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圖)10月7日,雲安鹽場的青石墻上滲出鹽霜
南方週末10月31日消息:
走在雲安古鎮陽光斑駁的青石板街上,我仿佛在時光中倒退了幾十年。郭家祠堂的姜黃色的墻壁上,“把工廠辦成毛澤東思想大學堂”幾個大字,更是把我拉回到了過去。
雲安古鎮,到處都是古舊灰黑的房子,就像一隻停擺的鐘,陷入了時光深處,任風雨剝蝕,越來越舊,舊得讓人揪心,仿佛輕輕一碰,柱子就會變成一塊一塊的木屑掉下來。
因為三峽工程,已經有十多年了,古鎮未起過新樓。從建築看,這是一個還停留在上世紀70年代甚至是50年代的古鎮。在小巷的轉角處,不經意你會發現一架丟棄的石磨躺在草叢中;在院子裏,石水缸裏裝滿了黑土,長滿了青青的蒜苗和豌豆苗;在房頂上,一隻貓悄悄走過。
古鎮的中央,有一棟高出周圍房屋半截的孤樓,它就是雲安的標誌性建築———陜西箭樓。
在箭樓的陰影下,古鎮最後的敲鐘人曠功桂坐在門前與鄰居聊天,她今年已經82歲了,無情的歲月使她已是滿頭銀絲。40歲的時候,她的丈夫就死了,42年來,她一直未再婚,含辛茹苦把7個娃娃拉扯大,驀然回首,自己也老了。
她告訴我們,她祖祖輩輩都是這鎮上的打鐘人,到她已是第七代了。提起往事,有的已依稀難辨,有的還歷歷在目。她已記不清自己的奶奶是怎麼打鐘的了,她母親的事,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鐘樓的第三層,有一張床,供敲鐘的人休息、睡覺,在枕頭邊,放著一隻自鳴鐘,這是全鎮惟一的計時器,每到整點,自鳴鐘一響,敲鐘的人就立即爬起來,跑上頂樓,敲響銅鐘。有一次,曠功桂的母親睡著了,忘了敲鐘,鹽場的工人就跑到鐘樓來跟她母親大吵大鬧,還差點打了起來。
原來,鹽場工人從井裏汲滷水完全靠鐘聲來安排作息,四個小時一換,稱為“一個水”,鐘聲不響,他們就不能換班。現在,鎮上的老人都還記得“敲鐘下班,蓋章拿錢”的俗語。
七彎八拐,踩著古舊得快朽的樓梯,我們爬上了最頂層,一隻大鐘高懸在風中,俯視著雲安鎮。這口清代道光十六年鑄造的銅鐘已是銹跡斑斑,滿目塵灰。經常敲打的地方,有一個碗大的缺口。
就是這口不起眼的銅鐘,上百年來,一直是古鎮的大腦、神經中樞,是古鎮的靈魂。古鎮的一天被鐘樓的鐘聲均勻地分成24份,一段一段,整整齊齊的。全鎮人都按鐘聲的節奏起床、吃飯、幹活、休息,掌握這個節奏的,就是曠功桂一家7輩人。
作為鎮上的一個特殊的公共服務人員,曠功桂説,敲鐘人的報酬起先是鹽場給,一個月一袋米,後來,鹽場效益不好了,由鎮裏給。現在,雖然有將近30年沒敲鐘了,鎮裏每個月還給她發14元錢,這就是她除了子女贍養外惟一的生活來源。
雲安鎮上的人,不管是誰,多多少少都跟鹽有關。在古代,雲安和自貢是四川聞名全國的兩大鹽都。小鎮因鹽而興,最後,將因三峽水而亡。
據縣誌載,公元前206年,雲安就挖出第一口鹽井,名為白兔井。現在,這口鹽井依然留存,隱藏在一片雜草之中。它為什麼叫白兔井,雲安鎮的每一個人都會告訴你説,相傳,2000多年前,漢高祖劉邦率將軍樊噲來朐忍募兵,在雲安,樊噲射中一白兔,兔負傷而逃,樊噲跟蹤追捕,追到白兔井這個地方,白兔不見了,樊噲拔草發現滷水,漢王劉邦就叫當地名士扶嘉就地掘井汲滷煮鹽,即今白兔井。
約在唐宋時期,隨著鹽業的發展,雲安形成街市,清康熙年間,江西、湖北、陜西、湖南等省人紛紛入川開鹽,雲安有商號300余家,成為川東重要工商業重鎮。抗日戰爭中,川鹽二次濟楚,雲安再興,為縣境一大都會,富甲一方,有“銀窩場”之稱,以至當時民謠説:“女娃子,快快長,長大嫁到雲安場。”
現在的青石板老街江西街、木匠街、黃洲街、五顯廟、箭樓路、九間鋪以及陜西箭樓、維新學堂等特色古建築大多為清朝和民國時期所建。三峽大壩三期工程完工後,雲安鎮這些老街古樓將一一沒入水下。
在雲陽的規劃中,陜西箭樓、維新學堂將要搬到盤石寨下,與高陽鎮的夏黃氏節孝牌坊一起形成一個“古建築移民村”。
在箭樓住了幾代人的曠功桂老人會搬到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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