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説法] 農民兄弟，你們過得還好嗎？ 
央視國際 (2003年11月12日 13:31)
記者：馮廣文
編輯： 王秀敏 沈華剛
主持人：張紹剛
嘉賓：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 常凱教授
主持人：各位好，這裡是《今日説法》，歡迎您進入我們今天的節目。我們今天請到演播室的嘉賓是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的常凱教授。常教授，在日常生活裏面我們經常能夠看到這麼一個群體，他們在工地裏面做著各種各樣繁重的工作，給城裏人當保姆或者是送牛奶，在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餐館裏面當服務員，應該説城裏人不願意幹的臟活、苦活、累活他們都做，城市的繁榮離不開他們的貢獻，他們就是從農村到城鎮的流動的勞動力，我們把他們叫做農民工，簡稱民工。不過在現實生活當中，究竟有多少人在關注這個群體的生存狀態，他們現在過得好嗎？我們先來看一個片子。
吳佳成是四川大竹縣人，為了掙錢養家，他和大哥、二哥、二嫂一起來到深圳打工。一個月前，他們在深圳市寶安區公明鎮的一個建築工地上攬下了一些木工活，不曾想開工沒幾天，一場災難就降臨了。2003年9月2日晚上10：00多鐘，一場被稱為"杜鵑"的颱風襲擊了深圳，狂風攜著暴雨呼嘯而來，天地一片昏暗。吳佳成和工友們都躲在了工棚裏，突然，緊鄰工棚的一堵墻被強風吹倒並直接砸在了工棚上。工棚倒塌了，吳佳成被倒下的竹竿死死地壓住了腿。他的大哥、二哥、二嫂則被埋在了裏面。吳佳成掙扎著爬出了廢墟撥通了報警電話，接到消息，公明鎮的公安、消防、醫療等部門的人迅速趕來緊急救援。
經過幾個小時的努力，壓在工棚下人終於被挖了出來送往附近的醫院進行救治。事故中，吳佳成被砸斷了一條腿，他的二嫂盆骨骨折，二哥傷得最重，盆骨骨折、尿管斷裂、腎損傷，而大哥則再也沒有醒過來，所有人都沉浸在事故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吳佳成説他們的工棚是用石棉瓦和竹子搭成的，即使倒了也砸不死人，出這麼大的事主要是因為那堵墻倒了，他認為風都能吹得倒的墻質量一定值得懷疑。兩個月前，這個工地開始建一些簡易廠房，被颱風吹倒的墻就是一堵還沒有建好的簡易廠房的磚墻。按照規定，工程施工必須經過城建部門的審批，並由監理公司進行質量監督，以保證工程質量。那麼這裡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呢？工地負責人徐隆濤向記者解釋建廠房的相關手續正在辦理過程中。
廠房已經建了一半，卻還沒有審批手續，自然也就談不上質量跟蹤監督了，建築質量自然也無法保證。另外，按照有關規定，臨時工棚必須建在離建築工程10米以上的距離。而吳佳成他們的工棚離那堵墻只有3米遠，當墻被吹倒的時候，那些鋼筋、水泥、磚塊就全部砸在了工棚上，工棚裏的人根本無路而逃。就這樣，當颱風"杜鵑"肆虐的時候，吳佳成和50多個工友都在他們那間工棚裏躲避風雨，而悲劇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吳佳成萬般無奈地説，沒想到出來賺錢竟這麼難。
事故發生後，有關部門成立了調查小組全面調查事故原因。責任人徐隆濤被刑事拘留，公明鎮政府還拿出了300多萬元對受害者進行全力救助，以後還會通過法律途徑來追討責任人。目前，事故的善後處理已經結束，當地政府按照自然災害造成的傷亡對死傷的工友進行了補償，部分傷者已經出院，吳佳成和他的二哥二嫂還在醫院接受治療。
主持人：常教授，看完這個片子之後，很多人可能認為完全是因為颱風導致的這個結果。不過請各位注意，這次"杜鵑"颱風在深圳一共造成21人死亡，其中就有20個人是死在工棚裏的，外地來打工的民工的居住條件在我們國家説來確實是一個需要加以關注的嚴重的問題，特別是一些小企業，民工的居住條件就相當成問題或者説相當惡劣，而且安全隱患非常嚴重。目前，針對民工的居住條件有沒有規範性的文件？
