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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前的一張全家合影 |
佟欣
2003年10月底,父親楊業功在湖南長沙國防科技大學學習期間,由於厭食幾天沒吃東西而住進了醫院。
其實在此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他就不想吃東西,平時只是吃點稀飯,如果不到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他是不會住進醫院的。在醫院裏的初步檢查結果是不容樂觀的,為了減輕母親的精神負擔,前去醫院看望的人打電話回來並沒有如實告知父親的確切病情,但是我憑著一個醫生的直覺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一種不祥之兆。
11月5日,病情基本確診以後,父親和前去接他的工作人員決定前往某醫院做手術。
我們是在11月10日早晨到達上海,吃過早餐就直奔病房去了。見到父親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雖然幾天沒吃東西,但一直在通過靜脈輸液給予營養支持,並沒有明顯的消瘦,只是皮膚有些發黃,面容略顯憔悴,但目光依然敏銳。左頸部留置著PICC管,是用來輸液的,這樣既給護士減輕了工作量,也避免了病人每天被扎一針的痛苦。
隨行的工作人員見我們一家人團聚,都主動撤出了房間,一家四口人在醫院裏相聚還是第一次。
四個人都默默無語,只能聽見電視機的聲音。不知何時,父親的淚水滑過臉頰,母親抽出一張面巾紙為他拭去,我順勢裝作沒看到這一幕轉身出了門,禁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父親的淚是百感交集的:包含著對家人到來的喜悅,夾雜著不得不放棄工作而接受手術的無耐,也流露出了一絲不祥之兆……這是他繼祖父去世之後第一次流淚,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擦乾淚水再返病房的時候,他的情緒好多了,他交待我們:"你們住宿、吃飯的帳最後都要自己結,帶錢了沒有?不夠我包裏還有一些。也要不了多少錢,每人一天十塊錢伙食費夠了吧?一個月也就千把塊錢。我這次手術可能費用挺多的,不能再給組織添麻煩了!"
我們聽了這些話,都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説。其實我們心裏都知道,在上海,如果在食堂吃每人每天十塊錢是夠了,可問題是沒有食堂讓我們吃啊!第二天也就是手術的前一天,他提出要理髮,但由於輸著一大袋子液體實在不方便到理髮店去,所以就把理髮師請到病房來理,還特意交待要給理髮師50元錢。
理完發後,他把我們所有的人都叫到一起,強調了三件事:一,手術不論出現任何意外,都不許找醫院任何麻煩;二,家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收受任何禮品和現金;三,其他人不要再請假前來探望,幹好工作就是對我的最好的探望。他還幾次要後勤部禚(念"左")副部長等人回去上班。他説:"我這不需要那麼多人,留兩個醫生陪床就行了。"是禚副部長堅持如果手術順利,一結束他馬上撤回,父親才勉強同意他留下來的。
11月12日上午,父親該進手術室了,他顯得很鎮靜,他把手術看成了一場戰爭,他堅信自己會打蠃這場戰爭。 大約過了四個小時,手術比較順利地結束了。在重症監護室裏,醫生大聲叫醒他告訴他手術做完了,他睜開眼睛點點頭,由於麻藥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他就又閉上眼睛睡著了,這恐怕是他睡得最長的一覺。
到下午四點左右意外出現了,他的血壓往下掉,醫生們一直沒敢離開,觀察病情的變化,液體的速度加快了,升壓藥也用上了,可血壓始終沒有升到正常水平。
由於重症監護室不允許陪床,我們就只能到招待所等消息或等到第二天才能再去探望。到了晚上快到十點左右,我們接到主刀醫生打來的電話,説要我們到醫院去一下。到了醫院,我們圍在父親床前,他看到我們都來看他,就敏感地問了一句:"怎麼都來了,有問題呀?"醫生趕緊接了一句:"楊司令,沒事兒,你睡吧!"醫生把母親請到外面有些歉意地説:"可能有出血,我們已經觀察了五個小時了,也不想再開第二次刀,一直在保守治療。可現在看來不重新打開已經不行了。"母親説:"既然沒有其他選擇,就抓緊時間開吧!"
