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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調查]看病難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12月13日 13:49 來源:CCTV.com
    進入[新聞調查]>>

  CCTV.com消息(新聞調查12月12日播出):

  相關新聞:天價住院費



  被採訪人:

  患者

  蔡永波的叔叔

  蔡永波的丈夫

  北京市普仁醫院醫生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

  北京市體育館路街道居民

  張萬明 北京同仁醫院保衛處

  王寧利 北京市同仁醫院 副院長

  彭曉燕 北京市同仁醫院眼科 主任醫師

  章友康 北京大學第一醫院院長

  李亞蘭 北京市普仁醫院 院長

  姜鐵緒 北京市普仁醫院 主治醫生

  王燕麗 北京市體育館路醫院 院長

  周子君 北京大學公共衛生管理學院 教授

  于宗河 中華醫院管理學會 副會長

  毛群安 國家衛生部辦公廳 副主任

  白嵐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醫療社區服務中心 院長

  張愈 天津市衛生局 局長

  趙玉鳳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醫療社區服務中心三段社區服務站 站長

  演播室:

  這段時間,看病難,看病貴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熱點問題。我們每個人都不可能不看病,從找醫院到起早掛號、排隊住院,再到找關係托朋友,難,恐怕是很多人的切身感受,那麼現在我們看病為什麼會這麼難? 癥結在何處?有沒有解決的辦法呢?

  記者串場:現在是清晨六點三刻,北京的大多數居民恐怕都還在睡夢之中,但是在同仁醫院的掛號處門口卻早已排起了長隊,這種熙熙攘攘的場景好像又讓我們回想起了當年那個凡事都要憑票的短缺年代,老百姓今天看病為什麼這麼難?我們的調查就將從掛號開始。

  記者:您是從哪來看病?

  患者:我是從內蒙過來的。

  記者:哪兒?

  患者:內蒙。

  記者:內蒙,來瞧什麼病啊?

  患者:看眼睛。

  記者:這是第一次來嗎?

  患者:來了好幾次了。

  記者:為什麼我看您拖著箱子呢?

  患者:早上剛下車,五點多。

  記者:五點多,從哪兒來啊?

  患者:天津。

  患者:俺是安徽的,今兒個一點鐘就慌著來排隊,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排上。

  記者:你今天是誰替你排隊?

  患者:俺的小孩,俺閨女,她在裏邊呢?我也不知道。

  患者:太難、太難,從東北來我們到同仁醫院看眼睛,好幾天都沒看上,就這麼費勁。

  解説:北京同仁醫院是一家以眼科聞名全國的大型三級甲等醫院,每天從全國各地和北京市來這看病的患者超過5000人次,其中看眼科的就達2000人次。這種情況不僅出現在同仁醫院,北京的很多大醫院都是這樣。這是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每天早上從五六點鐘開始,排隊掛號的患者就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記者:第一次來,您這次有把握挂上號嗎?

  患者:我哪兒知道,這麼多人,搞不清楚。

  患者:我們已經三個禮拜沒挂上。

  記者:您來這兒多長時間了?

  患者:來這兒有十多天了。

  記者:來見到醫生了嗎?

  患者:沒見到,就想下午見。

  記者:那那十幾天都在北京幹什麼呢?

  患者:住著嘛。

  記者:就等著掛號。

  患者:等著掛號。

  解説:人們起早貪黑排隊掛號,都想挂個專家號,但是專家一般每週出診一到兩次,每次半天時間,一位專家出診一次的號也只有15-20個,如果一次挂不上,就只有等到下一週。

  患者:我看一年了,你想想有時候來幾次,我來了也挂不上,今天我就挂一個五塊錢的普通號。

  記者:挂普通號是不是能容易點。

  患者:不容易。我這腿實在不行,求人家,説不光榮的話,加個塞,不然我今天又看不上有時候我託人都挂不上,票販子12點來排隊。

  記者:您來這兒掛號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過號販子?

