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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張建新——我想自殺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4月21日 16:23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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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CTV.com消息(面對面4月16日):

  這是一群特殊的人群,生活在我們的周圍,我們卻幾乎從未走進他們的世界

  張建新:這個也説不清 道不明 乾脆就不説算了。

  就是沒有辦法解釋 真正憋到自己心理去感受。

  莫名低落的情緒,對偏見無形的恐懼,自殺成為他們最幸福的解脫方式

  張建新:這真是一種煎熬。

  是什麼讓他們封閉了內心世界,孤獨的心靈又能以何種方式得到救贖

  傾聽一顆絕望心靈的真實獨白

  《面對面》專訪抑鬱症患者張建新

  人物:張建新42歲

  山西晉城市人

  一名嚴重的抑鬱症患者

  患病期間多次試圖自殺

  幾乎是目前唯一一位願意向外界公開其抑鬱症患者身份的人

  精彩對白:

  王志:那你到底跟我們有什麼區別

  張:我從小都還不知道什麼是快樂

  王志: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你感到壓力

  張:老覺得自己是不是説錯什麼事情了

  王志:我聽説過你自殺過好多次

  張:不會電腦成了我一個最大的障礙

  王志:就因為這個事情要自殺

  張: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自信是什麼

  王志:什麼時候敢面對“抑鬱症”這三個字

  張:張國榮自殺以後

  王志:為什麼那麼多的抑鬱症患者他們不願意出來説我得了抑鬱症

  張:這個丟面子 這個病

  王志:現在讓你自己總結一下為什麼會得抑鬱症呢

  張:過於認真 過於多慮 加上自卑


  解説:張建新是山西省晉城市民政局的一名普通職工,工作輕鬆,家庭和睦,在外人看來他的生活是簡單而平靜的。但是現實生活中,他卻生活在另一個並不為人所知的世界裏:他是一名嚴重的抑鬱症患者。在被抑鬱症困擾的七年多時間裏,張建新更多的時候是在緊張、焦慮和自殺的衝動中度過的。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張建新決定向社會公開自己的病情,讓更多的人了解抑鬱症患者的真實狀態。近日,《面對面》的記者和他進行了一次並不輕鬆的談話,他幾乎成為唯一一名願意直面媒體的抑鬱症患者。

  記者:你接受這個採訪,你有思想準備嗎?

  張建新:開始我肯定也有顧慮,這個畢竟是很灰色的東西。

  記者:那你現在為什麼又願意站出來呢?

  張建新:這個病我經歷了七年,可以説慢慢在與痛苦掙扎,就是説常人也是理解不了的,我就是掙扎,我必須掙扎出來,不然這樣的話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我不説這個是誰的,但真是抑鬱症最好的解脫辦法就是自殺,真的。

  記者:就是我們看你還是和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


  張建新:但確確實實我是有病的人。別的人不理解,那又是想不開的事,但抑鬱症就是特別特別緊張,可以説是天天都出現症狀。

  記者:現在緊張不緊張?

  張建新:現在我肯定不緊張了。我見生人我不怵,就是説見熟人我怵,現在是,就是我不願意和熟人説這些話。

  記者:那我算是熟人還是算生人?

  張建新:你是生人,要是我把你當做熟人的話,可能我就不敢這麼和你談了,因為我老覺得,我們過於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記者:但是我看你腦門都是汗?

  張建新:主要我説起抑鬱症我就比較激動。

  解説:抑鬱症在醫學範疇中屬於一種“心境障礙”,主要表現為患者情緒緊張、焦慮;有睡眠障礙;經常感到悲傷、絕望,反復出現自殺的念頭,甚至採取自殺的行為。

  據張建新回憶,從七年前甚至更早,他就已經開始被這些症狀所困擾,但由於一直以來無論是醫學界還是普通百姓,對抑鬱症的了解都十分有限,這也導致了很多像張建新一樣的抑鬱症患者常年生活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裏,甚至一件平常的小事都會觸動他們異常敏感的內心。

  張建新最近的一次發病是在2005年春天,就是因為要準備一篇參加單位內部比賽的論文,這讓不太會使用電腦的張建新,緊張到了崩潰的邊緣。

  記者:當時就是因為這篇論文犯病?

