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敬可泣可笑可悲 西安"寶馬彩票案"眾生相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14日 15:06)

　　法制日報消息：惱過了，鬧過了，哭過了，笑過了，老實娃“牽”走了“寶馬”，作姦者被扔進了鐵牢。西安城裏這場假彩票“鬧劇”快要收場了嗎？

　　

獨立城頭，細捋案情，可敬的，可泣的，可笑的，可悲的，一個又一個臉譜一瞬間涌入胸懷，直叫人疑惑：這樣一齣秦腔大戲，西安人幾百年才能遇一回。

　　劉亮：摸彩人，西安灞橋農民。

　　他登高一呼，引來清風萬千，掀開重重黑幕。北京人評價，“他是改寫中國體彩歷史的青年農民”；西安人乾脆説，“他是最可愛的娃”。

　　“寶馬車還不如拖拉機實惠呢！”6月4日，劉亮和家人望著摸彩中得的寶馬車，又不會開，一時又賣不掉，眼瞅著小麥大黃，自己卻身陷彩票事件無法脫身收麥，劉亮撂出了這句氣話。

　　其實最難忘的是劉亮憨憨一笑時，露出那滿口白生生的牙。幾千年關中文化的浸洇，陜西人大多以寬厚大度為榮。可以想見，70多天前的3月24日，劉爬上6米多高的體彩廣告牌時，心裏會是何等悲愴和憤怒！

　　前一日上午，劉亮花數十元錢在西安市東新街體彩銷售處摸得頭獎“梅花K”。這意味著他將得到“寶馬車+12萬元”的重獎。那天中午，許多西安市民看到，劉亮佩戴大紅花，坐著小轎車，在漂亮的汽車模特陪伴下，神采飛揚巡遊古城。

　　豈料次日一大早，事情發生轉機，上午11時許，劉亮和家人前往體彩銷售處領取“寶馬”，途中突然接到體彩工作人員打來電話稱，劉亮所持的彩票是假的，讓他們不要來了。工作人員對劉亮説，彩票還將送到市、省、國家體彩中心鑒定，還要對劉亮的指紋進行鑒定。如果用假彩票摸獎，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出現假彩票，是要有人為此負刑事責任。不過公安機關的偵查表明，劉亮是無辜的，作假者另有其人。

　　苦苦捱過70天。6月4日下午2時30分，西安，下起大雨。位於高新四路的西安金花寶馬汽車服務有限公司銷售部，即將向劉亮兌付的寶石藍色寶馬車靜靜地停放在銷售部的庫房內，工作人員正忙著為它梳洗打扮……

　　身穿白襯衣、灰褲子的劉亮更像是一位明星。攝像機、照相機、採訪機環繞在他的周圍。從河南來西安維修車輛的楊女士一家人尋找著劉亮，要和他一起合影留念，並説“劉亮真偉大”。

　　西安市體彩中心負責人宣佈，劉亮3月23日所獲特等A獎彩票有效，並向其當面交付寶馬車鑰匙。陜西省體育局負責人向劉亮公開致歉，並一再表示，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錯誤。劉亮又露出了記者們早已熟悉的雪白牙齒：“因為這件事情給我帶來了許多麻煩，家裏也沒有人會開車，所以我想把車賣掉，然後去參軍。”他憨笑著説。

　　兌付儀式舉行完畢後，遲到的劉亮母親才摸到現場。她把一塊紅緞子挂在車窗上後，突然雙手捂臉號啕大哭：“我娃終於清白了……”雨水、淚水在她的臉上流淌。

　　“領回寶馬車並不是整個事件的全部意義，最重要的是要卸掉劉亮無辜背上的‘造假’惡名。只有到那時，我們一家人才能真正高興起來。”劉亮家院子裏，再一次召開新聞發佈會。劉亮的大伯説，我們首先對市體彩中心積極主動兌現獎品的做法表示充分肯定。大家應該都記得，我在3月26日的家庭新聞發佈會上曾説過，之所以會發生這件讓人傷心的事情，肯定是有一小撮人在搞鬼，我們相信政府、相信公安機關、相信新聞媒體，他們一定會以公正的態度來對待、處理這件事，事情最終一定會水落石出。現在一切都得到了驗證，我們取得了決定性勝利。

　　楊永明：西安體彩發行承包者，浙江湖洲人。面相極其誠懇，説話滴水不露。在普通老百姓完全不能想象的體彩世界裏，此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所有黑幕的一個“活扣兒”。