  患者:我那會兒想挂專家號,心裏特別著急,問他多少錢,他有的要200的,還有一個要500的。

  記者:您好,能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張萬明:號販子。

  解説:在同仁醫院、協和醫院、北大醫院、北醫三院等北京各大有名的醫院都有大量號販子以倒賣專家號為生。

  號販子:我不賣。

  張萬明:你不賣,你幹嗎呢?

  號販子:別人叫我給他挂一個號。

  張萬明:誰讓你挂的?

  號販子:有人叫我挂。

  張萬明:一回給你多少錢?

  號販子:20。

  張萬明:他來了一挂,挂完了就這個給號販子了。

  解説:為了弄清號販子的活動,記者暗訪了一些大醫院的掛號處。為了挂到專家號,很多患者從前一天傍晚就開始排隊,而在這些排隊的人中就有很多人是號販子專門雇來的。雖然很多醫院都已經採用了掛號實名制,並且經常整治打擊,但是各大醫院的號販子一直屢禁不絕。

  號販子:專家號要嗎?

  記者:一個號多少錢?

  號販子:看什麼科?

  記者:消化。

  號販子:消化,消化得十四塊五,醫院收費十四塊五,最低賣你300。

  記者:你這個號是真的假的?

  號販子:你看完病回來給我錢,還有真的假的,把電話給他一個,你要的話給我打電話。

  記者:你們自己排來的。

  號販子:我雇人排一宿隊,半天一宿,12點鐘就開始排了排到下午。

  記者:12點多?

  號販子:中午12點鐘就排明天的。

  記者:看病不是得實名制嗎,得拿自己的身份證嗎?

  號販子:你是頭一回來還是第二回來?

  記者:第一回來。

  號販子:第一回來沒事,頂著這個名字看病就行。

  解説:這是今年6月1日北京協和醫院的內部監控錄像。下午4點半,門診大廳內5個人拿著一米左右的木棍襲擊一名男子。據院方介紹,打人的和被打的雙方都是號販子。他們之所以大打出手,根本原因是倒賣專家號的豐厚利潤。一張十多元的專家號,號販子賣給患者要幾百元,可以獲得20多倍的差價。除了號販子,在北京各大醫院周圍,還有另外一群人也把目光瞄準了全國各地的患者,這就是醫托。

  患者:我們當時半夜到這兒的,就在這兒排隊,外邊就有一個人,他説他也是眼睛有浮影,就把我們帶到千金坊去了,給我們抓了45副中藥,當時一副是100塊錢,我們回去吃了,吃到25副的時候,這孩子不但沒好,而且嚴重了,説我們將來就有失明的可能。

  解説:據同仁醫院保衛處的統計,今年以來,抓獲的醫托就達80多人次,號販子和他們雇來排隊的共1萬多人次,顯然這些人使掛號難上加難。掛號剛剛是看病的第一步,一般每天七點半以後,不管是北大醫院還是同仁醫院,專家號和大部分普通號都已經挂滿。挂完號以後接下來仍然是排隊,8點鍾醫生開始上班,所有的患者都在候診區等侯醫生的叫號。

  患者:這個環境這麼多人空氣很不好,説句老實話,感覺很悶得慌。

  記者:總共大概得花多長時間來一次?

  患者:三小時吧。

  記者:您第一次見到醫生,醫生給你瞧病看了幾分鐘?

  患者:也就三分鐘,等了六個、七個鐘頭,瞧了有三分鐘。

  解説:一般第一次來看病的患者首先需要檢查,然後等待檢查結果,第二次就診時醫生再給開處方。吉林來的蔡永波得了眼底出血,一個多月前在同仁醫院做了檢查,這次和丈夫、叔叔四天前趕到北京來看檢查結果,並準備做手術。

  記者:您一家三口在這兒,住在哪兒呢?

  蔡永波的叔叔:住在這邊過道,過天橋附近有一個旅店,住一宿仨人最簡單最簡單最想省錢的,仨人50塊錢,這還得跟人家好好説,去晚了旅店的人就滿了。

  記者:那個旅店裏面像您這樣來看病的多嗎?