  張建新:不是某一件事把你搞成這樣,這個主要是你處理方法的思維是有問題的。

  什麼事情都追求完美其實就是參加比賽的論文,寫與不寫沒有關係的,你就不寫大不了就不參加比賽,你寫其實也並不是真的沒有那個能力,但就是因為自己不會上網,有的時候這個東西不到網上去抄,但是能借鑒一下。

  記者:是你主動要參加這個比賽,還是領導要求?

  張建新:領導也沒有説,就是上邊的部門交代了一下。

  記者:那你怎麼會看的那麼重呢?

  張建新:所以説現在就是説到根上,不是你對這個事情重視,等於從小到大你對哪件事情都重視,本來很普通的一件事情,提在心上。我再給你打一個比方,很簡單的話,正常人拿的起來是放的下,什麼事情。

  記者:你放不下了?

  張建新:可以説過於的擔心了,沒有必要的擔心了。

  解説:極度的緊張和焦慮讓張建新甚至不敢面對單位裏的領導和同事,幾天后,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不到單位上班。他把自己鎖在家中不出門、不接電話,整整4個多月。

  記者:四個月不出門?

  張建新:對。

  記者:那怎麼過?

  張建新:那就在家裏邊躺著,現在回想起來,我現在都有點不願意提那四個月。

  記者:家裏人不管你?

  張建新:也不是不管。我就和家裏人説了,我説這一段時間你們不要管我什麼事情,什麼事情也不要和我説,反正你就給我做飯就行了。

  記者:那四個月,不去單位,單位領導也不找你?

  張建新:也打電話,也來看我了。

  記者:領導來了,不能不見?

  張建新:但是敲幾次門,不是領導來,誰來我也不開門,除了我妻子帶了鑰匙她回來以後,別人誰來我也不開門。

  記者:你當時在想什麼呀?

  張建新:其實我就想到説不清,乾脆就不説它,什麼也別説,不説,就這麼,能挺過去,挺不過去就算了。

  記者:怎麼會説不清呢?

  張建新:因為這個病就是説不清。

  記者:那接一下電話怎麼不可以呢?

  張建新:但是那一段時間就是不接,誰的電話我就是不接,不是説單位領導的電話。

  記者:你怕什麼?

  張建新:所以説是莫名其妙的恐懼,好像覺得總而言之自己覺得過意不去了,這個也説不清,道不明,乾脆就不説算了。當時是這麼一種想法。

  解説:張建新在晉城市城區民政局工作了18年。因為身體的原因,單位對他也格外照顧,三次將他的工作調動到相對輕鬆的崗位上。但是儘管這樣,張建新還是經常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那些在他自己看來都非常簡單的工作。

  張建新:我病以前最繁重的工作就是搞低保,城市低保。

  記者:你工作表現怎麼樣,能勝任嗎?

  張建新:那一段時間工作沒有什麼問題。

  記者:那現在換成簡單的了,是做什麼工作?

  張建新:就是這個範圍僅限于傷殘軍人,這個工作本來壓力不大。

  記者:這不是非常好嗎?

  張建新:本來很簡單的事情,但現在處理不好了。

  記者:為什麼處理不好呢?

  張建新:一有事就緊張,緊張來緊張去你不知道怎麼辦了。很簡單的一件事。

  記者:你都是給人雪中送炭,人家都是很感激?

  張建新:對,我這個心態,也怕領導説你這個工作沒有完成,也害怕隊上來説你服務不週,其實你服務夠周了。

  記者:那領導、同事知道你的病情嗎?

  張建新:當時應該説是知道。

  記者:你跟同事相處的時候也緊張嗎?

  張建新:也緊張。心慌,心慌腦袋老處於緊張狀態,老怕自己説不好。

  記者:那同事為什麼會緊張呢?同事應該是大家平等的?

  張建新:這就是我一直養成的習慣,好像是延續下來的,老覺得自己是不是説錯什麼事情了,別人就是産生什麼想法了,其實根本就沒有想什麼,什麼也沒有想。

  解説:在平常人看來,張建新的生活似乎和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抑鬱症的痛苦只有患他們自己最清楚。很多像張建新一樣的抑鬱症患者由於自身心態的封閉和對社會偏見的恐懼而一直不願意面對這種精神科疾病。同時,為了維持脆弱的自尊心,他們往往還要努力維持著正常人的生活。因此絕大多數患者都掙紮在極度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記者:那你到底跟我們有什麼區別?