常凱：據我知道，明確地就民工居住條件做出一種嚴格的規定的還不多見，但是工棚在某種意義上它是和整個生産過程聯絡在一起的，不能簡單地看成是民工在那兒住。我們國家2002年頒布的《安全生産法》其中也特別提到生産經營場所和員工宿舍安全衛生等都要作為整個生産過程的一環來加以關注。如果在生産場所內發生這種責任事故構成嚴重後果，應該依照《刑法》的有關規定，追究有關責任人，實際上是僱主的刑事責任。
主持人：這個案子出來之後，應該説當地政府也進行了各種的搶救，當地政府也拿出來的300多萬作為救助資金。應該説在事情發生以後，當地政府做出這種積極的回應，採取了這些措施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覺得，問題恐怕還不在這裡，政府的責任不僅在事發之後要予以處理，它更重要的責任要防止這類事件發生。這個案子所反映出來的是民工居住條件當中，所存在的安全隱患的問題，但是安全問題不是惟一的問題，在民工居住的這個環境裏面究竟還有一些什麼樣的問題，值得我們很好地關注。我們繼續來看調查。
常凱：在深圳大約有400萬民工在建築工地上打工，一般都住在工地上的工棚裏。工棚大都用是用石棉瓦搭建起來的，到處是窟窿，床也就是把竹子綁起來分成上下鋪，鋪一層木板再加一些草席就成了他們的安身之地。在其中一間工棚裏有30多平方米就住了50多個人，並且是男女混住，住在裏面的夫妻也就是用布簾木板隔一下，避開其他人的視線。
記者在另一個工地上看到一個小窩棚搭在草叢裏只有 4、5平米大，卻支起了兩個上下鋪的床，臟衣服爛帽子以及鍋碗瓢盆扔在一起，棚裏散發出了難聞的氣味。而另外幾個工棚已經破爛不堪，但仍有人住在裏面。這裡的民工無奈地説，他們打工者就是這樣，老闆讓你住哪就住哪。低矮、擁擠、臟亂是這些工棚的共同特徵，並有許多不安全的隱患。如果有意外的情況，如颱風或傳染性疾病的發生，他們的安全也就無法保證，不知道這樣的狀況什麼時候能夠改變。在深圳，每年都要有三四次的颱風，但願下一次颱風來臨的時候不再有這樣的悲劇發生。
主持人：看了這個片子能夠感覺到這裡面民工的生活條件基本上達不到一個普通人正常生活所應該具備的條件，總讓人有一種辛酸的感覺。民工進入到城市是以勞動者的身份來的，他付出勞動，為這個城市建設做出自己的貢獻，但同時他應該享有他自己最基本的權利，這些權利除了工資和生産過程中的勞動安全以外，福利、基本的生活條件也應該得到的。生命健康和我們國家《勞動法》所説的勞動者的基本權利它是一致的。我們這期節目的主題是講農民工他們基本的生存狀態。剛才説了住，除了住之外，另一個大問題就是吃。在我們調查的幾十個民工當中，他們對吃的問題表現出來了極大得滿足，幾乎很少有人抱怨自己吃得不好，他們認為吃飽就是最大的吃好，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要求可能在完成的過程當中仍然存在著很多很多的危險。
2003年10月31日，上海一建築工地發生食物中毒事件，40余名民工中毒，目前大部分中毒民工已出院，還有6人留院觀察。
2003年10月29日，江西南昌市一建築工地發生食物中毒事件，60多位民工食物中毒。目前，中毒民工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2003年8月17日，北京49名民工因食用未熟扁豆引起食物中毒。目前，中毒民工已全部治愈出院。
主持人：常教授，針對剛才我們所公佈這些民工食物集體中毒的數字就有一個感慨，一旦出現了民工的中毒事件，當地的政府有關部門都會花大力氣來處理問題，但是在處理完這個問題之後又很少有人去想，那些現在還沒有出事的民工他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我覺得亡羊補牢在這個問題上好像並不是一個好的方法。
