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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 路橋人生

央視國際 (2006年04月24日 12:56)

  一條“人在天上行走”的路。

  從香格里拉出發,穿過高原草甸,翻越茫茫雪山;過金沙江、跨瀾滄江;車在峭壁間扶搖而上,人離藍天越來越近。

  高山,深谷,大川。

  耳邊驚濤奔流,腳底亂雲飛渡。

  一條茶馬古道,斑斑儘是離人淚,曲曲皆為生死歌。

  2004年5月至12月,身患癌症、仍在化療的湖北省交通規劃設計院高級工程師、共産黨員陳剛毅8次從這裡走過,為了修一座橋,一座藏民的幸福橋,一座藏漢的友誼橋。

  他以為走到了生命的終點,卻從此走上了人生的高峰。

  7次化療,4次入藏。如今,這橋成了傳説,人成了傳奇,流傳在茶馬古道上,流傳在藏民心田裏……

  瀾滄江奔騰而下,無止無息,如同生命的探求;澤被兩岸,無欲無求,恰似人的品格。

  一條青色的大江,把陳剛毅帶到了“老芒康”。高大的群山,岩石裸露著,訴説造山運動之初的故事。而在谷底,大江流過的地方,青青一色中,白白散落的,是藏民的家。陳剛毅的大橋就在瀾滄江邊上,它跨越幹熱河谷,連接的,是藏民出行的必由之路。

  2005年8月3日,角籠壩大橋通車儀式。陳剛毅沒有上車,他要再走一遍心愛的大橋。

  車隊緩緩駛過,他一個人靜靜撫著欄杆,一步步走過,345米的大橋,走了10多分鐘……

  214國道古時便是茶馬古道的一線。馬幫穿行的小道如今成了國道,也承載了更多的使命。它不僅是滇藏最重要的通道,也是藏東地區生産、生活物資的運輸線。

  就是這樣一條大通道、生命線,卻常被泥石流阻斷,角籠壩地區就是這樣的“卡脖子”地段。

  “山體缺少植被,又是破碎性岩石,每值雨季,泥石流肆虐,道路衝垮、人畜傷亡是經常的事,214國道往往一斷就是十幾天。”站在橋上,西藏昌都地區交通局長澤洛指著山體對我們説。

  循指望去,原先道路可以筆直通過的山體,已經向內塌陷幾十米,像一道猙獰的疤痕!

  陳剛毅是2003年初接到的任務,作為交通部技術援藏的九大工程之一,角籠壩大橋的建設管理任務分到了設計院。陳剛毅主動請纓,設計院擔綱重任。陳剛毅成為大橋的代理法人。

  工程上路了,一切有條不紊。

  2004年春節,勞累了一年的陳剛毅帶著被曬黑的臉龐,回到了武漢的家。

  父慈女嬌,夫婦和合。

  妻子毛細安説,是她救了陳剛毅的命。陳剛毅的小腹半年來常感疼痛難忍,但一直沒當回事。毛細安苦口婆心,硬拉著不情願的陳剛毅去了醫院。

  結腸癌中期!妻子哭倒在地……

  命運顯示了殘酷的一面,生命的終點似已看見。

  馬上手術,20厘米結腸被切除;按照醫生要求,必須每月做化療……陳剛毅反倒平靜下來,40載人生被他來回追問……

  他想起了自己修過的一段段路,一座座橋,心裏一陣溫暖。

  他是熱愛交通事業的,他把路和橋看成命根子。“架橋修路,是我將生命注入路和橋的過程呀!”而今似乎已時日無多……

  他想起了走過的山山水水,曠野無路才是他馳騁的天地。

  病床上的日子真難熬啊,多年不曾停下來的陳剛毅一下子覺著自己成了廢人,心裏空落落的。他想念那雄性的大山!男子漢,沙塵滿面正免了擦防曬霜,揮汗如雨權當是洗熱水澡……

  “愉快的心情對癌症患者,是最好的藥。但在病床上,我的心情不可能好,我的快樂在崗位上。”

  西藏!大橋!

  思路漸漸明晰,信念也漸漸堅定:“我是普通人,但我要留下點什麼。”

  2004年4月下旬的一個深夜,剛做完化療的陳剛毅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大橋錨洞出現大的塌方,必須採取緊急處理措施!陳剛毅再也躺不住了,他決定立即重返西藏!

  説服院領導是困難的,現在的遙控指揮權都是討價還價來的。湖北省交通規劃設計研究院姜友生院長至今記得那一次長談,“請領導成全我,讓我用大橋,為這輩子畫個圓滿的句號!”談到最後,姜院長已不忍看他,把淚眼瞥向了窗外……

  妻子堅決不同意,“橋重還是命重?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女兒怎麼辦?”看著流淚的妻女,想想鄉下的白髮老父親,陳剛毅流淚了,一家人哭在了一起。

  妻子妥協了。看著陳剛毅寢食不安,連夢話都是“西藏” 、“工地”地喊,想留他在家也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和他一起入藏。

  收拾行囊,5月8日,就在第二次化療後的第三天,病人陳剛毅又上路了。

  從香格里拉到工地,要拐1000多個彎,要翻越近5000米的高海拔,要忍受100多公里沙石路的顛簸,要當心山上的落石,要警惕一步之遙的百米深谷……

  這樣的路,普通人都要繃緊了弦!