  張建新:一般人可能車到山前必有路,很自然地就把工作上、生活中的事情處理過去了,但是對於抑鬱症這一塊的人是處處小心,謹慎,特別謹慎,這真是一種煎熬,休息休息不好,一天能睡,説句不好聽的話,睡三個小時,現在我回想起來,我就不知道睡一個好覺是怎麼感覺,真的我就不知道睡一個好覺是什麼感受。

  記者:我睡不著的時候吃安眠藥也沒用嗎?

  張建新:對,但是那只是解決了當時的狀況。你以後能不能睡著覺。

  記者:那腦子整天在想什麼呢,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問題?

  張建新:幻覺,時間長了我認為就是一種幻覺,不得考慮的事情也要考慮。就是本來很簡單的問題你考慮複雜了,本來不遇到那麼多問題,你也考慮那麼多問題。

  記者:所有的事情。

  張建新:對,對,不允許自己出錯。

  記者:老擔心別人指責?

  張建新:對。我幾乎,我從小都還不知道什麼是快樂。

  記者:特別嚴重的時候呢?

  張建新:特別有種那種不想見人,不願意與人溝通,包括親戚、孩子,家裏邊所有和誰都不想交往了。

  解説:張建新的家就在民政局的宿舍大院裏,目前這裡是他生活中最平靜的地方。但是即便是面對著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張建新也不願意多提自己的病情和感受。

  記者:你下了班回家都幹什麼?

  張建新:我幾乎可以説也不吭聲,也不説話,看看電視,幾乎沒有愛好了等於説是。

  記者:家務活幹嗎?

  張建新:家務活有的時候幹點。

  記者:孩子的學習問問嗎?

  張建新:我不給小孩增加壓力,本來學校現在的小孩學習壓力就夠大的了,所以回到家裏怎麼能放鬆孩子,我覺得。

  記者:我覺得你考慮的很週到,很能替別人著想?

  張建新:對,我是辦什麼事情都是特認真。後來我就跟我妻子説,你不要考慮我是什麼病,但是我總而言之是有病的,你給我最大的支持就是,你能把你的工作搞好,能把小孩照顧好,這就對於我來説是最大的幫助,你也並不了解這麼深,我説也説不清。

  記者:她能理解嗎,這個很正常?

  張建新:應該説她現在理解了,以前的話,她説莫名其妙,家裏邊也覺得莫名其妙。説你這兒好好的,家裏邊也沒有給你遇到什麼事情。比如説病的時候,莫名其妙發火了,幹什麼的,在外面為人處事就很好了,但回到家裏老是這樣的話。

  記者:誰都有脾氣不好的時候?

  張建新:但是出於我們抑鬱症這一塊,可能脾氣不好的就多。

  記者:但是我聽説你的小孩很懂事,反過來老做你的工作?

  張建新:是,他有的時候也鬧不明白,他説一個收破爛的,心理還特別高興,你為什麼老煩,我和他也説不清。

  記者:你是不是老是在暗示自己,我有問題,我有抑鬱症,我現在是病人。

  張建新:就是沒有辦法解釋,真能憋到自己心裏去感受。

  解説:由於長期的自我壓抑,很多抑鬱症患者到最後都會把自殺當作解脫痛苦的最好方式。資料顯示,地球上大約每隔40秒鐘就有一個人自殺。而自殺者中百分之七十的人是因為抑鬱症。而在與焦慮、絕望等極端情緒長期地角鬥中,張建新也多次有過自殺的衝動。

  張建新:有的時候覺得很小的事情,都沒有辦法跟人家説,好像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廢人似的,當時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是抑鬱症,就覺得這是怎麼回事,亂了套,對生活,對什麼都感覺沒有希望了。

  記者:自殺能解決問題?

  張建新:嗯,跟著有過這麼幾次。

  記者:幾次?

  張建新:印象之中有兩次到三次的,當時有兩次可能是在不知道自己是抑鬱症的情況下。

  記者:當時是什麼具體情況,第一次?

  張建新: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一項工作,你不知道怎麼辦了。

  記者:就因為這個事情要自殺?

  張建新:對,有時候覺得這個東西自己工作拿不起來了,就覺得乾脆是輕生得了。

  記者:當時你準備怎麼樣?