母親簽過字以後,父親再次被推進了手術室。一個小時以後,父親被再度推進了重症監護室。醫生解釋説是一個小動脈血管沒扎住,現在已經平穩了。我和愛人楊波濤讓母親先回去休息,到淩晨四點多,確認沒事了我們倆才離開。
第二天上午,我們前去看望父親,麻藥作用已經完全消失,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看到是我們,表情雖然還那麼痛苦,但目光還是露出幾分喜悅的。我數了數他當時身上共插了十三根大大小小的管子。
我小聲叫他:"爸爸,疼嗎?"他點點頭。他問我:"我覺得我睡了好長時間,現在還想睡,是不是麻藥的作用?"我説:"是的,你該趁此機會好好補補覺!"他半幽默半責怪地回了我一句:"沒有文化。"
就這樣,他在重症監護室裏住了大約十三天光景,身上的管子能撤的都撤了,他的疼痛也漸漸減輕。
回到普通病房以後,他給我們幾個人講他的感受。他説:"再次進手術室我並不知道,但在此之前,我腦子裏出現了很多逝去的人,像你外公,你爺爺,還有其他人,他們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個一個地出來,大概那會兒已經處於彌留之際了吧!等我再醒來看到你們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還活著!"説到這兒,他臉上是帶著微笑的。接著又説:"醒來以後,疼痛就開始了,可謂劇痛,幸好有止痛泵還能緩解一點,要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住。在床上躺著的滋味真難受,開始不能下床,我總是想方設法在床上動,可那些小護士還挺厲害,老是不讓我動,一怕我疼,二怕我把管子動掉了。後來醫生説多動動好,促進腸蠕動,恢復快。我就讓小護士把液體停一會兒,忍著痛每天堅持下床走一走。那十幾天真把我憋壞了。"
他就是這樣,在此之前,他從未休息過這麼長時間,每年的假期對他來説都如同虛設。一下子讓他閒下來,而且又是帶著諸多痛苦,他當然不適應了。
空閒的時候,他常常給我們講古文,比如《蘭亭序》、《蜀道難》、《勸學》、《岳陽樓記》、還有《昆明大觀樓長聯》(五百里滇池)等等。有時候,偶而提到哲學,他臉上總是放著光芒,自豪地説:"講哲學,我可以不拿任何書籍和稿子講上兩個小時。等我好了以後,如果有機會我給你們上一堂哲學課。"
記得有一次,基地醫院門診的張海峰醫生到醫院去看望他,聽説張醫生剛讀過《毛澤東選集》,他便熱情洋溢地和張醫生討論起《毛選》來了。他還誇獎張醫生説:"年輕人像你這樣了解《毛選》的人不多,還不錯!"張醫生事後和我們説:"和首長聊天,能長不少知識。他懂的實在是太多了,有時候,他甚至在醫學的問題上把我問住了。"
他有一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兒。2000年因肥厚性心肌病做化學消融術的時候,他從醫生那裏把手術的機理都弄得清清楚楚,還講給前來看望他的人聽,也包括一部分醫務人員。由於醫學領域寬,不從事本專業的醫務人員對此項手術確實了解不多。此次,他在轉到普通病房以後也同樣向主管醫生詢問他的病情及手術情況,醫生詳詳細細地給他講述了手術過程中切除了哪些器官,又怎樣把切除後的器官縫合在一起。正因為如此,所以在三0一醫院的病房裏他才能多次和主管醫生徐世平討論能否進行第二次開刀重新改道的問題。
在病房裏,他時常牽掛著基地的建設。他總是向人詢問營區的路有沒有修好,路燈有沒有裝好,健身器材有沒有安排到位,還有幹休所的徵地等諸多事宜。負責幹休所徵地的後勤部王慶栓副部長是特意帶著徵地的圖紙到上海來看他的。因為副部長了解他的為人,如果單獨為了看他,父親肯定是不會高興的,但是帶著圖紙來就大不一樣了。他們在病房裏,反反復復地研究徵地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及解決辦法。此時此刻,父親不像是個病人。