  每次接他的小熊説,陳總每走一次,就是一次煉獄。

  一路顛簸,晚上10點多到達住處。陳剛毅卻提出連夜上工地,而到工地還有十幾公里的山路。

  “陳總,你也累了,明天去看也來得及!”

  “都到跟前了,不去看看睡不著。”

  濛濛細雨,漆黑山路。

  就像迫不及待地去擁抱自己的孩子,陳剛毅堅持去看了闊別3個月的工地。

  高寒缺氧,灰塵漫天;風是狂風,日是毒日。

  電視沒信號,手機無網絡,買東西要去百里外的縣城,很難吃到新鮮的蔬菜,醫療條件更是奇缺。

  這一切都沒有擋住陳剛毅進藏的步伐。此後近8個月裏,利用兩次化療中的1個月間歇期,陳剛毅4次往返于西藏和武漢之間,最長的一次,在工地上呆了一個月!

  妻子隨他進藏時,陳剛毅曾指著橋説,橋就在這裡,他已傾注了我的生命,如果我真不行了,就把孩子帶來,看到了橋就像看到我……

  修橋鋪路,參天之功,這就是一名共産黨員的不朽觀。

  難題一一協調、一一解決,人稱“西藏第一跨”的角籠壩大橋如期順利通車。

  翹首瀾滄江,一座桔紅色的懸索橋飛架山間,陽光普照,如炫目彩虹。

  從此,茶馬古道上多了一座雄偉的現代化大橋,藏區人民多了一座致富的金橋。千萬年默默流淌的瀾滄江,就在不遠處,記取了這一切。

  梅裏雪山

  一座至今還沒有被人征服的雪山,雲霧繚繞的主峰卡瓦格博靜靜向人們展示著高潔和不可逾越。

  每次走過,陳剛毅都會駐目凝望。梅裏雪山是藏民心中的神山,四面八方的朝聖者徒步而至,希望找到人生方向。陳剛毅説,每次看到它,一種豪情油然而生:人生本無極限,攀登永無止境。

  走過茶馬古驛——德欽,就要跨進梅裏雪山的懷抱了。

  化療後第一次入藏,陳剛毅忍受著一路顛簸,強壓住高原反應,大大地睜著眼睛,努力記取車窗外的一切。

  瀾滄江在腳下奔涌,兩岸陡峭山谷間,偶有綠枝、紅花冒出,分外惹眼。這是高原5月的好天氣,陳剛毅抬頭遠眺,借著陽光碟機走浮雲,梅裏雪山十三峰露出了冰砌玉構的巍然身軀。

  陳剛毅的老家,簡陋的房子裏,大哥陳光耀回憶起弟弟的往事。小時候的陳剛毅很安靜,做完農活就一個人一本書走了;每次放假回來,陳剛毅的木箱裏都是沉甸甸的書和資料。

  名字是自己改的,何謂“剛毅”?“生命有如鐵砧,愈被敲打,愈能發出火花”!伽利略的這句話,他挂在嘴邊,記在心裏,已成了名字的注腳。單位的同事評價他:名如其人。

  1986年,中專畢業的陳剛毅分到了湖北省交通規劃設計院,我國高速公路事業快速起步也是這個時候。

  國家交通事業日新月異,交通技術也是突飛猛進,不學習,沒有前途!

  按院裏的規定,工作滿兩年後才能提出進修申請。剛剛一年,陳剛毅就迫不及待報了名。

  炎炎夏日,一盆涼水泡腳;寒冬臘月,一個小電爐暖身。在他簡陋的單身宿舍裏,陳剛毅憋著一股勁刻苦攻讀。

  寒來暑往,堅持不懈。5年時間,他系統修完了路橋專業的全部本科課程。

  一個個彎道被車輪甩向後方,梅裏雪山越來越近。一次次走過,品味無言的雪山,陳剛毅總有一種感動充盈心中,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朝聖者,一路走來,已走過許多山山梁梁、溝溝坎坎……

  從最苦最累的活幹起:野外勘測、駐工地設計代表、現場監理、項目經理、法人代表;他當甲方,也當乙方,甚至還做丙方;每個崗位,他都全力以赴。

  “什麼事情都想做好一點,不給人機會説不。”“責任重於泰山”,樸實的話語,因為他真實的生命踐履而沉甸甸的……

  正是在頻頻的角色轉換中,陳剛毅不斷提升自身素質,最終在雪域高原找到了施展身手、實現抱負的舞臺。

  是他選擇了高原——

  2001年,陳剛毅全院第一個報名,來到西藏山南地區援建“湖北大道”,並把它建成了精品工程。

  是高原選擇了他——

  陳剛毅掌握了高原工程施工規律,角籠壩大橋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正是兩次入藏,陳剛毅迸發出生命中最奪目的亮光。

