀的細削修刮,面不是痛痛快快她刻。詩中聽説的『蝕』,雖説狀如蟲蛀,在用刀上實際與『削』近同。了解了這些,就可理解白石主張的刻印,實與寫字無異,善書者往往下筆不復重描,字適始有神采。白石主張刻印要『揮刀有風聲』,稱讚『快劍斬蛟』,亦如此,這與他的論畫主張,也是有共通之處的。

  白石治印,所資甚廣。除了他自己舉出的《三公山碑》、《天發神纖碑》、秦代權量銘文之外,漢代將軍印和漢晉間的少數民族首領的所謂『蠻夷印』,也是白石師法的一個重要源泉。這些斜欹跌宕,奇妙不可思議的作品,或由於軍中急於拜封,倉促而成;或因製作的不經意,刻鑿若斷若連,或密或疏,另具一種逗人的天趣。這正是白石『惡整理』的絕妙模板。這些有益的藝術養料,到白石手裏,吸取了它們亂頭亂粗,不假修飾,和x牠牲相迎的趣味,而筆法、刀法,卻是『我行我道,我有我法。,大膽自出機抒,因而妙理新姿,出人意表。除了常見的體貌之外。白石也有些不大習見的品式。印集中『戊午後以字行』 『安得平安』兩印,是以先秦文字入印;『八硯樓』一印,無疑是取法于《天發神纖碑》的意趣,用六朝文字入石,有『齊磺。、『瀕生』二印;而『以農器譜傳吾子孫』、『老手齊白石』兩印的不拘原來的框格的刻法,是周代彝銘和漢碑所習見的形式。可見『雕蟲垂老不辭勞』的齊白石,在篆刻創作上是十分講求變化和多式多樣的。

  二、技法剖析

  篆刻是書法和雕刻相結合的藝術,它走出築法、章法、刀法三方面組成的。我們剖析白石的篆刻技法,就從這三方面來談。

  1. 先談篆法

  一般地説,築法都有工具書可查,用不著怎樣傷腦筋。但白石的筆法卻不然,他不但不抱著《繆篆分(音勻)》之類的字書討生活,而且連他主要得法的《三公山碑》,也只是吸取它參用隸法、行筆尚方,和結體便上舒下的特點,有些結構,還是經過變化和改造。齊白石對《三公山碑》只是攝其精神,並不生搬硬套。白石曾説:『吾人欲致力刻印,首宜臨摹古代文字,然後棄去帖本,自行書寫。帖本所有者,固能一揮而就,帖本所無者,亦須信手寫出,如此用功,始能揮灑自如,不然必為帖本所限矣』。他自已確實是這樣做的。漢代金文形體的近於隸書的,白石也多所取法。有些字,甚至來個自我作古。比如『鳳亭』一印,鳳字在篆是從鳥凡聲的,隸書也是如此,只有到六朝以後,像《爨寶子碑》及某些帖寫,才省變為『鳳』,島上減掉一橫;『亭』之作『帛』,不同於篆的作『帛』;也都是自我作古。但兩字看起來倒比標準的篆書要相配得美觀而易識。這不能不是他的大膽過人之處。

  在結構上注意乎易近人,乃避生僻的形體,適當而巧妙地利用一些隸書結體入印,在筆法上注意縱橫平直,取《三公山碑》行筆尚方和促上舒下的精神,棄其某些結體的繁複,這些應該是白石篆法的要訣。

  2. 其次談章法

  齊白石對篆刻的章法十分重視,曾一再教誨他的弟子説:『刻印主要在於配合篆字的章法,要使字個個舒展,自然氣勢縱橫;但是千萬不要故意使字仰頭伸腳,造作稱奇,那就索然無味了。』如同建築必先設計好『藍圖』一樣,從整體出發把印章中的每個字都安排好,使得彼此氣脈遵貫,顧盼挹讓,這是篆刻技法中頭等重要的事。

  曾見過一個與齊白石有接觸,但並非治印的人介紹過白石的主張説:『每刻一字,在能引刀徑刻,不必先在石面上寫字。』。我看這話不一定可靠。白石晚年對某些應酬之作可能寫印稿粗放些,但以『不必先在石面上寫字』為白石刻印的經驗之談,或以這點來頌揚白石的過人之處,這其實是歪曲了白石,尤有害於篆刻初學者。散功先生在一篇題為《記齊白石先生秩事》的文章中曾談到他見到的白石刻印的經過:不但就印文查過字書,把字寫上印面後,用小鏡子審視了,還要用筆反復修改,然後才霍然奏刀。散文按著説:『我在未見齊先生刻印前,我想象中必應是幼年聽到的那類刻法(指不寫印稿而直接刻石),又見齊先生所刻的那種大刀闊斧的作風,更使我預料將會看到那種「鐵筆」在黑色石面上寫字的奇跡。誰知看到了,結果卻完全兩樣,他那種小心的態度,反而使我失望……』(《學林漫錄》初集)齊老生前,我雖有晤面之機,但無緣看到他操刀刻印。 上述兩種不同的説法,我以為啟先生敘述才是可信的。