在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11月27日),他就把母親以及其他的隨行人員都攆走了。他的理由是:一、他手術已經做完,不再需要那麼多人陪;二、母親的工作在黨校,不能給單位找麻煩。他還説:"過幾天,他們倆也回去(指我們倆),只留小鄭(司機)和小何(醫生)就夠了。"就這樣,母親為了不讓他生氣,就和其他人一道回部隊了。
母親走後,我們怕他寂寞,特意去給他買了謎語大全、歇後語大全等書,可他卻説:"書上的沒意思,我來給你們出歇後語吧,看你們誰能猜出來。"他想了一會兒説:"什麼人的耳朵裏關著一條蛇?"我們四個人一聽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相互看著,半天誰也想不出來,父親見狀不由地笑了。後來不知誰説了一句,蛇是小龍,父親用手一指:"那不就是他嗎?"我們的目光都落在司機小鄭身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鄭小龍"三個字。後來他又給我們出了一個:哪吒鬧海。這下我們就好猜了,很快就猜出了揚(楊)波濤。我們也挖空心思想難他一下,還是楊波濤想出來的:外國有個特別喜歡龍的人是誰?父親聽後,笑著説:"不錯,這個挺好!"我們也都笑著看著眼前的這個洋(楊)葉公(業功)。
父親其實是很幽默的,只是最近幾年因為工作太忙,和我們聚少離多,即便是他和我們在一起,可能腦子裏還想著工作的事情,自然,在家裏話也就相對少一些。有時候,他坐在會客廳裏看新聞,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們知道他很累,於是就把電視聲音放到最小,要麼索性就關掉。每個人都不忍心弄出一點點聲音,生怕把他吵醒。
父親很怕麻煩別人,包括母親和我們。記得是在母親他們走後的某一天中午,快到午飯的時間了,我們把他的稀飯熬好了叫他吃飯,他讓我們先去吃,説等我們回來再吃。等我們回來以後發現他睡了,我們就靜靜地等在一旁,一直到近一點鐘才醒。他醒來問幾點了,我們説快一點了。他趕緊問:"你們吃飯了沒有?"我們説吃過了。他説:"都怪我不好,害得你們中午沒休息。"我們和他説:"爸爸,稀飯放的時間太長了,肯定不好吃了,再重新做一點吧?稍微等一會兒,好嗎?"他説:"沒事,就這麼吃吧!"其實他是怕給我們添麻煩。我們看著他吃飯,淚水不禁模糊了視線。母親他們走後的半個月,父親的液體量在逐漸減少,儘管他自己感覺食欲較手術之前並沒有太大的改善,但他還是堅持多吃東西,想通過食療來儘快恢復身體,爭取在術後一個月的時候重新回到他的工作崗位。父親的這一想法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因為大家都想讓他恢復得好一些,不想讓他再因工作的勞累而影響身體的恢復,況且他當時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父親在百般無奈地情況下同意到醫院再調養一個月。他説:"那就先去調養一個月吧,等我的飲食好一點後,我就回去,也正好為三月份的人代會準備一下。"
父親酷愛書法。在住院期間,由於體力不足,不能長時間站立寫書法,基地的邵幹事給他特製了一支將近一米長的筆,可以用來坐著寫字。我們又出去給他買了水寫紙,他就每天坐在椅子上寫大字,有時候讓我們也寫,他在一旁指導。他説:"等我退休以後,我要辦個書法班,專門教小孩子寫書法,寫書法樂趣無窮啊!"