  蔡永波的叔叔:多,都是看眼睛的。

  解説:據記者調查,在同仁醫院、協和醫院、北大醫院等各大醫院周圍都有很多家便宜的小旅店,住滿了全國各地來看病的人們,其中有很多都是地下室。

  記者:上次來治病為啥又回去了呢?

  蔡永波的丈夫:給我排號就排到一個月以後,就是化驗結果不出來,我們在這兒待的時間太長,還不如就是搭點路費回家了。

  記者:那現在下面的結果是什麼呢?

  蔡永波的丈夫:結果做激光(手術)。

  記者:這個馬上能做上嗎?

  蔡永波的丈夫:做不上,要是排到十天以後那我們還得回去,要是等著,住宿吃喝都是費用,我們少花費用就是在吃上少花,就是帶著饅頭,完了買點方便麵還有鹹菜就吃這個,她也不特殊吃,也是跟我們一起省下錢看病。

  解説:這家地下小旅館一直住滿了各地來看病的人,夜裏一點到同仁醫院掛號的那位安徽大媽已經在這裡住了五天。

  患者:這兒住得人比我們難的還多著呢,醫生太少了瞧病的太多了,別管瞧好瞧不好都往這兒跑,得排兩三天隊,俺頭一回來。

  記者:是啊,那來這兒肯定得事先打聽打聽。

  患者:作難也不説了,俺也不瞧(病)了,回家了,也不會再來了。

  解説:據調查,像北京這樣的看病難問題,同時也在上海、廣州、南京等全國各大城市存在著。另外據統計,1980年我國衛生機構的數量是18萬家,到2000年時已經達到了32萬家,20年來,全國的醫院已經增加了近兩倍,但是有60.7%的人認為,現在看病比從前更難了,那麼究竟是什麼造成了看病難?問題的癥結又到底在哪呢?

  解説:北京同仁醫院已經有近120年的歷史,以眼科和耳鼻喉等科室著稱全國,每年有120多萬人在此就診。那麼患者所反映的掛號難住、院難等問題是不是與大醫院管理不當有關係呢?我們找到了同仁醫院副院長,眼科主任王寧利。


  王寧利:那麼確實存在一個供需矛盾的問題,可能有些醫生、有些社會上的人認為專家是不是出工不出力,一天可能是不是出診的頻次各方面不夠,其實同仁醫院你去採訪一下或者做一個調查,可以説同仁醫院的專家基本上都是滿負荷或者超負荷在工作。

  解説:彭曉燕是治療眼底病的著名專家,每週出診兩次,每次半天,門診限量掛號一般不超過20個。但是這一天一直到下午四點多她才看完所有的病人。

  記者:今天上午到現在看了多少病人?

  彭曉燕:看了60左右吧。

  記者:我們看你在治病的時候一直坐在那兒動也不動,平時都是這樣嗎?

  彭曉燕:基本上是這樣,一般中間不休息,而且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中間去吃午飯的時候。

  解説:每次門診除了限量的20個號以外,彭曉燕還要根據情況給很多病人預約加號,其中包括老病號、病情較重第二次來復查的外地病人,還有拿著外地醫生的會診條專門來找她的病人等等,這樣下來,彭曉燕的病人一般要多出兩到三倍。

  記者:有的人都抱怨説這麼好的醫生一個禮拜才出診兩次,太少了。

  彭曉燕:我們除了做門診以外還要做手術,我是一三五手術日。

  記者:那麼你一天的工作日程是怎樣安排?

  彭曉燕:我每天早晨差不多在不到六點鐘起床,十分鐘可能是一個洗漱時間,然後我們就從家出發了,到達醫院的時間一般在六點半左右,六點半到七點,有的時候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絕對是看書時間,然後七點半左右我到病房查房,然後如果是門診日,我就來出門診,如果是手術日,我就要上手術,這樣的話如果一天的工作量完了以後一般要在五六點鐘,然後吃完晚飯以後六點到八點鐘左右一般是處理一些平常做不了的一些工作,那麼一般每天在八點半到九點左右再坐車回家。

  解説:門診、手術、查房、教學、科研,這些工作幾乎填滿了彭曉燕一天從早到晚的全部時間,甚至包括週六和週日,而且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五六年。

  彭曉燕:我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保證有兩頓飯特別飽的話,我感覺非常幸福。

  記者:你身體受得了嗎?

