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新的老舅
央視國際 (2003年02月14日 16:47)
過年了,帶著老婆兒子剛從城裏趕回鄉村老家,年邁的母親總是拿上事先備好的年貨對我説:去看看你的老舅吧,陪他説説話,今年的身體不如以往結實,過一年算一年了。説完用手揩著眼角渾濁的淚珠,蹣跚著做家務活去了。
大舅年逾古稀,沒兒沒女,一人呆在村東頭的房子裏。母親和我們商量著讓他搬過來一起住,可以有個照應。他不肯,説身體還好著哩,自己能照顧。只好作罷。走在路上,我又聽見熟悉的“炸炒米”的叫聲。農村冬閒時,常常能看到這樣手腳勤快的莊稼漢,肩著上橫一根顫悠悠的竹扁擔,一頭挑炒米機,一頭擔風箱爐灶,敞著粗曠的大嗓門邊走邊喊。
年輕時,我大舅就是方圓十幾裏地出了名的炸炒米的好手。他炸的炒米一個個白白的,胖乎乎的,比原先大過幾倍。小孩子喜歡用碗或茶缸盛著,一把把抓著嚼,又脆又甜,貪吃得肚皮滾圓,飯也不想吃。炒米裝在塑料袋中,防止回軟,失去香脆,沒嚼頭。家裏來了客,用大碗舀滿炒米,放上紅糖生薑絲,澆點香油,衝上滾水,一碗熱氣騰騰香味噴噴的炒米茶砌成了,直喝得客人心裏熱熱乎乎暖暖洋洋,讚不絕口。
我們小時候聽到大舅的叫喊聲,慌慌張張拎著淘蘿和米袋溜出家門,嘩地圍上去。大舅撂下擔子,支好爐灶,呼噠呼噠拉起風箱如哼著古老的民謠。紅紅的爐火一閃一爍,在寒冷的冬夜中看起來特別美麗,格外暖人。“響了”,隨著吆喝,放炮般轟隆一聲,一股濃濃的煙霧騰空而起,漸漸蔓延開去。孩子們蹦啊跳啊,一頭扎進白霧裏,兩手一掬,放在鼻子旁,深深得吸口氣,熱乎乎香噴噴的炒米甘甜味直鑽鼻孔,滲入肺腑,説不出的舒坦。
憑著一手絕活,大舅在艱苦的年月中,曾經養活了一家七八口人。提起這些,母親就抹眼淚:你大舅本來也可以成家立業的,提親的都到家門口,硬是把人家趕走了。還説家裏人多是吃了上頓愁下頓,別坑害人家姑娘。我是炸炒米的,炒米機就是我的老婆。血氣方剛的大舅硬是把那個美麗的姑娘説哭了,抹著紅紅的眼睛低著頭一去不復返。
年少時,大舅特別喜歡我,曾經告訴我炸炒米的訣竅:炒米的好醜主要看火功,火力不足,炸出的炒米發不大,難吃;火大了,易焦。我大舅當年憑著一手絕活,闖北京城掙得不少錢。起初,京城人根本不拿正眼瞧這街頭小攤。老舅苦思冥想,終得一計,把炒米炸好,免費供路人品嘗。京城人不嘗不知道,一嘗忘不掉。大舅的炒米攤前排起了長龍,生意一天天好起來。講起往事,大舅滿臉的興奮和激動,眼睛也漸漸明亮起來。後來我終於沒有成為大舅的徒弟,而是考上一所高等學府。失望之餘,大舅也為家裏出了個大學生而自豪,走在路上與人打招呼,都拍著我的肩頭説,這是我外甥,在省城上大學哩。
到了小屋前,我看見老舅正在曬太陽,還聽著半導體,精神還不錯。一見我來了,趕緊起身,笑著對我説:你老舅上廣播了。原來老舅把節省下來的5000元錢捐給了村小學,後來學校老師寫了篇表揚稿在市電臺播了,把我老舅樂了好幾天。好久沒見老人家這麼開心了,我乘機他談起搬過去住的事情,沒想到這次老舅倒是特別爽快,一口就答應了,還説:我把心事了了,就是希望咱們村裏多出幾個象你這樣的大學生啊。
一輩子和炒米戀愛著的老舅,居然也做了回與時俱進的老人。【央視國際網友:987lxd】
責編:范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