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10月31日消息:
拍馬西風得得來,夔門處處立崔嵬。蒼煙紅樹不知暮,赤甲白鹽相向開。
未暇荒涼尋漢殿,且憑談笑上高臺。古今何限東流水,付與樽前酒一杯。
———陶澍《登白帝》
三國時的夔州奉節,無論是從蜀都成都,魏都洛陽,還是吳都建康來看,都屬於偏遠之地。但因三國鼎立,夔州鎮守三峽之險,扼出入蜀川之要道,地理位置也堪重要。
因之古奉節打著濃濃的三國文化的印記,白帝城當是其中最具重量的代表。
老城東面數公里外的瞿塘峽口,一座秀麗的山巒上,高樓古亭,紅墻碧瓦,掩映在一片濃蔭之中,宛若仙山瓊閣,那就是聲名遠播的白帝城了。白帝廟在瞿塘峽口白帝山上。遠遠望去,綠樹蔥鬱,樓臺亭閣點綴其間。據説朝霞如錦、白雲出岫的時候,更有著仙山瓊閣般的魅力。
可惜有雨。站在白帝城上東眺,長江兩岸山峰高聳,絕壁如削,那就是三峽中最為險峻壯觀的瞿塘峽峽口———夔門。雨中的夔門,朦朧中難掩雄壯。
一説白帝城也曾是古縣城所在地。白帝城始建於西漢末更始三年(公元25年),當時,公孫述據蜀,見白帝城處一水井有白霧升騰,宛若白龍,以為是祥瑞之兆,遂自稱白帝,並建白帝城。公孫述只做了12年的皇帝,劉秀領兵伐蜀,公孫述戰死,白帝城也毀於戰火。後來,有人懷念他,便在白帝山上修建了白帝廟,以供祀公孫述。
歲月滄桑,被祭祀的人幾易其主,白帝廟也幾易其名。1533年以後,白帝廟開始供祀劉關張、諸葛亮這些蜀漢君臣,一直保留至今。
“三峽工程完成後,古老的奉節縣城將全部淹沒于水下,白帝城將成為江中小島了……”白帝城下的攤販做生意時把這也吆喝上了。
40歲的費德遠擼起袖子,給我煮麵。妻子小劉在水池邊洗碗,一聲不吭。夫妻倆幾天前才為搬家的事鬥過嘴,相互不搭理。
按照縣裏的規定,9月30日前,白帝城下的餐館食肆必須遷出旅遊區。因費德遠們反映強烈,縣裏決定寬限幾天,讓他們在10月黃金周裏再賺上一把,10月8日是最後期限。
最近生意清淡,夫妻倆心情都不大好,心情不好更多是因為連這清淡的生意馬上也做不成了。十數家館子與費家同樣的命運,沒有客人時,他們會坐在一起發發牢騷,罵罵娘。
開餐館的這片空地原是近旁奉節氮肥廠的籃球場,他們也都是氮肥廠的工人。氮肥廠去年6月份倒閉,費德遠夫婦雙雙下崗,廠子破産前各自領到了一次性的補償,每人1萬餘元。
1969年創建的氮肥廠曾是他們的驕傲,在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獎金拿得很高,福利也好,經常發東西”。“附近幾個縣就這一家氮肥廠,經常供不應求。”費德遠沉入回憶。
好日子在1996年就到了盡頭,勉強撐了幾年,眼看要搬遷了,廠也垮了。廠垮之前,費德遠夫妻拿出所有積蓄,借了1萬元,在新城買了廠裏的集資房,80平方米,價格4萬元。兩年前交了60%的款,老房子要拆了,可新房仍未蓋好。
費德遠説,新城房租太貴,只能暫時租住在白帝村,在水淹不到的地方找塊地,繼續開著小餐館。
妻子小劉不敢想將來,而10年前她是不願去想。“走著看吧”,眼裏有説不盡的傷感。
小劉今年35歲,她説自己的青春全部交給了工廠,末了卻落得個掃地出門。早幾年前她曾想過出去打工,因兒子還小放不下,“現在後悔死了”。
離他們的餐館不遠,64歲的蔡大媽孤守著煙攤。一年前她與老伴隨一兒一女遷到福建晉江,才呆了三個月,就回來了。晉江人問她:“蔡大媽,捨不得你那窮山坳?”蔡大媽不説,心裏想的是,別人的好是好,不如自己的家喲。
“那邊靠海,風大,眼睛睜都睜不開,房子刷得白花花的,晃眼。”蔡大媽説。
生活上的不習慣倒是其次,蔡大媽心裏想的是“靠兒靠女不如靠自己”。擺個攤,挨著這千年白帝,“餓不了”。
蔡大媽現在住的屋子在白帝城175米水位線以上,淹不了。1969年氮肥廠建廠時佔了她的房,她往山上搬過一次,不想30年後竟逃過此劫。前些天有人傳言此房也在拆遷之列,蔡大媽心裏開始打鼓了。
白帝城文物管理所所長張昌龍的話證明蔡大媽的擔心多餘了。但後山175米水位線以下的200多位移民的搬遷,讓這位才上任一個星期的新所長頭疼不已。
讓張昌龍頭疼的事還有他自己總結的水淹白帝帶來的“三弊”:一是景區淹沒的損失至少千萬元以上;二是“白帝城高,瞿塘峽險”的風貌不復存在,“有點遺憾”;第三個弊端是最致命的,白帝城山質不好,江水淹沒後,冬夏之間有幾十米的水位落差,白帝城山體能否承受水漲水落的考驗,誰也説不清。最壞的可能———白帝城沉入江中———也並非危言聳聽。再加上1平方公里的面積淹掉近一半,而遊客的數量卻有增無減,如此壓力,著實讓人憂慮。
張所長説,山體的保護國家已經有了總體的規劃,很快會投入施工,“避免這一文化勝跡消失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
江的另一岸是夔門,12幅摩崖石刻大都找到了新的住所,工人還在進行最後的施工,身下是滔滔江水,輕輕艦機……聽,耳畔似有“竹枝曲”聲傳來:帝子蒼梧不復歸,洞庭葉下荊雲飛。巴人夜唱竹枝後,腸斷曉猿聲漸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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