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持續24天的河北蔚縣大營救行動有了令人傷感的結果：16名被困井下的礦工全部遇難。至此，蔚縣6月24日發生的洪災已造成42人死亡。洪水無情，人們有時面對自然災害的確力不從心。但記者調查發現，被一些人稱作“天災”的蔚縣洪災卻是一場不該發生的劫難。
無知的選擇——受災煤礦建在河道上
常言説：風有風道，水有水道，人有人道。但蔚縣遭受洪災的3個煤礦，偏偏都把井口和地面房屋建在了河道上。
百草村鄉大樹澗煤礦有22名礦工及其家屬在洪災中遇難。這個煤礦前鄰沙河，背靠兩座小山峰，山峰間的峽谷中蜿蜒著一條河道，河道下雨時水流湍急，無雨時乾涸見底。沿河道前行，記者看見大樹澗煤礦的兩個斜井座落在河道一側，比河底高出3米左右。再往前走，有一排被洪水衝得只剩下一少半的簡易磚房，正好位於該河道與沙河的交匯區。礦工們説，還有一排房子，早被洪水沖走了，22個人也隨著房子走了。
洪災發生後，楊莊窠鄉黑金山煤礦起初有13名礦工被困井下，後來12人獲救，1人死亡。黑金山礦也建在山腳下，原有兩個斜井，其中副井也建在河道上。不知何時，副井被填埋，副井的井臺將河道攔腰截住，使主井變成了“獨眼井”。礦工們推測説，當時洪水並不很大，只是被井臺攔住，洪水越積越多，最後漫過井臺。由於副井沒有被填埋結實，洪水灌進副井，又順著井下平巷涌入主井，致使主井塌方。
涌泉莊鄉涌發煤礦16名被困礦工的生命安全引起社會關注。由於洪水灌井導致涌發煤礦斜井和豎井大面積塌方，救援行動屢屢受阻，24天的漫長等待最終得到的是噩耗。和前兩個煤礦一樣，這個煤礦的斜井和豎井都座落在寬闊的沙河河床中，當3米高的洪水襲來時，煤礦顯然無力抵抗。
記者近日驅車在蔚縣西北部山區行駛，發現還有一些煤礦、煤棧和房屋等設施建在河道上。據了解，洪水雖然沒有給它們造成人員傷亡，但也造成了鉅額財産損失。蔚縣水務局有關資料顯示，目前該縣5個鄉鎮的許多小煤礦都在行洪河道主河槽及主河槽兩岸且井口位置偏低，河道中所有房屋、煤礦棄碴影響河道行洪。
沉睡的防洪意識——連年大旱使人忘卻了洪魔
十年九旱是河北省的氣候特點，因此該省許多地方多年來一直致力於抗旱。近3年來，地處河北省西端的蔚縣連續遭受特大旱災，當地政府和許多群眾逐漸忽略或談忘了洪水的威脅，以至於煤礦井口建在河道上、河灘被隨意墾殖、非法採砂等問題少人去管。蔚縣縣委負責同志説，對抗旱工作，各級各部門都抓得比較緊，準備比較充分，而防汛防洪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思想上麻痹大意，這是此次洪災發生的主要原因。蔚縣水務局一位負責人説，蔚縣連續三年大旱，因此洪災前該縣防汛抗旱工作的主要內容是抗旱，加上蔚縣是有名的貧困縣，每年縣水務局下撥的抗旱資金不過10萬元左右，防汛資金更是捉襟見肘。
記者了解到，6月14日，蔚縣防汛抗旱指揮部和往年一樣“例行公事”，召開了防汛工作會議，下發了兩個文件。文件雖把縣煤炭生産安全監督局列為最重要的防洪單位，並指出要加強修建煤礦井口、坑口防洪設施，但並沒有具體指出有關鄉鎮和部門存在的洪災隱患；文件下發後，蔚縣有關鄉鎮和部門並沒有做多少防汛工作，處於行洪道上、存在嚴重隱患的煤礦依然在生産，行洪範圍內隨意建房的行為依然得不到有效遏制。只是在洪災發生後，蔚縣防汛抗旱指揮部才制定了各鄉鎮各有關部門汛期責任制。
