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網絡:鄭紅偉 苗展 劉棣)梁冠華從1984年首次正式登臺演出《紅白喜事》到今天在人藝建院50週年紀念演出的《茶館》、《狗兒爺涅槃》、《蔡文姬》三部經典劇目中擔當主演,可以説,他已經成為人藝第二代優秀演員的代表之一。近20年話劇藝術的熏陶和舞臺表演的錘煉使他正向表演藝術家的高度一步步接近。與他在電視劇中塑造的貧嘴張大民一樣,和我們談論話劇和表演的梁冠華同樣樸實、樂觀。這使我們對話劇藝術的冷靜思考變得更容易深入,更益於展開......
老藝術家和優秀編導讓演員在舞臺上成熟起來
記者:一個優秀演員的成長需要方方面面的培養和鍛鍊。你從事舞臺表演也有近20年了,對此你的體會一定不少。
梁冠華:我們這批演員是從人藝學員班出來的,那時候帶我們的老師都是非常優秀的表演藝術家,他們對我們這批學員的影響很大,當然,作為一個話劇演員,他的成熟必定要在舞臺上完成。演員在接觸觀眾之後才能真正成長,舞臺培養人。在這個過程中,誰都希望能有一個人來帶他。在劇院,林兆華導演對我影響很大。我的戲百分之九十都是他排的。林導培養了一批優秀演員。再有一方面就是好劇本,比如《雷雨》、《日出》,這種劇本都是培養演員的劇本。很多先鋒導演的劇本可能更好的表現了自己的個性,對觀眾是一個即時有趣的東西,但並不一定能培養好演員。
記者:人藝有很多老藝術家,他們的表演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們現在總在説年輕演員和他們的差別有哪些,但我們對造成這些差別的根本原因卻談得很少。那麼現在我們來談談這些被忽略的東西。
梁冠華:我覺得是這樣的,首先這些老演員的生活體驗非常豐富,這些體驗一是他們自己的閱歷,一是他們的文學修養,再有就是他們對生活的態度。這幾方面影響了他們對劇本中人物理解的深度。這些老藝術家可以理解得很深,能聯想到很多其它事情。老演員可以把這樣、那樣的人做過的用到角色的身上。所以他們演戲的時候,人物的個性是非常突出的。這樣就會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另外他們不是簡單話劇意義上的光會喊,他們的藝術從表演上來講是極生活化的。
記者:這就有一個培養新鮮血液的問題了,當時你來人藝進的是一個學員班,那後來這個班還在繼續嗎?
梁冠華:後來又繼續了一班半。有一個班全部都是北京人藝老演員帶的,還有一班是北京人藝和中央戲劇學院合辦的,因為要向全國招生。事實證明,有北京人藝老演員參加教學的班的演員很快就能融入到人藝這個特定的表演的軌道裏去,很容易合槽。後來沒有辦有很多原因。一來學歷上是中專,二來也有經濟上的原因。雖然希望自己辦班的呼聲在劇院裏很高,但不那麼容易。師資有問題,再有,老一代演員沒身體不允許了;而新一代的演員有沒有能力帶學生?有沒有耐心能踏實的帶兩年學生不去演出掙錢?
記者:有了那麼優秀的老藝術家做學習的榜樣,演員還需要劇本和角色來鍛鍊自己,或者我們也可以理解為是角色、劇本在塑造演員。從84年到現在你已經演了近20年戲,是不是可以就你的演員經歷説説看,哪些戲、哪些角色可以塑造演員?
梁冠華:我最早排的《紅白喜事》應該是這樣的戲吧,因為當時除了於是之,人藝的老演員都在戲裏,那是人藝鼎盛的時候。林連昆、朱旭、馬群等老演員都在。我和宋丹丹在那個戲裏演一對,當時受益非淺。後來排了布萊希特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帥克》,那是林兆華導的戲,得了梅花獎。有一部戲我得特別提一下,一部美國戲——《籬笆》。在戲裏我演一個運垃圾的黑人工人,因為種種原因,那個戲沒演幾場。劇本是好劇本,但咱們這兒的人看太深沉的戲,他坐不住。我對它印象深刻到不是因為這些,這是我轉型的一個戲。在這之前我都演些喜劇成分比較濃的、小年青這種角色的戲。這部戲讓我轉入正劇的角色,也讓我演了一些年齡較大的人物。再後來我演《茶館》裏的王利發、《蔡文姬》裏的曹操,現在《狗兒爺涅槃》裏的狗兒爺都是從那齣戲過來的。
先鋒戲劇不能培養演員
記者:那麼導演呢?從你的角度看演員和導演的關係。怎樣的導演才算是比較好的,能培養演員的導演?