  白石精通繪事,把虛實、呼應等原理也嫻熟她運用到篆刻上來。他從來不肯把字端端正正的擺在那兒,讓他們充滿印面,呆呆板板的,而是把印中的各字按結構和筆畫情況,遵照『空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容針』的原則,把它們虛實相涵,奇正相生地加以布白。字與字間,士與下,或者左與右,有時保持一定距離,有時又把筆道並連在一起,都服從氣局所需。將一印之中的若干個字,組成一個整體,絕不讓其中的一字一畫游離于外。為了領略白石章法的妙諦,我們試把他所刻的兩方朱文『悔烏堂』加以欣賞分析。先談正方的『悔烏堂』印:右邊的『悔』『烏』兩字,已頂天抵地地佔滿了位置,但『悔』字的『每』腳,『烏』字的下端,故令其虛,這樣,右邊雖密而反覺其舒展自如。『堂』字是上下都虛空著,右旁堅筆與『悔』『烏』二字而拼筆緊聯,産生中線分界的效果。整個印就因為有了這樣的虛實處理而頓覺活潑多姿。長方形『悔烏堂』印;『悔』字心旁興邊線緊貼,配上厚重的邊線,豎直的筆道便益見其挺勁有力;『每』旁將中間一豎直伸而下,使兩旁留出空隙;『烏』字橫畫多,但在輕重疏密上加以變化,那列橫畫,筆道如武庫劍戟,鋒棱畢露,煞有氣派;『堂』字有意虛空其中,『土』上一橫故斷半截,讓中間更覺空靈。就全印來看,是上下虛,中間實,上下兩字突出堅筆,中間一字突出橫晝,使之相映成趣。兩印印文相同,由於在章法處理上使用了相異的藝術手法,因此便産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一印之中,筆畫的輕重,如能巧為安排,也可以在章法上産生積極的作用。加『大匠之門』一印,四字筆畫甚少,作白文很難使印面豐滿,白石利用輕重不同的筆道,並以他擅長的不整齊中求統一的『亂石鋪階』的章法,把他處理得十分巧妙,『大』字當中的一堅,重加斧劈,以顯白文的筆勢;『匠』『門』二字,上角並筆相聯,突出白的筆道,似是全印的中心點。前人所謂『以白當朱』,在這印中似乎可以悟出一些道理來。我們不妨再看看「中國長沙湘潭人也』這巨印,『中』字筆畫少,而位置比『國』字還稍多些;『中』『長』『也』三字都密上而虛下;『沙』字豎筆僅七道,白石卻把左邊的三豎縮得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這樣,便使得密左虛右更突出了;『湘』字的取勢亦大抵類此。整個印就是左上、中下、右下密些,其它則疏闊縱橫,粗細參錯,顯得靈動而富有姿態。這些,無疑都是匠心獨運的結果。白石在章法上還有一點值得一談的,就是他的犯險精神。本來,一方印章的筆畫宜於橫直取勢的,則以方折為基調;筆畫宜於弧曲取勢的,則以圓轉為基調。這是篆刻家所共知和格守的準則。但白石並不儘然,他往往敢於犯險,合縱橫弧由於一爐而無忌,如『一擲千金渾是膽』一印,基本是方折取勢的,但『渾』字當中的『田』卻出之以圓形。余如「客中月光亦照家山』的『月』字、『有衣飯之苦人』的『有』字,都在方直線條之中夾進半月的形體。它們有點不統一,但從整體看,卻不免其雜,而反免其活。這就是白石『膽敢獨造』的地方。

  3. 最後談刀法

  白石治印最反對『削』、『蝕』,並有詩説:「快劍斬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他用衝刀刃石,除了與他追求痛快和潑辣的情趣之外,還跟他的方折篆法有關。

  白石刻印的執刀,是用拇指、食指、中指來揩緊刀桿的,中指往下按刻,無名指與小指則撐住印的右側邊緣,被懷內向懷外直衝開去。

  白石的用刀,方向只有兩個。刻白文印,橫垂就像寫字一樣由左而右(起刀一般較重,收刀較輕,蓋出來後則左較重,有較輕,與為篆字的筆意相合),堅畫亦如同作字,由上而下(起刀一般較重,收刀較輕,蓋出來後則上面線條較粗,下面較細,與為篆字的筆意相合)。由於執刀稍向右斜,乃部稍朝左,所以刻出來的坑道便右面平滑,左面呈鋸齒形,剝落參差、與書法的『漲墨』有同樣的趣味(青田石石屑呈片狀,這效果尤為明顯。壽山石石屑一般呈粉狀,亦略有這一意趣)。白文印堅的線條左滑右毛,橫線條下滑上毛,就是這個道理。刻朱文印的用刀是一樣的,還是橫畫由左而右,堅畫由上而下。由於朱文要靠留下來的石道道來表現筆畫,所以用同樣的刻法,線條效果便適得其反。例如『人長壽』一印,橫畫是上面平滑,下面剝落;豎畫則右面平滑,左面剝落。這是非常明顯的。