  張建新:那時候我就做好準備了,我計劃走,但是出去以後,我再返回來再看一下小孩,一看小孩在那兒睡,也有點,可以説是,我可能説在我記憶中,儘管不管有過多少,輕而易舉不會流淚的,或者也不會流那麼多的淚,回來一看小孩在那兒睡的時候,心裏邊又回來了。

  記者:你當時準備去做什麼?

  張建新:跳河,跳海。我想到南京長江大橋。等我返回來看小孩在那兒,心情是相當相當痛苦的,後來又捨不得的,又返回來了,鬧過這麼兩三次。我記得。

  記者:都是因為類似的原因。

  張建新:對,本來工作力不從心,完成不了那個,但是你沒有辦法和領導説,沒有辦法解釋清自己的症狀是一個什麼症狀,那個時候人們可能對抑鬱或者心理疾病還不是像現在説的這麼。

  記者:正常人可能在失望,或者情緒低落的時候會覺得這個沒有意思了,輕生。

  張建新:正常人是屬於一時的,但是抑鬱症可不是一時的,而是長時間,長時間可能有的是一年,有的是兩年,有的甚至是十年,或者更多的時間。

  記者:那就發泄一下好了?

  張建新:沒有辦法發泄,可能我們抑鬱症都是人品比較好一點,也特別認真,就是説辦什麼事情都想的特別週到,就不會發泄。一般情況下就是自己對自己過意不去,不會説找別人的麻煩。

  記者:你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呢,怎麼跟自己過不去?

  張建新:自己有的時候自己捶打自己。

  解説:在張建新的記憶裏,他從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甚至因為成績好又聽話而得到老師和家長的格外喜歡。但是在今天的張建新看來,這似乎是他得病的根源。

  張建新:我小的時候錯就錯在像小綿羊,你幹什麼都是在老師面前想表現好了,在父母面前想表現好了。

  記者:怎麼像一個小綿羊了?

  張建新:因為我個子也比較低,身體也不是那麼高大,踏入校門就受學生的欺負。

  記者:怎麼欺負你呢?

  張建新:有的時候就是打你,那真是我們班裏調皮的學生,老欺負你,弄的你心裏不敢和人家接觸了,本來也挺喜歡打羽毛球、乒乓球的,其實也挺羨慕的,也想去,但就是不敢。

  記者:你試圖反抗過嗎?

  張建新:在我的印象中沒有反抗。我給你打一個比方,如果畫一個圓圈的話,裏邊有一個中心,人家中心裏邊那幾個小孩可以説將來在社會上有所成就,這個圈上的小孩可能是一般正常的小孩,但是我就屬於圈外的小孩,不入群,連那個邊都進不了,老在外邊。

  記者:那你為什麼不跟老師説呢?

  張建新:我現在也搞不明白,因為老師知道了,自己忍就算了,我是抱著這樣的態度,其實忍來忍去,就把自己,我沒有想到忍的結果其實。

  記者:那父母也不能説嗎?我受欺負了?

  張建新:我記得我也説過一次,因為我從小還是特別懂事的,但是這個懂事是潛意識的懂事,要説來不是真正的懂事,真的懂事應該不是這樣,其實應該很好的和家裏溝通,能處理這種事情。但是我處理不了這種事情。

  解説:兒時的經歷給張建新的童年留下了灰色的記憶,而這種記憶直到中學時代也沒能在他的心中消退。而後來他又因為一場誤會被老師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讓張建新從此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境地。

  張建新:我記得那一次我在黑板上寫一個字,寫一個字本來不算什麼缺點錯誤,其實同學都在那兒寫字,好幾個同學寫字,只不過人家反應快看見他進來了,我可能沒有看見。我最後一個在黑板上寫字,從講臺上一巴掌把我給打下來了。我想我學習成績這麼好,從來就是一個聽話的小孩,怎麼挨這麼一巴掌。

  記者:你當時的感受是什麼?

  張建新:當時我本來的性格就內向,老受同學的欺負,本來心裏就特別特別的委屈,那時候我就計劃不上學了。從那兒以後手寫字真的特別顫。

  解説:老師的一巴掌讓張建新本就已經非常脆弱的自信心到了崩潰的邊緣。從當地的一所中專學校畢業後,張建新分配到了市民政局負責城市低保工作。但是剛剛開始的新生活還是經常會讓張建新感到莫名的緊張。

  張建新:自己是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況。有些低保對象避免不了,可能避免要吵吵鬧鬧,對於心理素質好的人來説,可能這個就沒有什麼,但對於心理素質,對於像我這個心理素質不高的人就成了一個負擔了。

  記者:就是緊張,一天到晚覺得緊張?

