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晶:為了山頂的野花
一個生在新疆、長在新疆的小女孩,中考之後隨著小夥伴們去爬山。作為新疆長大的孩子,他們沒有城市孩子的娛樂活動,烏魯木齊附近的一座荒山成了他們的目標。對於這座只有石頭的山,爬到山頂向下看一眼,就是這群孩子簡單的樂趣。小女孩隨著朋友們一路爬啊爬,終於爬到了山頂。忽然,三簇艷麗的黃色野花衝進了小女孩的視野,小女孩被驚呆了……
時至今日,小女孩已過而立之年,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感慨萬千,“我那時也就十幾歲,沒有豐富的想象和理性的思考,只是被震動了,哎呀,真漂亮!一個簡單的道理在腦子裏形成了,你永遠不要以為山就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從來沒想到這樣光禿禿的山上會有花啊!這三簇花總是在我不安的時候給我堅持下去的觸動。”
於是,從新疆到上海再到北京,從主持人到研究生再到主持人,從<<智力大沖浪>>到<<有話大家説>>再到<<選擇>>、<<實話實説>>,小女孩在不斷地跳躍中成長起來。“我總是覺得我在爬山,我爬山的目的是我相信山頂上有花。”
坐在<<實話實説>>的辦公室裏,面對當年的小女孩,素面朝天的她平易、坦誠,眉宇間閃爍著聰慧、堅毅。她就是和晶。
騰空的火箭帶來的啟迪
在上海電視臺<<智力大沖浪>>做了三年主持人,當節目在上海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忽然從屏幕上消失了,跑去讀電影史學的研究生;從學校出來後,她承擔起在上海人人都不看好的談話類節目<<有話大家説>>。談話節目在上海有天然的屏障:上海人有方言,説話不幽默、不直率,顧慮比較多等等。而她卻接下這檔節目,並立下了軍令狀:十期節目之內,觀眾還不認可的話,我就撤出這個組。三年之內,她把<<有話大家説>>做到了穩居上海電視臺收視率前四的位置。而這個時候,她又辭去了上海的工作,隻身來到北京,做起了CCTV-10全新欄目<<選擇>>的主持人。直到去年9月份,她接替崔永元,擔當起<<實話實説>>的主持人,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和晶一次次放棄著,也一步步進步著。她自己只是在不斷尋找著爬山的感覺,“進步就是往上升的感覺,別人説你好沒用,你必須自己知道:我在進步。我做了三年<<智力大沖浪>>,做得非常遊刃有餘。當我可以不用再花力氣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沒有進步了。這時候我就有恐慌了,我必須往前走。”
於是,為了“進步”,和晶去讀了研究生,並在此後接手了<<有話大家説>>。“三年中,<<有話大家説>>給我的空間和平臺我已經利用完了,就是説我原來照的鏡子已經模糊了,我需要一面更清楚的鏡子。這個鏡子哪有呢?北京有。”於是,放棄了上海安逸的生活,和晶來到了北京。
眼看著和晶為了進步,一次次地拋掉原有的成績,那份往前走的執著讓我詫異:“放棄了那麼多,你怎麼知道山上有花呢?”“我是為了進步,只要我在往前走,就值得。”和晶平靜地説,“你丟的那些東西通過你的進步可以再獲得。”
而和晶的這種自信居然是來自於孩童時觀看的一次火箭升空。很小的時候,家裏就有了一台小電視。有一次,電視上播放咱們國家成功地發射了一枚火箭。小和晶目不轉睛地盯著火箭騰空而起。忽然,火箭在半空中脫下來一截。年幼的和晶疑惑不解,就問爸爸:“這火箭怎麼還壞了?掉了一截。”爸爸耐心地向她解釋:“那是火箭助推器。當它的燃料用完了,它的助推任務就完成了,就成了阻礙火箭升空的廢品,所以要脫掉。然後燃燒第二截,繼續推動,推到一定階段,第二截又會脫掉。”這一印象深深地刻在了小和晶的腦海裏。