常凱：對。首先，僱主承擔責任他要保證工人的安全、飲食的安全、健康的安全。第二，我覺得政府要對於民工的這種生存狀態加以關注，如果發生了食物中毒，應該反思自己在哪方面做得不夠，加強監督管理。
主持人：其實我們的記者在和民工接觸的時候，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對於大多數民工來講住得簡陋一點，吃得差一點，他們都能忍受，他們最不能忍受的是所謂城裏人在看待他們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奇怪的眼光。
民工1：我們逛商店的時候，服務小姐她們總是愛理不理的。
民工2：咱也是個人，咱幹得比別人累，還被別人瞧不起，心裏很苦惱。
民工3：別人都不靠近你，好像你是外地來的，穿一身舊衣服，身上一股臭氣，就離你遠一點。
主持人：民工總覺得沒有辦法得到城裏人的認可，説得通俗一點，在城裏人面前他老覺得自己有低人一等。我手裏面有一首詩，這首詩是一些民工集體創作的，叫做《民工之歌》。我給大家念一下。"我們流浪 ，從八十年代到又一個世紀"。這句話有時代感，民工從八十年代開始一直到現在應該説隊伍越來越壯大。"我看見這個城市日新月異，萬家燈火"，應該説寫這句話還有點自豪感，因為日新月異萬家燈火裏面，畢竟還有他們的一份努力。關鍵是最後一句，"沒有一盞屬於我，弟兄們啊，沒有一盞是我們的"。雖然看到了城市的繁華，有一些驕傲，但在這個驕傲裏面多多少少有更大的情緒，是自己的那種悲哀感。
主持人：造成民工的被歧視這個原因比較複雜。不過從根本上來講，是我們國家社會結構的二元化，農村人和城裏人的這種差別，當然這種差別正在越來越縮小，但是目前並沒有完全解決。農民工由於社會身份比較低，各方面的權利得不到保障，所以越沒有權利越沒有地位。大家肯定在社會價值觀念上不會更看重他。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有待於整個城鄉二元化的解決。
常凱：但是在解決不了之前應該解決什麼問題？
主持人：就是確定農村戶口的工人，也是現代産業當中的受雇者勞動者，把他們身份明確化，明確到《勞動法》裏邊。
另外，我們也提高他們的素質，包括培訓、教育，但是更重要的，我們在政策上如何提高他們的地位，如何保障他們的權利，這樣他們自己也就會慢慢地去掉那種自卑感，自己用更高的素質標準來要求自己。
常凱：事實上，民工問題是一個老問題，政府也在努力採取各種各樣的措施，現在我們就來連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農村經濟研究部的崔傳義研究員，這麼多年來，政府究竟在民工問題上採取了哪些重要的措施？
崔傳義：2003年1月，國務院辦公室的1號文件關於進城務工農民的辦理服務這方面的通知説明，對於農民工就業當中的食品安全、住宿問題有了明確的規定，例如用人單位必須得保障民工他們住宿的安全，以及其他一些方面具體的規定。
主持人：應該説民工現象是中國改革的一個必然結果。這麼多年以來，民工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奮鬥在城市的邊緣，用自己付出的汗水和努力追求著自己的希望和夢想，並且為城市的建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所以當我們生活在這個城市當中的時候，我們應該尊重所有這些民工的權利，今天在節目裏面我們一直在問一個問題，就是民工兄弟你們過得還好嗎？在明天我們提出的問題，將是民工兄弟，你們的工作還順利嗎？感謝您收看今天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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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陳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