  彭曉燕:身體可以説是亞健康狀態。

  記者:會不會影響你工作時的心情?

  彭曉燕:還是會影響的,客觀説是不可能不受影響的,但是對於我們來説我們是在努力的來克服,我能保證我的病人能得到一個始終是一個清醒的診斷。

  記者:你靠什麼來保證呢?

  彭曉燕:我只能是靠我的毅力,靠我的精力來保證。

  解説:像彭曉燕這樣處在超負荷狀態的,不僅僅是同仁醫院的很多醫生,北京其他的很多家大醫院也同樣如此。北京大學第一醫院以腎臟內科,泌尿內科等專業聞名全國,每天的門診量也已經超過了5000人次。

  章友康:應該説很多醫生的確是在超負荷運轉,看我們的基層醫生,我們的住院醫生,我們的主治醫生,從早晨七八點鐘回來一直到晚上七八點鐘能走就非常了不起了,回去還要幹什麼,回去還要翻書呢,還要想病歷呢。

  解説:醫生們已經超負荷在工作,但是來大醫院就診的患者仍然在逐年增加。為了緩解看病難,北京大學第一醫院準備投資1億多元擴建門診樓,原來修建於80年代的門診樓最多只能容納2500人次,擴建成後可容納7000多人次。同時北大醫院還採取了預約掛號,離退休專家出診,加快病床週轉等多種方法。

  章友康:即使我們採取了很多的措施,但是真正這個問題還沒有全部解決,特別是一些比較優勢學科。

  解説:這裡原來是一家三星級的酒店,金朗酒店,兩年前被同仁醫院以3億多元的高價收購,改造為醫院的東區,另外,同仁醫院還在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建立了南區,同時也已經採取了預約登記掛號,開設黃昏門診,特需門診等多種方法來緩解看病難的問題。

  王寧利:這個只能説我們解決了現實的市場需求,但是不能解決潛在的,解決完了潛在的可能還在增加,如果北京還有第二個同仁醫院,這些病人也都能消化,因為北京除了消化自己的病人以外還是有全國輻射性的。

  章友康:比如我們去年門急診量就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幾,我們住院病人也增加了百分之十幾,如果這個源頭沒卡住,再擴大可能也都還滿足不了需要。

  解説:根據記者調查,北京各大醫院都採取了多種措施來解決掛號難,住院難等問題,其中包括嚴厲打擊號販子和醫托,但是看病難仍舊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問題究竟出在哪呢?是不是不該到大醫院看病的患者都集中到大醫院了呢?

  王寧利:哪一級的病應該找哪一級的醫生這個非常重要,患者基本上該是在哪治的病就在哪消化了就不會存在這樣的大面積的病人全都擁到一個地方。

  記者:來到同仁醫院看病的病人有多少是應該來的,有多少是按您的説法不見得需要來的?

  王寧利:我們做了一個摸底調查,大概大部分的專業組外地患者能佔到70%,北京市的患者只佔到20%多到30%,這70%的患者中可以説90%的患者還真是在目前的現實情況下來説是應該來的,那麼北京市的病人裏邊又有相當一大部分確實是應該在社區就能解決的,他沒有解決到這裡來。

  章友康:特別外地有指導下到這裡來的病人多數我感到還是應該到北大醫院來看的,少數人是盲目來的,北京地區還是有一部分病人,像我這個科裏我感到可能至少有三分之一,甚至於到二分之一有些病人就不應該到北大醫院來看了,或者講他到我這裡看一次,我給他看了以後我可以明確告訴他,你應該回基層去看。

  解説:如果有一些病其實並不需要到大醫院來,那麼這麼多患者為什麼還一定要來呢?

  患者:這孩子近視眼,有點近視眼。

  記者:您為什麼要到這兒來呢?

