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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熱線(遼寧電視臺)


  方敬東是上海一名普通的退休工人,1998年5月15日,他義務的開設了一條捐獻遺體的諮詢熱線,這也是中國第一條由捐獻遺體的志願者主持的家庭諮詢熱線。

  方敬東今年已經57歲,雖然每天十幾個熱線電話,讓一直病痛纏身的他顯得有些吃力,但這卻給平日靜得讓人窒息的小家添了許多生氣。如今,方敬東沒有一個親人,能夠讓他支撐著病弱身體活下去的那份執著,除了來源於這條遺體捐獻熱線就只有墻上母親的這張遺像了,因為每次看到它,方敬東總會感到幾分遺憾和責任……

  方敬東的母親方雅娣1916年出生在江南水鄉的一個小鎮,九歲時因父母兄妹相繼去世而成為孤兒。可二十幾歲才嫁人的方雅娣還沒有還得及飽嘗家庭給他帶來的幸福,就被命運又一次捉弄,就在方敬東還未出世的時候,遊手好閒的丈夫就遺棄了他們母子,但堅強的她並沒有因此對生活失去信心,方敬東出生後不久,他們母子就從鄉下來到上海,棲身在一間只有四平米的住處,從此方雅娣靠幫人家洗衣服、幹力氣活兒來維持生計。

  由於家庭生活的窘迫,出生後不久的方敬東就瘓上了百日咳,到了六歲,他就已經變成了嚴重的哮喘。對於本不富裕的家庭,這無疑又是一次雪上加霜,為了忘記造成這一切的父親,方敬東隨了母親的姓,而且他從不問及父親的任何情況,在方敬東的記憶中,父親兩個字已完完全全被抹去,剩下的只是母親在他病痛時那束手無策的神情……

  為了能儘早的自食其力,減輕母親的負擔,方敬東在中學畢業後,開始尋找合適自己的工作,可兩次非常好的機會,卻因為他哮喘病發作而最終沒有把握住,後來,她被分配到上海中華銼刀廠,為了報答母親,方敬東終日拼命的工作,一人身兼數職,當時根本沒有想到,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結果,二十齣頭的小夥子除了嚴重的哮喘,又患上了肺氣腫、胃出血和萎縮性胃炎。改善家裏經濟狀況的願望又一次被病痛打碎。

  為了給方敬東全部的母愛,母親一次次的放棄了再嫁人的機會,自己默默的支撐著這個清貧而多難的家。而方敬東因為身體、家境的因素也一直未能成家。但在母親精心的調養下,方敬東的病情開始穩定,家裏的經濟狀況也有了一絲的好轉。而此時,母親一個出人意料的想法卻又一次打破了本該平靜的生活。

  1982年,方敬東和母親喬遷到上海浦東新區,雖然新居只有十幾平方米,但母子倆在這裡渡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1987年的一個冬天,母親在電視裏看到了一則關於捐獻遺體的報道,等到方敬東下班回家後,她就執意要求在去世後把自己的遺體也捐獻出去,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方敬東有些不知所措。

  母親一生清寒,這個世界並未給予她多少恩惠,而這一次極為平常的對話,卻讓方敬東深深地感受到相依為命幾十年的母親有著不平凡的情懷,方敬東決定將自己的遺體也捐獻出去。

  就在這一年的年底,他和母親一起到捐獻遺體接收站辦好了手續。於是,他們母子倆成為了上海第一批捐獻遺體的自願者。

  1997年,身體一直硬朗的母親不慎在家裏摔了一跤,沒想到躺下就再也沒有起來,彌留之際,母親再一次向方敬東交待一定要將她的遺體捐獻給醫療機構,一來可以幫助別人,二來也要以讓多病的兒子省去辦葬禮的麻煩。母親靜靜的走了,走完了她人生八十三年的歷程。上海復旦科醫大學來車接走了母親的遺體,方敬東從此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

  母親去世後,家裏沒有人來弔唁,同事,朋友避而遠之,周圍認識不認識的人給予方敬東的只有指責,白眼甚至漫罵,他欲哭無淚,欲哭無聲,面對著這場驟起的風波,他背上了一個罵名——不孝之子。