“你不扔掉以前推動你的那段東西,它就會成為你的負擔。我必須把它扔掉,燃燒第二截,再扔掉,一直支持我達到我虛擬中的那個地方。也許最後我的人生到達的地方並不是我今天想到達的地方,但是我已經把該燃燒的都燃燒了,我極力地推動自己往前走,所以最後到達的點就是我生命中該到的點。這些我全部想明白了,OK,沒有問題,阻礙我前進的我都可以拋棄掉。”
這也許就是和晶“不安分”的表現後面所隱藏的那份生生不息、不斷進取的原動力吧。
從京滬同行到同一戰壕
1998年,<<有話大家説>>開創初期,和晶曾隨欄目組到北京向<<實話實説>>取經。那時候,國內的談話類節目很少。用和晶的話説,“我們所能借鑒的就是國外的一些節目,而國內惟一的榜樣的就是<<實話實説>>,它是當時非常有影響力的一面旗幟,所以我們自然而然會想到這個節目組。”沒有任何關係,在冒冒失失地打通了<<實話實説>>的電話,説明來意之後,和晶和她的同事們順利地進入了<<實話實説>>欄目組,雙方有了短短四天的第一次接觸。
談起<<實話實説>>給和晶的第一印象,她感慨道:“厲害啊!你看,這些都是高手!”而問起<<實話實説>>對她的印象,和晶坦言,“我想不怎麼樣。他們懷疑‘她能做談話節目嗎?’你知道,我在<<智力大沖浪>>裏沒個正經樣兒。”説著,她爽朗地笑了起來。就是這個“沒有正經樣兒”的姑娘讓<<實話實説>>開始關注起<<有話大家説>>來。
<<有話大家説>>在上海衛視播出,在北京也能看到了,雙方的交流就更直接了。“他們有時候還會告訴我們,你上一期節目哪兒不錯,你這一期節目哪兒有點問題。特別無私,挺難得的。”和晶至今談起當年<<實話實説>>對<<有話大家説>>幫助,還是心存感激。
都説“同行是冤家”,可<<實話實説>>和<<有話大家説>>卻憑藉共同的追求,結下了戰友般的情誼。他們都是做真實的事,都是體現人文精神,都是在電視領域給百姓一個空間,都是由一群幹活玩命的人組建的隊伍……用和晶的話説,“如果説一開始的時候是一種業務交流的話,後來就慢慢變成了朋友間的一種關注。”
<<實話實説>>特仗義,“我們是摸爬滾打出來了,我們的很多程式、技術已經成熟了。我們希望把這些告訴你們,讓你們儘快進入狀態。”用和晶的話説,“他們希望有更多優秀的人出現,這樣他可能不寂寞,有一種同道中人的認同感。所以那時候他們對我們的幫助絲毫沒有保留,甚至有的選題都不介意我們先做。”的確,當<<實話實説>>發現一個選題,但不太適合他們做,而嘉賓又在上海,他們就會毫無保留地把選題和資源都給<<有話大家説>>。
也許是<<實話實説>>和<<有話大家説>>相似的基調、共同的追求和價值觀,也許是長期的相互關注産生的惺惺相惜和信任,使得崔永元在身體欠佳、不得不靜養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了和晶。無論如何,在去年的秋天,和晶站在了<<實話實説>>的演播室,和那些她眼中的“高手”成為同一戰壕的戰友。
從救場到紮根<<實話實説>>
其實,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主持人都不會認為接手<<實話實説>>是件坐享其成的事,和晶自然也不會。因為,崔永元立下的標桿太高了,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超越的,很多觀眾看<<實話實説>>就是為了看看崔永元今天抖了幾個包袱;<<實話實説>>有六年的品牌,觀眾對它的認知已經有了心理期待;崔永元對<<實話實説>>那份親如父子般的感情,也不是一般主持人所能具備的。正如他所説的,“六年了,我的孩子已經六歲了。我再回頭看我們的節目,他還依然是個孩子。”
