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2002年10月24日消息:
■三峽特約評點之三
魏明倫:著名劇作家,有“巴蜀鬼才”之稱
喜喪
可以用喜喪來概括我對三峽幾個城市化為澤國的看法。為什麼叫喜喪?它服從大局犧牲人文,等於老年人辦喪事,有的地方戴紅不戴白。我有一句詩叫“反懸福字賀顛倒,大辦喜喪慶死亡”,大概就是這個意思。這是辯證的,三峽的城市,曾經作為我們的歷史見證,推動著歷史,但是我們是無可奈何的,我們有更大的目標。
它在的時候不懂得珍惜。你看我一次也沒有到張飛廟去過,總覺得有機會去,但是現在再也沒機會了,失去了,才一下感覺到太珍貴了。真是“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川劇
一説川劇大家會想到高腔。川劇的高腔是最有特點的,其中的徒歌,就是不要樂器伴奏的,它來源於川江號子。號子是沒有伴奏的,誰給它伴奏?波濤給它伴奏,風聲給它伴奏。它特別高亢,號子、徒歌和川劇裏高腔彼此影響,川劇從川江號子裏吸取營養來豐富川劇的唱腔,反過來川劇裏的唱腔又豐富了川江號子。描寫川江的戲最典型的就是《秋江》,後來京戲學了川劇,川江號子又被歌劇吸收,《江姐》裏面就有。至於描寫要被淹掉的城市的戲太多了,當時有一個《白帝城》,是最有名的段子。川劇中跟川江有關的戲多得很,寫水路的,寫水手的,寫船工的,寫船隻的,太多了。
三峽與川劇的關係太密切了。那裏發生的故事都是戲劇的最好素材。比如白帝城,裏面的文化底蘊是很深的,塑造了一個中國統治階級有史以來最好的君臣概念,所以武侯祠允許君臣合一祠,後來丞相祠就把劉備廟“吃掉”了,現在都叫武侯祠,劉備墓只是一個點綴,因為臣已經勝君了。為什麼千百年來不僅老百姓喜歡,連統治階級也喜歡?因為諸葛亮是歷代統治階級心中的楷模臣子,是統治階級夢寐以求、沒有一點二心的大臣,這就來自於三峽岸上的白帝城。我覺得劉備托孤既是一種試探,又是用這種方法把諸葛亮套死,諸葛亮玩不過劉備,諸葛亮是人才,他是大人才,但是他不是駕馭人才的人,劉備是駕馭人才的人。劉備這個人,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用一句四川話來説“狗屎當鋼鞭———聞(文)也聞(文)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但是他能夠駕馭文武,在這點上諸葛亮玩不過劉備,劉備不説“你可取而代之”則已,一説就把這個話挑明了,而且是用非常真誠的態度説出來的,説阿鬥不行你取而代之,這個話很厲害,這句話很有分量,而且給人的感覺是説得很真誠,這句話起了多麼巨大的作用啊。這就是在白帝城托孤留下的佳話。每個封建統治者都希望有諸葛亮,從中國翻開歷史就沒有比這更楷模的了。大家各取所需來美化諸葛亮,民間只是取他的智慧、聰明,而統治者取的是帝王利益。在民間傳説中他是天下第一聰明,最聰明不過諸葛亮,天下最聰明的人保了一個最窩囊的帝王阿鬥,他是智囊保窩囊,雄才扶蠢才,這不是一個很奇怪的中國特色嗎?他的人格成功是以他的事業失敗為代價的,他成功了,但是他保蜀漢的事業全完了。
巴蜀文化的幽默詼諧
巴蜀文化有幽默詼諧的基因,它語匯特別豐富。所以川劇中的喜劇特別好,丑角兒特別好,它和京劇不一樣,京劇的丑角兒是排到最後一位的,醜是不能和生旦並列的,但是川劇不是,無醜不成大幕戲,川醜,在川戲演員中是最尊貴的,川戲講四大名丑不講四大名旦,川劇裏喜劇比較多,它的戲裏即使演悲劇,也用喜劇來表現悲劇,不會一悲到底。我常説一句話:川菜的辯證法是“若要鹹,放點甜;若要甜,放點鹽”,它的性格比較樂觀,語言比較詼諧,形成了川劇喜劇的特點。
四川遠離中原,容易産生個性,比較叛逆,四川什麼都有,關起門可以過幾個世紀,可以不與秦塞通人煙,它受中原正統文化的規範要少一點,養成了四川的樂天與叛逆性格。四川的辣和川菜有關係,它的色彩比較濃,但也不是沒有清淡的。有的人弄錯了,以為麻辣湯就是四川的全部,不是這樣的,但是不可否認,麻辣湯是四川重要的組成部分,你説四川不麻辣也不對,尤其它離廟堂比較遠,和民間結合得比較緊密,有山有水,包括火鍋,就是這麼來的,川江號子也是這麼來的。四川的火鍋最早就是從船工的飲食習慣發展過來的,火鍋的祖宗就是船工。還有四川袍哥,川東袍哥不得了,這是四川特有的,袍哥就是哥老會,因為重慶和涪陵都是水碼頭。袍哥除了貧農以外誰都能參加,袍哥的文化,袍哥的習慣,袍哥的風俗,袍哥的規則,江湖語言,袍哥語言,梨園語言,社會語言,市井語言混在一起,彼此影響。它實際是一個總體,包括川東的茶館文化,麻將也是,跟袍哥文化是結合在一起的,與廟會文化,都是聯絡在一起的,彼此推動,合為豐富多彩的巴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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