  張建新:緊張。説一個,為什麼緊張,我覺得與自卑有很大關係,因為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自信。

  記者:但是你得過很多的榮譽?

  張建新:那我也沒有自信過,我從來沒有。

  記者:你看不到自己的成績嗎?

  張建新:是。可能自己總結缺點反而多一點,認為自己對自己太苛刻了。

  解説:對自己過高的要求讓張建新的緊張情緒有增無減。1996年,在一次系統內部小範圍的募捐工作中,負責收款的張建新發生了工作失誤。

  張建新:其實那個時候已經快下班了,當時我不知道這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把一個十塊錢的票放到一百塊錢的票裏面去了,當時快下班了的時候,我數的時候也沒有在意,就把十塊錢的放到一百塊錢裏頭,就疊了就拿過來了,第二天我一看,十塊錢當成一百塊錢。

  記者:你當時第一反應是什麼?

  張建新: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出錯了。

  記者:當時領導責怪你了,還是同事責怪你了?

  張建新:沒有人責怪我,誰也沒有人責怪,是自己責怪自己。

  記者:大不了我就把這個?

  張建新:再投九十塊錢不就得了。

  記者:當是你害怕什麼?

  張建新:我當時也不是害怕什麼,就是自己怎麼能出錯。

  記者:怎麼能不出錯呢?

  張建新:這就是正常人和抑鬱症的人追求不同,他們追求什麼事情都不要出問題。

  解説:“抑鬱症”對於當時的張建新來説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概念。不僅僅是他,當時整個社會對抑鬱症都沒有明確的認識。因為偏見和缺少了解,很少有人會想到到精神科求醫。因此張建新和許多抑鬱症患者一樣,在得病的初期都曾經嘗試著在常規醫院進行治療。

  張建新:我想大多數,或者説90%以上的病人可能都要經過求醫的路子,我曾經到醫院裏邊檢查過血液,或者做了一些化驗,CT、心血圖、腦電圖都做過,查不出什麼問題來。後來這中間用了五年的時間,因為你可能一般人想不到進精神科看這個病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的時候有的醫生是心肌炎,那就吃藥,後來有的説神經官能症,吃藥,神經衰弱,吃藥,還有的人説失眠,吃藥。這個也花了不少錢,也吃了不少的藥。

  記者:那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太正常?意識到我得了抑鬱症?

  張建新:張國榮自殺以後,張國榮是那麼出名的人,要金錢有金錢,要名有名,要利有利,那是一個事業很成功的人,但得了抑鬱症,後來我見過一個報道,他(張國榮)説話都有考慮,自己是不是説錯話了,我也是這個症狀,從小就是,老是看別人的眼色行事,就是我和別人説話,老是考慮別人的感受,所以説我為人處事特別好,人緣關係特別好。就因為我老是考慮別人。

  記者:那你就評自己和他是一樣的症狀,我是抑鬱症?

  張建新:可以説那一次以後,我才毫不猶豫到醫院精神科裏面去了,去了以後,反復走了三家醫院,後來都確認為抑鬱症。

  解説:確診後的張建新開始在醫生的指導下進行藥物治療,甚至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已經戰勝了這種疾病。

  張建新:真的吃了藥也是有作用的,心裏邊也是放平靜,該上班還上班,原來該怎麼努力還怎麼努力,該怎麼認真還怎麼認真。經過兩年的時間以後,我也想到好了,好了當時我就剃一個光頭,可能你也能想象,怎麼好好的剃一個光頭,其實那是,我覺得像自己有挑戰,我要向抑鬱挑戰,後來我把這幾年的日記,我其實以前特別愛寫日記,其實我不敢説我寫的多麼好,但有的時候翻過來看日記,也是挺有哲理的,等我的病好了,自己把那個日記也撕了,與以前決裂,包括看病的病例統統都燒掉,我想我自己要勇敢地向抑鬱挑戰,但是挑戰來挑戰去,還是沒有挑戰成功。

  [空鏡]

  張建新:我曾經有一個什麼念頭,其實挺難受的,也不知道怎麼解決,當時後來有一段時間,乾脆當一個罪人進到監獄裏頭了結自己的人生,我也不考慮後半生,或者做小小的一個犯罪,到監獄裏面蹲下去算了,有一個心理醫生很年輕。

  記者:你把這個念頭跟他説了?