  白石在敘述他的得意門生羅祥上的印譜時曾説:『大道縱橫,放膽行去』。這是他的刀法真傳,也是他的甘苦有得之秘。白石主要用的是單刀,但有時還作必要的補刀,以便作品臻于完美。這猶如繪畫的『大膽落筆,小心收拾』那樣,這補刀就是『收拾』,需要反復審視,以全印的佈局及其統一變化為依歸。如『中國長沙湘潭人也』一印,『沙』字右旁『少』的左右兩堅,及『湘』字右旁『目』的兩豎,就有比較明顯的補刀痕適。但這要適可而止,補刀多了,線條就可能變得呆滯了,減弱了天然之趣。掌握了這些,再加以用筆的『準』和『狠』,便可以創作出淋漓盡致的作品來。

  三、類別與評價

  齊白石的篆刻,確有他突過前人的地方。喜歡雄肆豪邁的人,對它往往多所讚譽。但喜歡溫雅的人,卻嫌其霸悍。熟于古印、諳于繆篆的,有時又對白石的自我作篆,無視成法,感到不滿意,甚至斥為『野狐禪』。凡是有所創變,有一種不習見的藝術形式面世,要一下子都得眾好,,那是不可能的。但白石的自樹一幟,及其在創作上的革新精神,卻是任何人都公認的。

  白石從習印到年邁不能奏刀,如果據他自述,是三十歲多些開始學印,到九十四歲仍在應人之請治石,那起碼經歷了六十多個年頭。他一生刻了多少印,無法統計,但從《白石印章自序》(之二)所説,由五十五歲定居北京到七十一歲前後不到十七年,便刻了三千多印來推算,那一生刻印可能有逾萬之多。

  白石長時期都靠賣畫刻印為生。他的刻印,應酬之作佔了很大部分。那些應酬作品,其中有不少是堪稱佳制的;但無可諱言,也有相當數目殊非經意,有些甚至是比較草率的。研究白石的印藝,當然應以他的自藏用印為主。這是他在即藝最成熟時期經過反復推敲,乃至多次改刻才保留下來的得意之作。特別是那些或表身世,或寄情懷的閒章,多是白石嘔心瀝血的作品。

  白石的篆刻,我以為白文印勝於朱文印。他的酣暢的白文印,就像鐵筆在石面上縱情揮灑那樣,運刀的輕重徐疾,起倒變化,無不明晰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給人以痛快淋漓的美的享受。他的朱文印當然也有特點。但畢竟不能一條線條就一刀地單刀馳騁,不大容易表現出運刀加筆,刀石霹靂有聲的藝術效果。從總的風格而言,白石的篆刻是以雄肆奔放見稱的。個仔細品味,也有雄肆奔放的和比較地溫雅這兩種,當然,雄肆是主要的。這是白石篆刻的基調。在印集中,白文印加『齊璜之印』、『大匠之門』、『奪得天工』、『我負人人當負我』,朱文印加『魯班門下』、『飽看西山』、『何要浮名』、『要知天道酬勤]等等不可勝數的作品,都是這類雄肆淋漓、縱橫揮灑之作。比較溫雅的作品,但乎多見於朱文印,如『吾家衡嶽山下』 『白石畫蟲』 『白石曾見』、『跛翁虎尾』、『煮畫山庖』等;白文印中的『謝淵印信』、『落拓不羈』等,也可以屬於這類。所謂比較溫雅,也是就他自已的作品相比而言,如與他人作品相比,當然也算是潑辣的了。

  白石有些作品,也不無可議之處。一類是,雖雄肆,但略嫌散亂草率,如白文印『隔花人遠天涯近』、『嘆清平在中年過了』,朱文印『風前月下清吟』等印,就是例子。另一類是,看來近似比較雅靜,而實際卻失之拋筋露骨,(音勻)味不夠,如朱文印『歸夢看池魚』、『有情者必工愁』、『問君能有幾多愁』,白文印『平翁得見有因緣』等,都有這樣的毛病。白石對某些印字的處理,亦有疵病的地方。如『一別故人生百憂』的『故』字,其右從文不從久;『老蘋有子』的『有』字,反書便不合六書之旨了;『萬象在旁』的『萬』字,是俗寫,不合於篆;余如『齊氏日常手輯』的『日』字,『肝膽照人』的『膽』、『照』二字,『浴蘭湯兮沐芳華』的『沐』字都不大妥當。

  白石篆刻的邊款也有自已的風格,強悍淩厲,古拙聚結,甚似六朝造像的草率者,但其佳妙處遠遠不能與印面相匹配。字少的比較好,字多的就不無散亂之嫌了。

  【馬國權撰文】

  轉引自home.kimo.com.tw網

(編輯:徐建委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