<<實話實説>>欄目組幹活玩命是出了名的,正如製片人海嘯所講,“我們連睡覺的時候做夢都是工作。”<<實話實説>>今天的成績,是與他們玩命地工作密不可分的。當初<<實話實説>>的節目存量只有一期,這期節目播出之後就斷檔了。對於<<實話實説>>這樣一個品牌欄目來説,它的斷檔絕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欄目組、整個頻道,甚至全臺的大事。這種情況下,當務之急就是迅速找到一個可以救場的主持人。這時候,和晶就成了最佳人選。第一,崔永元對和晶有了解,他們認同一樣的價值觀;第二,和晶有三年主持談話節目的經驗,上手快,不需要培訓、調試太長時間。
2002年9月3日,領導找和晶談話,讓她主持四期<<實話實説>>。9月4日,和晶就站在了<<實話實説>>的演播室。節目一經播出,領導覺得落差沒有想象的那麼大,節目還能正常播出。而崔永元也終於可以放下心頭的包袱,安心養病了。和晶在一個月內錄製了9期節目之後,接到了通知,讓她留在<<實話實説>>,主持下去。
這時候,外界惡意的批評此起彼伏,什麼“和晶你去死吧!太次了!”“和晶你毀滅了我們夢想!”等等,比比皆是。而對於和晶,她可以甩手不幹,她可以馬上走人,她可以保全她的名氣,平息外界的惡評,但她沒有這樣做。
讓和晶留下來的是<<實話實説>>策劃組成員給予她的信任,“和晶,我們會根據你重新設計我們的選題,重新設計我們的結構方法。”“人家已經把足夠的信心和信任交給你了,我不能意氣用事,我不能為了保全我那點所謂的小名氣,那點所謂的好口碑,拒絕這樣一種群體的信任。”考慮到這點,和晶咬了咬牙,“行,那我就做下去。”
2002年眾多的“頭一次”
2002年12月30日,在<<實話實説>>的聯歡會上,大家讓和晶説幾句,和晶説出了她生平眾多的“頭一次”,“活了30多歲,我頭一次在2002年聽到這麼多批評;我頭一次在2002年給自己這麼大一塊石頭,我原來都是量力而行的,這次成了競賽型選手,平時沒有這個訓練量,現在你必須去舉這個重量;我頭一次在2002年結識了這麼多朋友,整個策劃組,還有評論部;我也是頭一次在2002年對自己發生懷疑,我原來一直很自信,從小到大都是自己做主,但我第一次動搖了,甚至對我的人生信念産生懷疑。但是,我也告訴自己,可能挺過來之後我會比現在好,還是‘進步’,這個詞語是支持我惟一的信念。”
今天,當和晶回過頭去看自己主持的一期期<<實話實説>>的時候,還是欣慰地看到了自己的進步,“我覺得我下潛的深度更深了;我對於人的判斷和很多話題的思考更理性了;我不像原來一樣隨口亂説了。”
從<<智力大沖浪>>、<<有話大家説>>到<<選擇>>,和晶一次次地選擇白手起家,唯獨<<實話實説>>不是。“所以對於我來説太困難了,就像我人生第一次學走路似的。我原來都是在一塊荒地上面耕田,我覺得我有開創精神,甚至覺得我有戰鬥精神。但是我進入<<實話實説>>以後,我忽然發現我的四肢被包裹起來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外人的説三道四並不會動搖和晶的選擇,讓和晶産生離開的念頭竟是策劃的表情。“我們是一個集體,每期節目做完之後,策劃的表情是這樣的。”和晶為我們擺了個拉長的臉,“啊呀,我這個內疚啊,我恨不得跟他説一萬個對不起。因為他們前期做了很多工作,很可能我現場的一個疏忽,就沒有表現出這個選題的核心,那我立馬就感到很愧疚。”
大家看到了和晶的愧疚,也看到了她的努力,都主動地保護她,用和晶的話説,“他們很呵護我,他們是我的過濾網,是我的防線。你別看都是大老爺們,心可細了,善解人意。”但和晶並沒有沉浸在大家的呵護之中,她主動跟大家説,“你們不要把我當客人,不要覺得我是幫忙的就降低對我的要求,該説什麼就説什麼。”以至一段時間內,組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批評和晶。
而她也把心態放平和到了農民的位置,“農民是這樣的,他低頭看他的地,刨好了一塊再刨下一塊,他不會抬頭高呼‘你們看啊,我們將把這裡建成高産的農田……’我也沒有機會在意別人怎麼看我,我的注意力在耕田。人們説‘飯要一口口吃’,我的人生就變成了一週周過,因為我們的節目是周播的,我在每一期節目中改進自己。至於大家提到的高標準,我把它看成是山頂的花,是我努力的方向。”