  患者:想著這兒看得好點,專科醫院嘛,挂專家號看看,放心點。

  患者:其它醫院沒去。

  記者:直接就奔這兒來了?

  患者:人家説同仁醫院瞧得好,俺也不知道。

  記者:誰告訴你這兒好呢?

  患者:這都是聽説的。

  患者:有這麼個情況,聽到好些地方醫院誤診的就耽誤時間了所以挺擔心的,肯定得我們要一次把它弄好。

  蔡永波的叔叔:在長春治不了,説了東北三省根本這個眼睛治不了,必須得上北京的同仁醫院,沒有這個儀器,沒有打激光的儀器。

  解説:基層醫院的現實狀況到底如何?能對老百姓的看病起多大作用?記者對北京市的一些基層醫院進行了調查。

  記者串場:從同仁醫院出來沿著崇文門大街大約只有一公里多我們就找到了一家二級甲等醫院,就是有一百多年曆史的普仁醫院,但是這裡的景象和同仁醫院相比,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記者:您這個早晨挂了多少個號啊?

  普仁醫院工作人員:551個號到現在。

  記者:您這兒一天能放多少個專家號?

  普仁醫院工作人員:我們專家號一般都不限號。

  解説:北京普仁醫院是崇文區的中心醫院,已經有105年的歷史,曾經是北京第四醫院,眼科、心血管內科等專業是他們的優勢專科。目前每天的門診量只有1300多人次。

  記者:維持這樣一個醫院的運轉,您有沒有估算過最低的門診量應該是達到多少?

  李亞蘭:我希望我的門診量在2500到3000。

  記者:那麼現在遠遠達不到這個水平。

  李亞蘭:對,經營方面壓力是非常大的,我們醫院是在崇文門,在它的北面一站地就是同仁醫院、北京醫院,兩站地就是協和醫院,那麼它的南面就是天壇醫院,所以它的特殊的位置也使我們這個醫院發展起來,也存在著一定的困難。

  解説:到普仁醫院來就診的患者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其中屬於公費醫療和醫療保險的病人佔到三分之二。

  記者:這一片有很多大醫院您為啥選擇這兒呢?

  患者:我們合同單位就是這兒,別的地方去看病他不給報。

  記者:假如給你選擇的機會,你還想去什麼醫院瞧病?

  患者:那當然大醫院了。

  記者:為什麼大醫院您喜歡呢?

  患者:人家都上大醫院,我也上大醫院,我也不好説,大醫院當然從醫療設備,各方麵條件好一點。

  記者:這位大媽就覺得到您這個醫院不如大醫院好。

  姜鐵緒:我覺得像一般的病來講其實大醫院小醫院區別並不大,尤其是診斷很明確的病,比如説冠心病還有高血壓類似的,因為在門診都是一些常見病。

  李亞蘭:作為三級醫院,應該在疑難病方面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作為我普仁醫院,我的醫務人員來解決老百姓的常見病、慢性病、多發病,水平是沒有問題的。

  記者:這種狀況會不會影響到你對於留住人才和下一步的發展。

  李亞蘭:這也是我比較頭疼的問題,我想這個問題可能不是我一家。

  解説:上個世紀80代末,我國開始實行醫院分級管理體制,在全國建立了三級醫療網。像北京普仁醫院這樣具有優勢專科的二級醫院,現在僅僅處於維持狀態,那麼更基層的一級醫院情況又怎麼樣呢?

  記者串場:從普仁醫院向南在不到一公里的一條衚同裏我們找到了一家一級甲等醫院——體育館路醫院,這也是體育館路街道的社區醫療服務中心,就在崇文門地區這方圓幾公里之內,這家醫院又有多少人來看病呢?我們進去看一看。

  記者:今天挂了50個,跟平時相比算多還是少?

  體育館路醫院工作人員:多。

  記者:平時一般能挂多少個?

  體育館路醫院工作人員:平時有三四十個差不多。

  解説:體育館路醫院只有一些常見病科室,加上下設的三個社區服務站,門診量也只有100多人次。作為街道的社區醫療服務中心,醫院主要面向轄區內的5.5萬人。

  記者:我們這家醫院目前的經營狀況怎麼樣?