父親是從當旅長的時候開始練習寫書法的,他憑著自己的智慧和毅力苦心研究,在書法上也是頗有建樹的,曾先後發表了不少作品。2003年年底,時值毛澤東主席誕辰一百一十週年,各出版社相繼出版了很多有關主席的書籍,父親不無遺憾地説:"要是我能出去挑幾本書就好了!"當時,電視正在播放《獨領風騷》系列片,他每天到時收看,有時還給我們講一些相關的歷史。後來我們出去把這本書買回來,他仔細地閱讀,還在部分地方做了標記。
父親是個視書如命的人。他所珍藏的書籍有幾櫃子,包括各個學科。記得曾聽母親説,有一次搬家,父親由於工作太忙不能幫忙收拾東西,只有母親一個人整理,那麼多書,母親又搬不動,隨口説了句氣話:"急了我都把它賣了!"父親一聽趕緊説:"你賣什麼都行,書不能賣!"弄得母親哭笑不得。
住院期間,基地好多人前來看望,講起曾經到野外去堪察地形,他總有説不完的話。記不得曾經是誰來看望他,他遺憾地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和你們一起堪察地形了!"
有的旅首長邀請他到南方去休養一段時間,南國的氣候溫暖,適宜戶外活動,有助於身體恢復,他推脫説:"現在去身體不行,等我好一點再去!"其實這只是他的託詞,他怕給他們添麻煩。
往常的長假,我們曾經跟他提過想到幾個單位去玩一玩,他卻説:"你們去幹什麼,人家平時忙得很,好不容易才有幾天休息,還得招待你們,又得有人陪著,不煩嗎?"母親隨軍這麼多年,父親從來沒有因工作之便把母親帶出去轉一轉。1999年11月,父親到某市去開會,院子裏有個阿姨想和他們一道去,想找個伴,就問母親去不去。沒想到母親剛一開口,父親就説:"我去開會,又不是去玩,你去幹什麼?"母親説:"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跟你出去過,這是人家找我做伴,要不然我才不會跟你去。""要去你自己坐火車去!"母親很生氣:"我坐火車去,我還沒到,你們都要回來了,我去幹嘛?"父親又説:"要坐飛機你自己出錢!"母親生氣地説:"自己出就自己出唄,我還有那麼多工資,飛機票還是買得起!"就這樣母親扭著勁找單位的人買了同一班飛機去了一趟該市。
父親始終放不下基地的事,總是想回去。幹部處張處長向他彙報工作,我們囑咐他儘量半個小時結束,可他和張處長談了一個多小時。等張處長走了以後,他趕緊躺下來休息。
春節前,某基地楊政委來看他,他們一聊就聊了兩個多小時。楊政委在對父親的回憶文章中説,"我本來是想勸他安心養病的,但我決定放棄我的想法。因為我發現,每當談到部隊建設時,他的精神和情緒反倒更好,疾病帶給他的痛苦就會從他的眼神中消失。導彈事業已經成為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部分。"
他幾次想出院都被我們勸阻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寫下了"窗外隱現樓外樓,室內病床使人愁。何日贏得持久戰,生活工作都自由。"的七言詩句。第一個療程化療結束以後,他極力要求出院。
回到家以後,他多次在基地召開會議,指導工作。連從家到辦公室一百多米的路程,他走回來都累得氣喘吁吁,還每天堅持上半天班。還親自到禮堂邊上的健身場館去看工程的進展情況。
白天受了風寒,夜裏開始腹痛,痛得滿頭大汗,因為是夜裏一兩點鐘,他不讓母親打電話叫醫生,怕影響別人休息,想等到天亮以後再叫,可母親害怕拖時間長了,病情加重,還是打電話把醫生叫來了。醫生了解了白天的情況,又給他服了藥,疼痛漸漸緩解,臨走前他還特意跟醫生們致謝:"謝謝你們,影響你們休息了!"還有一次腹痛正好趕在吃晚飯的時間,他硬是讓母親把吃飯時間錯過去再打電話。
只要身體稍微好一點,他就拿起手中的筆寫書法。當他發現自己還能寫毛筆字的時候,他非常激動地説:"我以為我不能再寫字了,要是恢復能到打乒乓球就更好了!"