<<實話實説>>在為和晶量體裁衣,而和晶也在為節目的需求改變著自己。提到自己的主持風格,和晶很乾脆地告訴我們,“我還沒有風格呢。我沒有用風格來指導自己的工作,我的想法非常簡單,我的目標是完成這期節目的任務。可能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我會採取我舒服的方式。”採訪進行中,和晶的一位同事給她送進來一本名為<<報道之前>>的書,“呀!真棒!太棒了!”和晶的喜悅溢於言表。“我為什麼要經常看看採訪、傳播這類書呢?我要為我採取的訪談形式找到心理依據,我覺得那時候我才會形成自己的風格。”
和晶也坦言,她現在仍處在過渡階段,就像一個足球運動員,他在踢球的時候要一心三用,既要考慮傳球的方向,又要防著對手的攻擊,還要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對和晶也有同樣的要求,她既要把握節目的節奏,又要引導話題的方向,還要防備意外情況的發生。這使她已經無暇顧及外界的種種非難了。
我特別想做一個從容的女人
和晶生長在新疆的巴楚,從小與風沙嬉戲,嚴酷的環境造就了她剛毅的性格。從巴楚走出來的演員許還山,在見到和晶的時候,曾驚訝道:“呦,那個地方連草都不長,怎麼還長出你這麼個人來?”
從小酷愛讀書的和晶一次在<<文摘雜誌>>上看到了一段法拉奇的訪談,那犀利的文筆深深地觸動了和晶,“呀!我覺得這女人好棒啊!”從此,小和晶對記者職業嚮往起來。但她卻陰差陽錯地讀了上海戲劇學院的導演專業,她告訴自己,“女人做記者和女人做導演都挺棒的,都有一種把控的感覺。作為記者,他控制著談話和採訪;作為導演,他控制著全場。”
冥冥之中,做記者的夢想一直縈繞在和晶的心中,多年以後的今天,和晶終於實現了當年的夙願,“主持人是最好的綜合,他能同時滿足我做導演的慾望和做記者的慾望。因為你在現場要有控場能力,在跟嘉賓的交談中要有採訪的技巧,所以它是最好的結合點。”
談到理想中的主持境界,和晶坦誠得令我們驚訝,“我心裏一直偷偷藏著一個境界,我頭一次跟你們説。將來如果我在節目中出了個錯的話,觀眾都以為我在抖一包袱呢!或者我忘了個問題,在那兒想的時候,觀眾都會説,‘你看和晶多深沉’。我覺得那樣吧,我就踏實了。”樸實的想法引起了我們一陣大笑。而和晶轉而感慨道:“我現在是什麼呢?就是不出錯,人家都不滿意你,更別説你出錯了。”
的確,對於和晶來説,現在這個階段是非常難熬的,“我們説一個人的用功和進步按理説是偷偷使勁的過程,可是我現在不得不把這個過程在節目中拋給觀眾看。”這樣殘酷,而又情非得以的安排時刻在鞭策著和晶。她指著桌上同事剛剛借給她的那本<<報道之前>>説:“你看,這本書我必須在一個月之內看完。”
細心的觀眾也許還記得和晶主持的<<女人的夢想>>那期節目,而談及自己的夢想,樂觀的和晶竟嘆了口氣,“我現在覺得我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了。我特別想做一個從容的女人。我從來就不覺得漂亮、優雅是我需要的,從容才是我最需要的。可你怎麼才能從容呢?你必須事半功倍,你的智慧已經能夠控制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了。”
“我原來都沒有時間整理我在採訪技巧上的種種缺憾,可進入<<實話實説>>以來,我必須系統地整理它,然後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不斷改進自己。我從<<實話實説>>得到的不是好吃的東西,但卻是有營養的東西。”看來,和從容的日子比起來,她更嚮往山頂上那簇艷麗的野花。(作者:CCTV.com記者 戴昕 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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