  王燕麗:不好。

  記者:究竟有多不好呢?

  王燕麗:入不敷出。

  記者:到什麼程度?

  王燕麗:我只能説去年的年終的結算虧損了六萬,今年不會小,我們醫院已經有幾年了,我們的員工基本上是拿不到全額工資的,我們這個醫院目前面臨的困難是如何活下去,怎麼生存下去。

  解説:目前來體育館路看病的患者基本上是轄區內為數不多的老年人,醫院僅有的20多張病床也只有一半的使用率。附近的居民為啥放著這寬鬆地兒不來而非要擠到大醫院去排長隊呢?記者隨機進行了採訪。

  記者:您平時看病會去那兒嗎?

  患者:我去。

  記者:您一般什麼時候去那個醫院啊?什麼病會去那兒看啊。

  患者:反正是一般的病,沒有重要的病就上這兒了。

  患者:我不去。

  記者:為什麼?

  患者:我去我自己的合同醫院。

  記者:如果給您選擇,您會不會選擇現在這個體育館路醫院?

  患者:我不選擇。

  記者:為什麼呢?

  患者:怎麼説呀,條件行嗎?這是一個,再一個就是大夫的醫術行嗎。

  北京市體育館路街道居民:有了病不會去看,小病看。

  記者:您有病為什麼不愛去那兒看呢?

  北京市體育館路街道居民:因為有些藥他沒有,有的臨床大夫經驗差得遠。

  記者:那您一般看病去哪兒?

  北京市體育館路街道居民:北京醫院。

  解説:同樣處在崇文門方圓幾公里的範圍內,體育館路醫院和普仁醫院一樣,都要面對四五家三級大醫院的巨大競爭壓力。

  記者:那麼難道社區醫院在大醫院面前它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嗎?

  王燕麗:有啊,其實社區醫院應該説是極具優勢的。為什麼呢,我覺得有一個人群就醫觀念的問題,不應該説是大病上醫院,小病進社區,其實關鍵是看在一級醫療機構能解決什麼問題,在三級醫療機構能解決什麼問題,比如説冠心病、高血壓、糖尿病算不算大病,應該説是大病,但是他們最好的方式是在社區醫生那兒就診。為什麼呢,因為這種病是需要長期的觀察、管理的,在大醫院就診只能是一次性的,大醫院的專家非常棒,但是他沒有時間深入到社區來,就你個體的疾病對你進行管理,對你進行諮詢,不可能的做不到,而在社區,這是我們社區醫生的本職工作,他們也非常願意做這項工作,而且他們也能做這項工作。

  解説:.體育館醫院下設的三個社區服務站都在住宅小區裏面,有三到四名社區全科醫生,按照國家對社區醫療服務的功能設定,體育館路醫院要為轄區內的居民提供基本的醫療服務,同時還要負責健康教育,預防保健,慢性病的管理等大量的公共衛生服務工作。

  王燕麗:但是我們這些付出,我們醫生的這些勞動是沒有直接收益的,政府在這一塊有一定的補償,但是這個補償是遠遠不夠的。

  記者:目前政府的投入在你們的運作中佔到多大的比例?

  王燕麗:不大,和全國的普遍的這種比例差不多,政府的投入只佔了8%。

  記者:在這個轄區內假如居民所有像您説這種適合到這兒來的都到這個醫院來,你們的門診量應該可以達到多少?

  王燕麗:那應該比現在要大大的提高。

  記者:你有沒有分析,這些應該來這裡就可以看的但後來選擇大醫院的人,他們的原因是什麼?