　　最初，楊永明似乎也是冤枉的，在彩票發行中，儘管他極盡“安排”之能事，幾乎使所有“中獎者”都是他的“自己人”，但他畢竟還沒有愚蠢到去製造假彩票。所以，當假彩票出現後，他安排人去新城公安分局報案時，還是有一點底氣的。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那張假彩票與劉亮無關，所以他報案遲了4天，他的馬仔到公安局報案，也只是將材料一扔，就不見人影了。他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欲語還休。

　　公安機關對假彩票事件迅速介入，一經與楊永明等人接觸，便發現他們身上疑點甚多，於是立即扭轉偵查方向。整個案件中的第一個戲劇性的情節出現了，正是楊永明的報案，使楊永明自己納入了警方視線。

　　西安市公安局“325”專案組最終查明，發行商楊永明從3月17日進行謀劃，要在3月20日開始的6000萬元即開型體彩發行中弄虛作假、控制抽取“寶馬”大獎。他找到自己的小舅子吳星芳，吳又找到自己的小舅子岳斌冒領了第一輛“寶馬”；楊的同夥，負責彩票兌獎的孫承貴找到了在漢中認識的劉小莉冒領了第二輛車。吳星芳、岳斌共得“好處費”7000元。劉曉莉得“好處費”2000元。還有一個叫王長利的得“好處費”2000元。

　　楊永明原來還準備“誠信”一把，在3月23日放出一個真正的大獎，以引起轟動效應。沒承想，騙人者也被人騙，有人造了張假彩票，騙領走一輛奇瑞QQ車，楊永明急於找補回損失，這才引發了劉亮的受冤枉，也引發了整個彩票案件。

　　寶馬彩票案曝光後，陜西省渭南市一位吳姓女子驚呼：“這個楊永明我認識！”原來，2002年，這女子曾在渭南參加過由楊永明代銷的即開型體育彩票銷售活動，並認為在兌獎過程中也受到過欺騙。那年12月1日，發售彩票的第二天，吳女花4元錢買了兩張彩票得到二次摸獎的機會。當她摸到了26號球時，一個負責人模樣的男子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質問：“是不是26號？”並説不可能有26號球，因為該球頭一天已經被人摸走了。隨後對方又説這26號可能是工作人員不小心又放進箱子裏的。吳女在對方堅持下另摸了個22號球，中了1000元錢的獎。吳女開始堅持認為自己本來中的就是25萬元的頭獎，但對方説，25萬已經讓別人摸走了，並表示願意協商解決問題。次日中午11時，吳女從楊姓彩票發行人手中拿到了35000元現金。看過報道後，吳女猛然想起來，西安“寶馬假彩票”風波中的楊永明，和她2002年遇到的楊姓發行人是同一個人。

　　劉先奎：湖北鄖縣人。

　　黃四清：湖南衡陽人。

　　二人皆在西安南郊打工。

　　與楊永明相比，此二人乃小巫見大巫，甚至連小巫都算不得。但他們的一張假彩票，使得劉亮蒙冤，黑幕洞開。

　　在隨後的偵查中，公安機關還發現，2004年1月24日至2月6日，楊永明在延安市和榆林市綏德縣、橫山縣、定邊縣、靖邊縣承辦即開型體育彩票銷售活動中，夥同孫承貴勾結王長利、白玉亭、劉小崗(化名張文青)、李奎(化名李強、高強)、杜成章(化名王強、高明)、張文琴等人冒領彩票特等獎，先後共騙取奇瑞轎車9輛。5月14日，犯罪嫌疑人王長利在漢中市被抓獲；5月19日，犯罪嫌疑人劉小崗在延安市被抓獲；5月23日犯罪嫌疑人白玉亭在榆林市被抓獲歸案。李奎、杜成章、張文琴等人案發後逃匿，目前正在組織力量積極抓捕。

　　假彩票的來源，一直是專案組的調查重點。

　　“中獎者”劉先奎奇怪的通訊方式，使他最先露出馬腳。民警發現，劉先奎領獎時留下的手機經常關機，再撥他所留小靈通號碼，接話者是個女人，自稱是劉的姐姐，並説劉先奎已回湖北鄖縣老家，十幾天后才能返回西安。專案組連夜趕往湖北調查。經過連續三個晝夜的審查，劉交待了有關犯罪事實，並供出另一名犯罪嫌疑人黃四清。

　　原來，3月20日下午，黃四清在體彩發售現場購買了5張彩票，均未中獎。回到租住房後，他用刀片和膠水挖挖補補，將一張廢彩票做成一張可以兌獎的草花K，交給與他相鄰而居的劉先奎。