  從此,方敬東變得沉默寡言,除了到藥店買藥和看醫生之外,他很少和其它人交流,有時甚至把自己關在家裏許多天,從不外出。精神近乎崩潰的他開始一次次的想到放棄自己的生命,而一想到母親,他又一次次的壓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為了排解方敬東思念母親的心情,復旦醫大的工作人員特意剪下方母的頭髮,結成了一個“83”歲的字樣,裝在經過消毒的水晶盒裏,迸給了方敬東,以紀念他83歲去世的母親,方敬東每到心情煩亂的時候總會看一看母親這唯一的禮物。

  由於長期心情鬱悶,方敬東病史卡上記載的八種嚴重疾病開始發作,使體重只有四十公斤的他變得更加弱不禁風,母親去世的打擊,周圍人對他的責罵,這一切再也無法讓方敬東回避,為了表明自己的心情和苦衷,他給《解放日報》寫了一封信,題為“我對母親的最後一次愛與孝”,沒想到,《解放日報》不僅登出了這封信,而且還對此事進行了詳細的報道。一時間方敬東成了社會關注的焦點。

  自從捐獻母親遺體的事情見報以後,周圍的人對方敬的責罵聲逐漸冷卻,他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許多,於是,一些素昧平生的人開始寫信、打電話給方敬東,除了表示理解、支持,還有很多人詢問有關捐獻遺體的具體情況。漸漸地,方敬東萌發了開辦家庭熱線的念頭,1998年5月15日,在很多熱心人的幫助下,一部遺體捐獻熱線電話在方敬東的家裏開通了。

  熱線電話的開通讓近乎絕望的方敬東又一次看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他結識了許多素未謀面的朋友,體驗到了與人交流的愉快,而且也被一個又一個悲涼、動人的故事所打動。

  方敬東的熱線總是那麼炙手,諮詢者會有千奇百怪的問題,會有難分難解的疑團,在世俗觀念的面前,往往什麼都會顯得很蒼白,對於每一個諮詢者來説,最難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向家屬交待,這也總會讓方敬東費盡口舌。

  朱偉方是方敬東的同事,他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幾次死裏逃生後,決定捐獻自己的遺體,卻遭到妻子和父母的拒絕,方敬東一有時間就會來看望他。前不久,上海市委為捐獻遺體的志願者修建了一個墓碑,這次,方敬東特意把它拍下來,送給朱偉方。希望這能夠幫助他做通家裏人的工作。

  現在方敬東的生活依然很拮據,每月700元錢的退休金,除去無止境的醫藥費已所剩無幾。生存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學會適應。

  方敬東喜歡孩子、喜歡跟孩子打交道、喜歡看兒童節目,甚至連家裏的裝飾也充滿稚氣。因為,孩子們那童真而未經世事的眼神,總會讓他對生活留有一份未知的憧憬。

  方敬東一生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電影,身體好的時候,他總會到上海國泰電影院。當這裡的工作人員得知他痛苦辛酸的經功後,一有新片就會打電話邀請他來看。就這樣,一部部電影陪他渡過了那些孤獨、無助的歲月。

  國泰電影院離方敬東的家很遠,他之所以捨近求遠來這兒看電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這裡有著一段深埋已久的感情,方敬東十七歲那年,在這家影院結識了一位和他同樣熱愛電影的姑娘,家境的貧寒使他們走到一起,他們一起看電影、一點欣賞電影書刊,可那份濛濛朧朧的愛剛剛開始,那位姑娘卻因病英年早逝,方敬東一生除了與母親之外唯一的這段感情也同樣被病魔無情的掠走。

  病痛貫穿了方敬東人生所走過的每一個角落,讓他無處藏身。完整的家庭、美滿的生活也成了他一生未了的夢想。如今,方敬東的這條熱線電話已經成了他魂牽夢繞的信物,因為他知道,這些人的奉獻,會換來更多生命的延續,會幫他圓了一生的夢……

  (遼寧電視臺《背景》欄目 編 導:張健 高燕 攝 像: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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