  “只有不斷地挑戰和超越自我,人生才有意義”。陳剛毅把對人生價值的詮釋,用心寫在了藏東南的山水之間。

  角籠壩大橋無疑是他超越自我的奮力一跳,這一跳,跳出了西藏“第一跨”,跳出了一道彩虹,跳出了最好的自己……

  古道新曲

  茶馬古道,一條商路,一條民族融合之路;馬幫如信使,風雨無阻,兢兢業業。

  陳剛毅説,每次走過香格里拉,走上古道,都有一種連通古人的感覺。從前,在這條古老的道路上,一隊隊馬幫走村串寨,輾轉南北;他們總是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在固定的地方,年年如此,恰如信使,在各民族間串起一道紅線。

  從香格里拉到芒康一路下來,我們每個人的脖子上已經搭了至少5條潔白的哈達。我們知道,那是托陳剛毅的福。聽説要採訪修橋的陳剛毅,藏民們早早站在路邊,唱起醉人的藏歌,跳起瀟灑的藏舞,捧出甘甜的青稞酒,獻上潔白的哈達,笑臉純真一如頭頂的藍天。

  藏民們盼路啊,70歲的藏族老人斯朗扎西就住在角籠壩大橋下的拉久西村。沒修橋以前,村裏的格桑次仁背著兒子去看眼病,轟隆一聲,山塌了,父子倆被卷走了。老人説,以前做夢都想,什麼時候走這裡不再提心吊膽。

  大橋通車那天,附近村莊的藏民們都來了,穿上最耀眼的衣服,拿出最烈的酒、最香的肉,在橋上跳啊唱啊喝啊,三天不散;拖拉機開出來了,摩托車開出來了,騾馬拉出來了,開過來,開過去,他們要盡情享受有了橋的喜悅……

  2001年,湖北省要在西藏山南地區修一個“交鑰匙工程”——山南湖北大道。所謂“交鑰匙工程”,就是從投資、設計、選材到施工全包,最後直接交給西藏使用。陳剛毅第一個報名並擔任了工程的總工程師。

  “能為藏族同胞做點事是我的榮幸!”談到報名的初衷,陳剛毅説。

  6個月交付。工程創造了當時西藏城市道路歷史上技術標準最高、建設管理最規範等10個第一;山南人民更把它稱作藏漢友誼的金光大道、雅礱江畔的“無字豐碑”!

  打那以後,陳剛毅迷上了藏歌,有事沒事總愛哼上兩曲:“山南,西藏的江南;夢見你吉祥如意,走近你,一生平安……”

  陳剛毅有西藏情結,當我們向他求證這一點時,他哈哈一笑:“去過西藏的人誰不會愛上那裏?天藍水清人也純凈,跟藏民打交道,根本不用設防!”

  “時間長了,便對這片土地産生難捨的眷戀。”他説。正是這份眷戀,讓陳剛毅把藏胞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

  2003年9月8日淩晨,就在角籠壩大橋工地不遠處,一輛載著藏民的卡車翻下了100多米的山谷。人命關天!陳剛毅聞訊立即組織搶救。

  雨雪交加,谷深坡滑。有人腰間懸繩,下到谷底搬運傷員;有人忙著用施工木板做擔架;有人則用彩條塑料布和棉被安頓救上來的傷員。陳剛毅指揮若定,搶救緊張有序,先後9人從谷底被救了上來。

  傷勢嚴重,芒康縣醫療條件有限!陳剛毅果斷決定,驅車100多公里,將傷員全部送往雲南德欽縣救治!因搶救及時,處置得當,被救9人全部脫險,項目部卻因此耗資10多萬元。

  “能在短時間內救人已經很不容易,還拿出錢來救治,已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我佩服剛毅的大局觀!” 澤洛局長説。

  被救的藏民送來了青稞酒和羊肉,滿臉滿心的感激,陳剛毅欣慰地笑了:“錢可以再掙,生命無可挽回!”

  大橋竣工通車了,站在橋邊,陳剛毅突然很自豪:在一條古樸的道路上,修起一座現代感十足的大橋路,他有了一種繼承古人,又超越古人的成就感。

  陳剛毅的臥室裏安靜地放著兩塊石頭,一塊是西藏交通廳副廳長冉仕平送給他的尼瑪石,在西藏,這是祥物,傳説帶上它可以免除404種病患;一塊是他最後一次離開西藏時,從大橋工地上帶回的。

  兩塊石頭,他視若珍寶。

  他説,這輩子都可能去不了西藏了,想西藏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記者 劉維濤 杜若原)

責編:郭翠瀟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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