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10月31日消息:
10月4日,是張飛的生日,也是雲陽舊張飛廟最後一個廟會,雲陽人隔岸祭拜
潮濕的五月年年都到夢巷子
年年洗亮光滑的青石板
所有的窗戶都忘了關閉
所有的房間都沒有人
所有的傘都丟失在另一個月份裏
老墻邊有棵小小的石榴樹
一個小女孩説夢巷子夢巷子
……
這是一個叫宇葉的長江邊的詩人10多年前寫的詩。10月7日,漫步在雲陽老城裏,這首詩像夢魘一樣總纏著我。我不知道我是走在詩裏還是走在巷子裏,我只覺得我走在一個迷宮裏,由一條連著一條的夢巷子構成的迷宮裏。它們有的已經丟失在另一個月份裏,忘了關門窗,忘了告別。
雲陽是一個主要由巷子構成的老城,從江邊開始,一直鋪展到半山腰,石級陡直,九曲回腸。每一條小巷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每一條小巷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玉皇閣巷、鹽店巷、歲進士巷、小碼頭巷、江西巷、和平巷、石板溝街、文昌宮巷、城墻邊巷、天上宮巷、二賢祠巷、大梯子巷、打銅街、陜西街、天主堂巷、羅漢廟巷、福音堂巷、白衣庵巷、湖北館巷……每一個巷子都是一段雲陽的歷史。走在老長老長又曲折的石板路上,心裏會升起一股股暖意來;哪家人煮臘肉,幾條巷都香。
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哪一條巷是哪一年用青石板鋪成的,雲陽人只知道北周武帝天和三年(568年)雲陽縣城從舊縣坪遷來這兒,古人就開始鋪青石板路了。1500年來,鋪啊鋪,就鋪成現在這樣蛛網相連的迷宮了。1500年來,這兒一直是雲陽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人煙騰茂,市場繁榮”。雲陽老城人祖祖輩輩生生死死都在裏面。
現在,它已經分成兩半,一半是棄城,一半是廢墟,廢棄的一半空茫茫懸在半山上。它的魂隨著搬遷的人流跑到離它30公里外的新城去了,它已經是一座沒有靈魂的空城了。三期水位上來的時候,這個殘余的棄城還要淹去大部分。
雲陽人説,老城的巷子裏現在只有三種人住著了:老人,窮人,壞人。很多老人念家懷舊,不願走,還守著老宅度著人生最後的光陰。監獄位於雲陽的高處,在搬遷線以上,所以住著“壞人”。有的移民沒有錢,不能在新縣城買房子,就低價買搬遷走了的單位的舊房,住在了三峽水淹不到的地方。
其實,搬空了的雲陽老巷子還住著另一個移民群體,硐村人,他們從10公里外的一個叫硐村的古村落搬來,成了城裏人,他們的家鄉,原來是一個有名的轉運碼頭,在雲(陽)開(縣)公路修通前,是雲安和雲陽縣城的物資中轉站,歷史和雲安一樣悠久,也曾經很繁華。他們大多住在雲陽縣農業銀行的職工宿舍裏。雖然住房條件比他們在農村的好多了,但一個姓黃的老船工還是説:“不好住,沒有我們硐村好。”再問他為什麼,他説:“在硐村,想吃蔥吃白菜,就去地裏拔,現在什麼都要錢去買,哪兒找那麼多錢去?”
“看著人們都往新縣城搬,心裏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在街邊擺攤賣衣服的王秀芳説,“人一走,錢也跟著走了,生意也不好做了。”沒有足夠的錢在新城買房,她只能還在老城住著。她説,她早晚有一天也要搬到新城去,因為在老城不安全,警察都到新城去了,老城又住進來了些新的人,加上晚上很多巷子都是黑的,很害怕,她有一天回家還被人搶了。
住到新城的很多人又在懷念著老城。雲陽縣文管所的陳源林説,電視裏一齣現青石板路,他就會覺得特別親切,就會想起雲陽的小巷、老房子,想起黃木角樹。最讓他難忘的是小時候每天清晨6點來鐘走街串巷收大小便的人的吆喝聲:“夜——壺———,便——盆——,夜——壺——,便——盆——”聲音拖得很長,很有韻味,在小巷裏久久回蕩,在吆喝聲中,只見一道道門打開了,在朦朧晨霧與夜色之中將便盆、夜壺交給收便人,然後又把門關了,洗漱、早餐,開始一天的生活。
後來,他到外面當兵,這種小城特有的風情讓他時常想家。他説,新城雖然漂亮,但沒有根。
潮濕的五月年年都到夢巷子/年年洗亮光滑的青石板。待三峽水漲,潮濕的五月再也回不到夢巷子了,再也找不到光滑的青石板了。只有小女孩在夢裏喊:夢巷子,夢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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