轉眼間到了三月底,剛好是他做化療第三個療程結束,該去復查了,沒想到這一走,他就再也沒有回基地。復查的結果是肝臟和腹膜後淋巴結都出現轉移灶。
4月1日,在組織的幫助下,父親被轉到解放軍總醫院接受治療。這一消息並沒有讓父親知道。二炮首長對此相當關心,曾多次到醫院看望,並和醫院溝通希望醫院盡最大努力挽救父親。
得知這一消息後,我們和母親都先後趕到北京,陪在父親身邊,我們知道,這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最後的時光了。從我們到北京全家人團聚到父親去世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這是我們結婚以來四口人一起生活最長的一段時間。平日裏經常是母親一個人在家,父親出差,我們倆在外地上學,放假也頂多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畢業以後,工作單位又不在一起,一直分居,家裏四口人常常住在四個或三個地方。難得我們一家人團聚,卻想不到是在醫院。
父親其實很樂觀。有一次,好像是李龍虎叔叔他們來看他吧,他和他們聊得特別高興,因為他們大都談的是工作。談完後,他興致勃勃地把他們送走了。他們走後,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用手壓著肚子,表情有些痛苦。我們上前問他:"爸爸,肚子又痛了?剛才李叔叔他們在的時候不痛嗎?"他笑著説:"也痛,但是和他們説起事來好像就忘了。"
父親似乎漸漸從來訪的人的神情和情感中對自己的病情有所察覺,他沒有再攆我們去上班,也沒有攆母親回去上班,大概他也想珍惜與家人團聚的最後的時光吧!
父親的調動命令下了以後,他曾對我們的臨時住房進行過細緻的安排,包括對新添傢具的選購和擺放;也曾想到新家看一看,但始終沒有實現這個願望,現在回想起來,這應該是他放心不下我們的一種表現。在他去逝前的一個月左右,奶奶和姑奶奶以及姑媽、叔叔等人來了。爸爸看到他們非常親切,他向奶奶詢問身體情況。自打爺爺去世以後,爸爸一直想把奶奶接到家裏來住,但迫於工作沒抽出時間,可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自己就生病住進了醫院。
他詢問叔叔、及姑姑的小家情況,問他們的經濟收入,生活上有沒有困難。他説:"你們照顧好自己的小家就行了,老人由我負責。"他雖然自己平時捨不得花錢,但這次卻交待崔秘書要安排他們到北京的名勝古跡去轉一轉,而且把每天的行程都定好了。
當時崔秘書還納悶,首長為何這麼細緻,他哪知道父親有多麼愛他的家人。只要是他的弟弟妹妹們經濟上有困難,他從不説二話;每次回老家,他都要給爺爺奶奶們錢;每到春節前夕他就張羅著給兩邊的老人郵錢。他知道這次他們都是第一次到京城來,姑媽可能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所以他對他們很關心,也許他考慮到如果不是他自己生病可能他們還不會來。
就在奶奶他們到來的第二天,父親的病情就加重了,從那以後,他幾乎沒再下過床。雖然他在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但他從未把他的痛苦講給我們。如果躺累了,他就忍著痛坐起來寫字,看著他的神情真讓人心痛。皮膚微黃,雙眉緊鎖,額頭的汗珠由小變大,又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時不時地嘴唇抽動一下。我們勸他休息一下,可是他説,"寫字分散一點精力,就沒有那麼疼了。"實在堅持不住時,他才躺下來;躺下來也疼,他就順手拿起放在床頭的書翻看著。
沒生病之前,他的床頭也總是放著一堆書的,白天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看書和看報紙,他就在晚上躺在床頭開著小床頭燈看書。他喜歡看史書,歷史上大大小小的戰役都裝在他的腦海裏。
他有一股"鑽"勁,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他就一定把它學會、做好。他為了學書法,曾經把所有的漢字的楷書、隸書、行書、草書的寫法都找出來,縮小複印後又一個一個剪下來貼到一本四角號碼字典裏每個字的旁邊,以便於記憶。為了學電腦,他經常熬到深夜,工作之餘他就把"老師"請到家裏來,手把手地教,一點一滴地學。
在父親最後昏迷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説著自己的工作,這都是他戎馬一生的體現,工作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把他的生命獻給了部隊,把他的精神留給了後人。
責編:王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