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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半年間
2001年11月,具體日子忘了,北京,國家體育總局,我坐在昔日的國家女排隊長、今天的國家體彩中心主任孫晉芳正對面,緊挨著白花花的反光板,開始了我的<<東方之子>>之旅。
這是一個奇特的旅程。
背著即將成為“之子”的各位當事人,我和我的編導策劃一起,把他的歷史、觀點、習慣琢磨個底兒吊,在某一天的上午或下午,畫著一個粧,穿著一身很職業的衣服,我就坐在了這個第一次謀面的當事人對面。為了畫面的需要,我通常會坐得離對方很近,絕對意義上的促膝。我一副自來熟的嘴臉,假裝談笑風生,或熱情或矜持地提醒對方還有話筒這回事,要不乾脆替他別上。於是,大家蓄謀已久的一次談話,開始了。
是什麼為一期好的<<東方之子>>保駕護航?是策劃。
陶建幸,春蘭集團CEO,我遭遇的第一個企業家。老陶主要的業績和焦點:把一個凈資産280萬、凈債務500萬的國營小廠帶到今天;強調産品多元化,一個家電企業居然生産汽車和半導體;上市以後,融資2個多億,分紅卻分了7個億,引起業界關注。不過,在完成片中,你幾乎看不到這些。“我們是<<東方之子>>,不是<<商界名家>>”,淡化其企業家身份,濃縮其真正人生精華,被確定為目標。所以最後,人們看到一個做人低調、做事穩健、不受外部環境左右、喜歡圍棋的陶建幸,一個完全合格的“東方之子”,還有一些驚喜。功勞給誰記上一筆?該策劃。
紅線女,粵劇表演藝術家,70多歲仍擁有極度迷戀她的戲迷。我們到達採訪地點,按時按點準備就緒後,被通知,紅姐身體不適,今天不想出現了。“她可以儘量休息,我們可以等,如果她睡起來感覺還是不好,我們再走。”我們一致殷切地表示。紅姐睡醒了,感覺還可以,不過要先吃點東西。沒問題!大家放鬆下來。紅姐來啦!她説還是先不吃了,一班人起大早趕晚集似的緊折騰。紅姐,終於分外妖嬈地坐在了小我的對面。我體會她——一個大美女的想法,應該會關心自己的鏡頭形象。於是很識眉眼高低地讓攝像把監視器搬到美女跟前,“鏡頭不要那麼大,人老了嘛……”OK,沒問題,您終於開口了!
我:我看你平常這樣講話聲音都是小小的,感覺也很弱,可我看你在臺上的時候就完全是光彩照人,像兩個人一樣,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差?
紅線女:那是我的事業嘛,我的工作嘛!平常沒有必要費那麼多力氣。
我:您這樣小聲的説話,都是想要把嗓子養到最好?
紅線女:希望。
我:我聽説有一次,您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演出,提前許多天就封喉了,封喉的意思是話都不講嗎?
紅線女:不講。
我:一句話都不講?
紅線女:嗯。
我:提前了多少天堅持是這樣?
紅線女:經常是這樣。
我:那生活當中沒有不方便嗎?寫下來?
(紅線女點頭)
這一段對話,充分考驗了我的聽力,紅姐姐為了省嗓子,只願意發出比蚊子大一點的聲音。不過,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美,她的媚,她的嬌,她的羞,小小地成就了我,一個小主持。領導説,看得出來,這個採訪有難度,主持人堅持下來了,慢慢打開採訪對象的話匣子,把她那勁兒勾搭得也不錯。這我要感謝誰,當然是該編導,他把這一段落放進成片,他完全可以認為那是廢話。當我諂媚地把這想法告訴該編導的時候,那小子想想了説:“我覺得我最牛的是記錄了一種真實客觀的過程和狀態。”!
你拿奧斯卡啦,感謝這個感謝那個的?怎麼著,還有呢!還有一採訪,也深深得益於編導留住了所謂的廢話,當然,同時我有了另外一番的唏噓。
丁肇中,少見的華人諾貝爾獎獲得者,響噹噹一之子。從人之初到得獎,從得獎到科學精神,好不容易逮住,事先準備的內容是平常的一倍。沒有機會做預先的採訪,誰知道老人家什麼脾氣秉性。“似乎您在人生每一個階段都有自己明確的志向,怎麼能讓自己每一次的選擇都做到堅定和正確呢?不知道。”
一個容量巨大的提問,“不知道”成了答案,你會有一點失望,而一大串你精心琢磨的問題,答案都是不知道的話,那感覺大概就是挫折吧?可是後來,30分鐘的採訪,我們做出了上下集,像廢話的段落還被自己人津津樂道。有兩個一問一答是這樣的:
我發現在咱們今天的談話中,你説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
像我們這樣輕鬆的聊天,也需要那麼嚴謹嗎?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能瞎説。
我這樣問他的時候,採訪已經基本結束了,不論成敗,結果就是那樣了。在我來講,這樣的問話是在表達一種情緒,説白了就是不滿。沒想到,偏偏是這個段落,成了大家説我進步、知道不拘泥于準備好的提問而是會注意聽的一個例證!雖然我並不承認。我出生在北京,一個城裏的孩子,所以不大知道靠天吃飯的滋味。但是,<<東方之子>>經常給我這樣的感覺。這樣説,會不會抹煞我們這一乾人的工作、付出的努力?不管,確實是這樣的啊!你想想,丁肇中,拿諾貝爾獎的人啊,從他口中説出的“不知道”,多麼鏗鏘,多麼體現一個人精神,加上他始終瞪著一雙誠懇自信的大眼睛和不是那麼流利的中文。換一人,如果還是這些“不知道”的話,我們全得哭。
2002年6月22日,香港,我完成了第50個<<東方之子>>的採訪——香港立法會主席范徐麗泰。早在第四十幾個的時候,我就信誓旦旦地説,我要送給我的第50個採訪對像一份禮物。當然,像很多美好的願望一樣,這件事最終只是嘴上説説算了。(李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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