此次洪災不僅造成重大人員傷亡，也使一些鄉鎮農民蒙受了嚴重的財産損失。地處蔚縣西沙河下游的楊莊窠鄉下平油村500畝田地被淹，正在田地裏拔甜瓜秧的該村農民田生在告訴記者，老百姓根本就沒有想到會遇到這麼大的洪水。代王城鎮黨委書記李富春説，蔚縣10多年沒有發過洪水，人們的防汛防洪意識非常淡薄。該鄉被淹的莊稼大部分都是農民在河道裏種的，這是違規行為。大樹澗煤礦的幾名湖北民工説，他們家就在長江邊上，家鄉的人們一進入夏天就天天留心天氣預報，防洪意識很強，但蔚縣這邊的人對天氣不敏感。
暴發山洪的蔚縣西北部山區溝壑縱橫，植被稀少，許多地方寸草不生，一下暴雨，山洪很容易形成。楊莊窠鄉黨委書記郭旺説，防汛防洪最關鍵的是要從源頭抓起，這個鄉將重點實施水土保持工程，積極推進退耕還林還草進程，提高水土涵養水的能力，力爭用6年時間讓荒山變綠。如果山上都種上樹和草，就能截流2／3的雨水。
猖獗的小煤礦——到痛下決心整治的時候了
此次洪災共造成蔚縣3個小煤礦39人死亡。令人吃驚和痛心的是，這3個小煤礦中，黑金山煤礦是1999年就已被關閉的煤礦，涌發煤礦今年沒有通過市級安全驗收，大樹澗雖已通過市級安全驗收，但還沒有得到河北省政府頒發的復工通知書。也就是説，這3個小煤礦至少都應該處於停産狀態。如果當初蔚縣小煤礦按照國家政令行事，就不會發生如此嚴重的礦難。
在河北省各區縣中，蔚縣的煤炭業比重最大。去年記者曾先後兩次暗訪蔚縣小煤礦，發現這裡的小煤礦置國家政令不顧、頂風生産現象較為普遍。去年11月，記者夜間暗訪蔚縣小煤礦時，竟被幾輛小煤礦派出的汽車跟蹤，怎麼甩也甩不掉。新華社等有關媒體播發的有關蔚縣小煤礦頂風生産的報道也曾引起蔚縣領導的重視，安全驗收前，蔚縣政府清理整頓了全縣近200個小煤礦，成立了整治小煤礦聯合執法隊，對一些死灰復燃的小煤礦採取了拉倒變壓器和井架等辦法，最後有126個小煤礦通過市級驗收。
然而，整治小煤礦仿佛是一陣風，安全驗收完畢後，蔚縣許多被關閉的煤礦和應該停産的礦井在“風聲過後”又死灰復燃。今年春天，有群眾舉報百草村鄉前梁西溝煤礦利用“獨眼井”生産，後來記者去現場實地採訪後發現，西溝煤礦果然有一個“獨眼井”在出煤，便向蔚縣有關領導反映了這個情況。後來蔚縣煤炭生産安全監督局作出答覆：這是一個“基建井”，5月底將與西溝煤礦老井貫通。但記者從河北煤礦安全監局獲悉，西溝煤礦從來沒有搞過“基建井”，這種政府部門保護有問題小煤礦的做法令人震驚。
對此，蔚縣縣長楊江表示：今後對所謂的“基建井”和“獨眼井”要堅決停下來。他承認，儘管蔚縣去年秋天以來切實加大了整治小煤礦力度，但小煤礦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該停的不停，該關的不關，以停代關，關而不死，晝停夜開，明停暗開，這些現象的確存在。他説：“在煤炭安全生産上，現在已經到了痛下決心的時候了！該採取斷然措施的時候了！”
事實上，蔚縣關停小煤礦工作的確存在很大難度。蔚縣土地貧瘠，連年遭災，財政是“吃飯財政”，對煤炭業的依賴性很大。此外，一些礦主並非“尋常之輩”，有的很有“背景”，“神通廣大”。據了解，涌發煤礦的礦主就是縣公安局工作人員。洪災發生後，蔚縣縣委、縣政府已派出一名縣委副書記每天帶隊去炸毀非法小礦井，目前已炸毀20多個。蔚縣能否克服困難和阻力、真正做到痛下決心整治小煤礦？能否在確保安全生産條件的前提下想辦法發展地方經濟？我們拭目以待。（王金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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