　　3月23日上午，劉先奎帶表弟汪某某來到彩票發售現場，讓汪某某先上臺領獎試探情況，結果順利通過驗票。後因汪年少沒有身份證，無法抽獎，劉先奎便上臺陪同抽獎，最後兩人抽得一輛奇瑞QQ轎車。4月1日，劉先奎將該車以4.3萬元賣掉後攜贓款潛逃回老家。

　　西安警方已依法將黃四清、劉先奎等二人刑事拘留，刀片、膠水等作案工具已查獲，贓款被全部追回。

　　賈慶安：陜西省體彩中心原主任，“我拿人頭擔保！”西安很多人説，之所以記住賈慶安，就是因為他這句“經典”之語。有網民擔心：賈氏“語錄”可千萬別流行起來！

　　拔出蘿蔔帶出泥。

　　被楊永明帶出來的第一人，便是賈慶安。5月底，賈慶安被西安市檢察院帶走接受調查。6月8日，西安市人民檢察院以涉嫌玩忽職守罪將他刑事拘留；

　　與賈安慶一塊“栽倒”的，還有他的副手張永民，涉嫌濫用職權罪，主要犯罪事實是同意楊永明承包陜西省體育即開型彩票的發行，同意發文任命楊永明為陜西省體彩中心即開型彩票發行主管，同時，對彩票現場發行監管不力，涉嫌犯有玩忽職守罪；

　　西安市體彩中心主任樊宏，涉嫌犯有玩忽職守罪，同意楊永明發行“325”的6000萬元即開型彩票，同時，對現場監管不力；

　　在此之前，西安市人民檢察院已對陜西省體彩中心發行部副部長吳燕華、省體彩中心工作人員田偉東、西安市新城區公證處公證員董萍以涉嫌玩忽職守罪刑事拘留。

　　南方一家著名媒體報道説，有人親眼見到賈安慶被帶走時的情形，“從來沒見過老賈這樣慘，穿著舊布鞋和舊夾克衫，頭髮亂糟糟的”而過去賈安慶是十分注意儀錶的，也從來不穿布鞋。

　　人們實在難以忘懷的是，得知體彩現場出現假票後，就是這位賈主任，面對眾媒體記者，是何等信誓旦旦！又是何等聲色俱厲：他説，誰替劉亮辯護，誰將身敗名裂！

　　5月11日下午，陜西省體育局黨組宣佈了對省體彩中心主要領導和班子成員處理的決定：

　　一，對負有主要領導責任的省體育彩票中心主任賈安慶同志，責令辭去省體彩中心主任職務；

　　二，對負有直接分管責任的省體彩中心副主任張永民同志，責令停職檢查；

　　三，省體育局黨組派出工作組，進駐省體彩中心。幫助省體彩中心深刻總結教訓，建立健全規章制度，保證電腦體育彩票正常運行；

　　四，組成調查組，在原有調查的基礎上，進一步調查有關人員違規違紀的問題，對省體彩中心的會議記錄予以封存，財務檔案進行凍結，接受審計。

　　此會一散，有記者重提“人頭擔保”一事，賈主任解釋：“這個是説，我非常熱愛彩票事業。我相信中國體育彩票確實是公平、公正、公開的，這一點我一直堅信，我還是要用我的生命擔保。我把體彩看成和我生命一樣重要。但是這個事情的發生確實不是我能想像到的，所以我對此現在也是感到自責、感到內疚。但是我原來講用人頭擔保不是説擔保哪一個人不去做假，而是説我們中國體育彩票不會做假。我們做為國家的發行機構，我們自己絕對不會做假。發行商做假不是我們做假。下面具體的操作中誰做假，誰接受法律的制裁。”

　　事實上，陜西省體彩中心的混亂並非始自賈安慶時代。自1996年陜西省體彩中心成立以來，包括賈安慶在內的三任領導班子，都先後有主要領導被免職。

　　某某某、某某某，或許還有更多：身份暫不明晰。但是隨著案件偵查的進一步深入，這些人物必定會浮出水面。他們面目迥異，骨子裏卻是一樣：蛀蝕政府公信力，糟踐體彩良好形象。

　　楊永明是陜西省體彩中心第一任主任高直于1998年親手帶進體彩的。有人舉報稱：賈安慶2000年下半年上任之初，他曾告訴賈安慶，兩任體彩領導(第一任主任高直和第二任副主任張長安)已栽在楊永明的手上，對楊永明要小心點。賈安慶點頭稱是。但舉報人後來發現，賈與楊永明的關係早已非同一般，而且“很奇怪”。幾乎每次發行彩票後，楊永明都向體彩中心叫苦：“虧了”，但他並不撤走，反而以此為理由，要求繼續承包下一次彩票發行。楊的要求總是被賈安慶滿足。楊的承包金額，還從2003年的1500萬元，上升到2004年的1800萬元。2004年，楊永明甚至還被陜西省體彩中心封為即開規模彩票的銷售主管。