  王燕麗:首先説他不來恐怕是對我們醫院不認識,缺乏信任、缺乏了解,另外從醫療保險的報銷上來看也是差別不大,就是説你同樣在這兒花100塊錢和到協和醫院花100塊錢給你報銷的比例有一定的差別,很小,這個就是很難吸引他為什麼一定到一級醫院去。

  解説:據北京大學公共衛生管理學院的調查統計,目前全國70%的一、二級醫院都處於虧損狀態。周子君教授是這項調查的負責人。

  周子君: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就是大醫院的病床使用率,大醫院的病床使用率要加床達到110%,小醫院只有36%,這是全國平均水平,所以我們在大量看病難的背後是説我們大量的醫療資源在閒置,以前我們可以通過行政的辦法讓老百姓必須從這底下(的醫院)來,現在以後市場經濟的話你去命令誰或你有什麼辦法老百姓一定要從底下(的醫院)來,這是一個問題。

  解説:據統計,目前我國醫生人均每天接診4.5人次,而許多大醫院醫生每天接診則高達60多人次。但是其實我國醫生的數量並不少,2000年中國每一千人的醫生數為1.67,與英國和日本接近。那麼這説明醫療資源在全國的分佈是很不均衡的。

  周子君:其實我們做過一些調查,病人有病的時候假如他要選擇一家醫院或者選擇一個醫生的話他首先第一個考慮就是能不能看好病或者他認為能不能看好病的醫生,所以病人總是想什麼地方能看好病——大醫院。

  解説:大醫院集中了最好的專家和醫療資源卻帶來了醫生超負荷、患者看病難,小醫院被認為是技術落後人才缺乏,只能慘澹經營,那麼在這種不平衡格局的背後是否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呢?

  解説:在我國三級醫療網的功能定位中,一級醫院承擔的是解決附近居民的常見病多發病和預防保健,二級醫院是一般性的專科醫療服務,三級醫院解決的是全省或全國範圍內的疑難雜症。然而現狀卻是無論大病小病,人們都想去大醫院,小醫院很少有人問津,以至門可羅雀生存艱難,那麼三級醫療網的分工是如何被打破的呢?

  于宗河是中華醫院管理學會的副會長,原衛生部醫政司司長,當年參與了三級醫療網的起草制定工作。

  于宗河:等到要以醫院為主為單位進行創收的時候這一下(三級醫療網)全都打破了,全都打亂了,因為什麼,各自都要多看病人,多看病人,有病人我才能創收。

  記者:現在我們國家的一些城市大醫院越來越大,小醫院越來越辦不下去。

  于宗河:對。

  記者:這樣發展下去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于宗河:這是個悲劇,大醫院就像一個龐然大物,它要競爭,下邊小醫院就什麼病人也沒有了,就越來越萎縮,一萎縮,好的醫生也養不住,設備也沒有、能力沒有,老百姓就更不去看了、更不信任了,更不信任將來就更集中到大醫院,大醫院又覺得自己的規模還不夠,還擴大,將來就是基層發展不起來,大醫院又龐大的不得了服務到不了位,老百姓就不滿意,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所以這個必須得打破。

  解説:據統計,目前全國還有2000萬平方米的醫療大樓正在興建之中。2000萬平方米差不多相當於全北京一年土地供應量的一半。那麼這種還在持續的循環該如何打破呢?我們採訪了國家衛生部辦公廳副主任毛群安。


  記者:我們打破這種惡性的循環從哪入手?

  毛群安:就是從分清他們的職責,因為社區衛生服務它是一種不同於醫院的服務模式,所以它的工作大醫院做不了,所以它要找好自己的角色定位,如果説大醫院和社區衛生服務機構都找準了自己的市場定位的話,他們之間不是惡性的競爭而是一種合作共贏,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社區衛生服務的確是緩解群眾,看病難、看病貴的一個非常重要而且也是認知比較一致的一個重要措施。

  解説:發展社區醫療服務能從根本解決看病難問題嗎?天津是我國最早開展社區醫療服務的城市,從1992年就開始逐步建立社區衛生服務體系,經過10多年的發展這裡的社區醫院究竟處境如何?對於解決老百姓的看病難有多大作用?記者隨機選擇了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社區醫療服務中心進行調查。

  記者:這一天一般你們這兒挂多少號?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社區醫療服務中心工作人員:200以內。

  記者:什麼病到這兒來?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什麼病都到這兒,也離這兒近。

  記者:對於這兒大夫看病的水平您能信得過嗎?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我倒信得過。因為什麼,我反正一直都在這個醫院,別的醫院我還不樂意去,我不樂意去。