  張建新:當時我比他的年齡大多了,但是他説,張大哥,你這麼做就錯了,你就再怎麼了,也不能這麼做了。這樣的話,無意之中就認為你是一個壞人了,你想當好人還是想當壞人,不管你一生的名譽,給這些毀壞了,你就再怎麼了,做一個好人不好嗎?

  記者:這句話你聽進去了?

  張建新:聽進去了。

  解説:根據衛生部門2005年的一項統計數字顯示,中國目前至少有2600萬抑鬱症患者。但是由於他們自我封閉的內心,其中的絕大多數患者幾乎不與社會進行溝通和交流,接受專業治療的則更少。而經歷了七年煎熬的張建新,此時不但自己開始努力嘗試著和外界多做溝通、積極治療,他甚至開始考慮能用自己的經歷幫助更多的抑鬱症患者走出心靈的孤獨。

  記者:那你現在除了跟醫生以外,現在跟別的患者有過交流嗎?

  張建新:有,有這麼五六個人,因為我現在也不是徹底地走出來,我很想為他們服點務,最起碼我能聽到他的傾訴,對他來説也是一個幫助,我覺得病人和我打電話的時候,他首先説我可不可以打擾你,我説你這樣未免太客氣了,同是這一類的病人,不存在打擾不打擾。他説你知道我給你撥通了用了多長時間,我也沒想到,我説用了多長時間。他説我已經站在電話亭半個多小時了,我不知道敢不敢和你説,害怕打擾你。我説那你再這樣説的話,我今天晚上做好心理準備了,我聽你的傾訴,我不可能給你多麼大的幫助,但是我能聽你那個傾訴,整整40多分鐘,差不多一個小時,他就把他以前的狀況説了一下,其實我心裏聽了以後,也挺傷感的。

  記者:為什麼那麼多的抑鬱症患者他們不願意出來説,我得了抑鬱症,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治療?

  張建新:往往人們就是説,對這個病認識不到,要麼就是説這個病想不開,心眼小,潛意識的,要麼有的人認為是精神,精神實際上是很貶義的一個詞,人們很忌諱精神病,往往一提到精神,就往精神分裂症想,所以有的人們不願意説這個事情。

  記者:現在你公佈了以後,你的感受是什麼?

  張建新:理解的人要比不理解的人多一點。

  記者:那你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張建新:我不説的話,我不嘗試,我沒有這個經歷的話,我也認為別人瞧不起我,現在我説了,覺得也沒有人瞧不起你。

  記者:那希望一個什麼樣的社會環境,或者有一個什麼樣的社會環境對抑鬱症患者有利?

  張建新:不要瞧不起他,其實抑鬱症的人往往為什麼不願意説,就害怕別人瞧不起,其實説出來其實沒有人瞧不起你。

  解説:目前,張建新雖然還在家中休養,但是,他已經認識到抑鬱症既不是人性的弱點,更不是意志、品格的標尺,它只是像流感一樣不時發作的疾病,只要是疾病,就有戰勝它的可能。

  記者:你有沒有覺得徹底好了呢?

  張建新:我肯定現在沒有好。

  記者:為什麼那麼肯定?

  張建新:我對自己還是不滿意的。

  記者:你覺得回到單位以後,上班能正常嗎?能勝任嗎?

  張建新:還是不行。必須和領導説,就當是幫我。

  記者:你需要在實踐當中,工作當中鍛鍊,心理素質不是人家説你好就好了。

  張建新:但中間必須有一個過程,有一個時間。

  記者:你對所有的抑鬱症患者有什麼樣的祝願?

  張建新:第一必須去找心理醫生,越快越好,第二必須樹立信心,如果你能勇敢地説自己是抑鬱症患者,我覺得這個其實也就是跨一大步。第三,還在醫生給你治療的基礎上,自己走出適合自己的方法。

  記者:我們很好的謝謝你,也代表,如果這個節目能給別人帶來幫助的話,也是你的一份功勞。

  張建新:就起一個作用,就是人們能關注心理健康,我就是為抑鬱症這一塊做點貢獻,你不説,我不説,他不説,都不説的話,本身對於這個抑鬱症本來就不了解,那就更不了解了。

  記者:你不認為自己好了的話,我們祝你早日康復?

  張建新:非常感謝。

責編: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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