　　“微笑的納稅女神”，“無痛的稅收”，描述的都是公益彩票。西安寶馬假彩票案對整個公益彩票業暗含殺機。此案一發，國家體育總局體育彩票管理中心立即對即開型體育彩票規模銷售活動叫停。

　　出事的是體彩，陜西省福彩中心也感到極大的壓力。自5月29日至6月21日，即“陜西風采”33選7的第2004062期至2004071期，陜西福彩連續十期推出“一個號不中也有獎”的活動。但用彩票銷售人員的話説，自從假彩票案發後，約六成西安彩民已“金盆洗手”。西安街頭，懸挂銷售福利彩票和體育彩票招牌的銷售點或門店，有的關門閉戶，有的雖然開門，買家卻寥寥無幾，銷售人員則乾脆伏在櫃臺上打瞌睡。

　　不只如此。5月6日，石家莊市橋西區民政局在石家莊火車站廣場舉行的即開型福利彩票活動草草收場。“除了5月1日首發賣的可以外，其餘幾天則是每況愈下。”民政局一位人士説，“這樣的結局有些出乎意料”。他們在籌備此次彩票銷售活動時就特別關注“西安假彩票案”的進展，當時就擔心這一事件對我們銷售的負面影響，果不其然。

　　據當地媒體報道，“五一”期間，河北省福彩中心在石家莊市、邢臺市、邯鄲市、廊坊市、秦皇島市五地同時發售即開型福利彩票活動。河北福彩中心的一位人士説，彩票實際銷售情況很不理想，石家莊市其實連500萬也沒有賣出。

　　“權力毋濫用，對民毋失信。”陜西省副省長潘連生介紹，“寶馬假彩票”事件，引起了全國的關注，負面影響很大，不僅損害了廣大彩民的利益，給政府的公信力也造成了不良影響。事件發生後，陜西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陜西省委書記李建國、省長賈治邦及時做出指示，要求抓緊破案、追捕罪犯，給社會輿論和廣大彩民一個滿意的答覆。

　　在“325”案件裏，每組12個中獎者、共有54個人應有抽取“寶馬”的機會，除掉3個託兒和劉亮，還有50個人。陜西省有關方面正積極準備，讓這50人重新進行一次抽獎。

　　陜西省專門成立了由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正永任組長，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陳德銘，副省長潘連生任副組長的案件處理協調領導小組，下設專案組、違法違紀查處組等5個小組，僅是違法違紀查處組就由160多人組成。

　　陜西省紀委初步調查顯示，自1998年以來，陜西省共開展即開型體育彩票銷售活動185次，發售總額高達1.83億元，涉及全省十個地市和楊淩農業高新技術産業示範區。陜西省將一一進行調查。

　　“整個案件共涉及100多人。楊永明也正在交代他對個別政府官員的行賄罪行。”陜西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正永指出，“要把查處“325即開型體彩造假案”作為維護當前社會穩定的重點工作來抓，無論涉及到誰、涉及到哪個單位，都要一查到底，不袒護、不遮掩，給彩民和群眾一個交代。一句話，就是決不讓所有的涉案者、違法者、違紀者逍遙于法紀之外。”這意味著還有多少蛀蟲將被挖出？

　　另有一件事不得不提。“五一”長假中，西安城裏小道消息漫天飛，説是誰誰誰被抓，誰誰誰自殺，記者致電公安機關的朋友，對方竟以“無可奉告”來搪塞，又解釋“上頭有話，不叫透漏消息”。但是這種情況很快就得到改觀。5月26日上午，陜西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趙正永、副省長潘連生再次主持召開專題會議，再次部署“325即開型體彩造假案”查處工作，決定建立新聞通報會制度，定期向社會和新聞媒體通報案件查處的進展情況，告知廣大人民群眾。

　　有關案件的查處和最新進展信息隨即不斷地通過媒體傳遞給社會公眾。小小的一個改進，體現了觀念上的重大進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而現代民主政治的實踐表明，信息越透明，社會和公眾的承受能力就越強，政府的公信力基礎也才越穩固。

　　人們盼望，“寶馬彩票案”所表現出的信息透明氣象將會越來越普遍。(本報記者臺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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