  記者:您是老街坊?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對。

  記者:年輕人看病也來這兒嗎?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來,也來,我那個孩子好幾個都來。

  解説:丁字沽街道社區醫療服務中心成立於1995年,轄區有9.8萬人,下設了7個社區服務站,每一個服務站負責兩到三個居委會,每一個居委會都有專門的社區醫生負責,為轄區居民建立健康檔案,24小時提供上門的醫療和健康服務,現在社區醫院平均每天要為五六百人提供醫療服務。

  記者:大娘我問問,您是來瞧什麼病啊?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量血壓,有時候血壓高,有時候低,冠心病、還有糖尿病,反正我每個星期都來,走到這個門口就量量血壓,方便極了,在門口住。

  記者:來這兒要收費嗎?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不收。

  記者:這裡的醫療服務跟大醫院相比你覺得好在哪兒?

  天津市紅橋區丁字沽街道居民:好在就是態度特別好,你問什麼答什麼,而且還給你講講這個病的情況,應該怎麼預防、吃什麼藥,要是如果這藥沒有,能從別的地方及時進,我們跟他們聯絡都特別熟,好幾年了,一打電話,要起不來發燒了,打電話大夫就去了。

  趙玉鳳:我們就對她慢(性)病這塊,要長期管理,它不是一時的,它是一個長期管理,所以她隨時都有找我們的時候,她來也挺隨意的,好像到這兒來以後拿你既當大夫也當一個朋友。

  解説:社區服務站的全科醫生每天上午坐診,下午上門服務。有了慢性病常見病大部分居民都先來社區醫院,如果是大病,社區醫院會及時地把病人轉向大醫院,基本恢復後可以再回到社區醫院進行康復護理,重症病人還可以設立家庭病床,一樣可以報銷。在開展社區醫療服務之前,丁字沽街道社區醫療服務中心是一家一級醫院,而且也是連年虧損。

  記者:你們用這樣細緻的服務下來,一年的收入能夠有多少?

  白嵐:我們一年收入,今年是1500萬,基本沒什麼問題。

  解説:目前天津市已經實現社區衛生服務網100%地覆蓋,建立了70個社區服務中心,475個社區服務站,出臺了一系列支持政策,按照每人每年5元錢的標準向社區醫療專項投入,同時社區醫療全部被納入醫保範圍,還拉大了社區醫院和大醫院之間的醫保報銷差距。

  張愈:我們社區衛生服務,我們提出的指標將來要逐步達到,能夠有60%到80%的基本醫療,爭取能夠在社區內解決。

  記者:目前做到了多少?

  張愈:現在我們的量大約在50%上下,總的來看總數在增長,結構比例來看,留在社區看病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從絕對數上來看大約人數現在還沒有出現明顯的下降。

  記者:那麼在社區醫院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的情況下仍然沒有解決有一些大醫院相對的醫療資源緊缺的問題。

  張愈:這個應該是跟它的職能,它能不能完成,這個也有待於提高的問題,另外就是説,我們還不能夠像國外那樣,有些國家是用行政和法律的規定,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就是説你參加我這個(社會醫療保障)政府是對你全民社會醫療保障,免費的,但是你必須在出診的時候就得到社區先看,社區看完以後如果你的病社區認為不是在我這兒解決的,需要到大醫院某個專科,我去給你介紹到那個專科,這個恐怕我們現在距離這個還差得遠,當然有一些還跟我們的制度和經濟上有些困難有關係。

  記者:您覺得天津的這種模式有可以推廣的可能嗎?

  毛群安:有,我們堅信這一點,而且許多地方也在這個基礎上結合本地的情況還有所發展,我們在北京的調研過程當中就發現基層醫院沒有天津搞得那麼好,這涉及到政府對發展社區衛生服務持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增加不增加政府這方面的投入,如何規範社區衛生服務的發展,不久大家會看到國家會對發展社區衛生服務做出一個比較系統的政策體系。

責編:劉彥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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