梁冠華:導演,尤其是喜歡弄很個性化戲劇,先鋒戲劇的導演,他肯定是要把自己的東西通過演員猛烈推給觀眾。這個時候演員自然就成了導演手中的符號,一個牽線的木偶。從表演上來講,這樣的戲演一兩個還有新鮮的感覺,但多了對演員並沒有什麼好處。除非你是個想當導演的演員。
真正對演員有幫助的更多是排現實主義的戲劇的導演,比如在排《雷雨》、《茶館》、《日出》這些戲時,導演要把自身對戲劇新的詮釋傳達給觀眾以外,還有演員塑造的人物,這就是導演在幫助演員,也是在培養演員。
記者:忽然想起個大問題,你為什麼不當導演,會不會哪天忽然你就當導演了。
梁冠華:現在還沒有想過,當導演忒累,忒累。
舞臺藝術無止境
記者:現在的話劇從形式到內容都和《茶館》時代有很大不同了。話劇已經有了很多變化,先鋒、實驗都出來了。那麼作為一個演員,在表演上也要改變傳統方式、與時俱進,來適應這些變化吧。
梁冠華:我覺得站在導演的角度,可以從形式、布景、服裝上來求新求變。如果説演員要從表演上來求新求進的話,還是要接近現實生活,體會生活的變化。因為表演本身要有什麼花樣那就不是話劇了。比如你把話劇變成京劇那種程式化的表演那是求新了,但那就不能叫話劇了。話劇就是要更貼近生活,更貼近人物。時代不同了,人民的生存狀態也不同了。自然,生活化的表演可以隨時代的不同有各種解釋和表現。所以我想,不管怎麼變,你都甭管。關鍵是抓住脈搏。
記者:你説表演的改變是因為表演對象變化了,但我還是覺得表演體系上也有變化。80年代的表演體系和改革開放後的表演體系有變化,新的觀念進來了,表演的風格也有改變。
梁冠華:我是這樣想的,原來我們説表演就是斯坦尼、現實主義,後來又知道了有布萊希特、還有梅蘭芳。到現在,分界線不是那麼清楚了,可以互通有無,互相借鑒。哪種方式更好表達就用哪個,或者都用。但表演的宗旨不能變,也就是我説的自然,貼近生活。還有,我還得説一下。改變不是那麼簡單的。實驗是要有勇氣的。
記者:當初進行實驗的時候,有阻力或是衝擊吧?
梁冠華:應該説是有的,尤其是在北京人藝,有深厚傳統積澱的老劇院。林兆華是很難的,他導戲既要結合劇院特點又要結合自己創作意圖,找一個契合點來突破。當然了,這種衝突在表演上就沒那麼強了。演員就是工具,尤其作為話劇來講,他是導演整體構思的一部分,要服從整體。按不同劇本的要求來表演,那才是一個比較全面的演員。
記者:話劇表演要直接面對觀眾。與觀眾的直接溝通對表演有什麼影響呢?
梁冠華:這跟導演的要求不一樣,有的戲就不能看觀眾,有些小劇場的或者林兆華導演的不同風格的就會直接要求和某一個觀眾來交流。在排《哈姆雷特》時就有這樣的交流。
記者:人藝建院50年了,很多老戲都在重排,作為一個新演員如何突破前人或者自己的高峰?
梁冠華:通過我上次重排《茶館》,我切身感到一個真理:藝無止境。《茶館》大家都知道是登峰造極了,別人都不敢去攀登這個高峰。我當時也是很不自信,當時我跟林導説,你讓我演別的任何一個角色我都有把握,這個(王利發)角色您還是換個人吧。後來,林導跟我講了很多他對這個人物的想法。另外在於是之排這個戲的時候受到很多政治上條條框框的約束,劇本也改了很多,加了很多紅線。這在新的戲裏都改掉了。我們就是單純從人性這個角度來重新詮釋這個人物,就有很多原來老藝術家們不可能涉及的側面可以把它表現出來,可能有另外一種樣式錶演出來。所以通過這一次我就感覺復排名劇絕對是有新東西可以挖掘的。
電視與話劇——充電放電都過癮
記者:你演了近20年的戲,演了這麼多角色,可你真正火起來卻是在出演電視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之後。20年的話劇演出不如一兩部電視劇演出火得快,你覺得是為什麼?
梁冠華:説起這個來原因就太多了。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話劇的觀眾面太窄。原來沒修我們劇場的時候人就不多,現在更少了,980個人。那麼這樣演100場也到不了十萬。但一個電視劇,一晚上就有幾億人在看。而且電視是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傳播手段,人家不出家門就可以看到,話劇還得買票,到日子您得拿著票上劇場來,還要擠車、排隊……這都比不了電視。另外話劇對觀眾的吸引力不像從前那麼大了。所有的劇院都是這樣。84、85是一個話劇的高峰時期。別看現在搞話劇的多了,但話劇的商業味太濃,藝術性太少。總體質量不如當年。另外,投資排話劇的人太少了。這也和電視劇沒法比。就算偶爾有投資的,他們中懂話劇的人也少,他們都是只投資到感興趣能賺錢的地方,那麼他就會找幾個他覺得好的腕兒來演,來炒作。這對話劇沒什麼好處,可能只對投資方有好處,對不搞話劇那些腕兒有好處。
記者:話劇的影響力的確比不了電視電影,話劇也的確遇到了一些問題。不過我們現在不談那些,還是説演員。作為一個演員,一個話劇工作者,你覺得這些問題如何解決?我們的話劇可不要呈直線下滑的態勢。
梁冠華:作為話劇工作者,更多的還要從自身來找原因。首先是要自己有敬業精神,要喜歡話劇;另外從整個話劇圈來説,還是要抓後輩,抓好的劇本。因為話劇的劇本太重要了,它不像電視劇,一個電視劇講故事,講個2、30集都可以。但話劇是要濃縮的,對於劇本來講,文學性是要強。所以很多作家害怕寫話劇,因為話劇太難了。而且一個話劇從本子到演出可能要兩年到三年。要反復的修改,從收益上來講肯定差很多。所以我覺得首先是劇本要好,然後是無論演員或導演都要有敬業精神,多方面努力才能支持話劇往下走。否則的話自己都不自信了,那麼話劇就真的完了。
記者:可是如果我們拋開話劇,就從演員自身利益來講,電視劇肯定要比話劇收益多,也容易出名。你排電視劇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梁冠華:這是肯定有的,從知名度和經濟收益上來講,話劇都不如電視劇。不過,作為演員,該選擇的應該是角色。當然,我覺得話劇還是有很多問題的,比如説週期太長。現在我們排的戲一個月了,大架子已經出來了。但是它還有很多細的東西,每天都從頭來一遍就比較枯燥了。除非演員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每天演的都要有不同,要有新的補充。從一個演員對自身的要求來講,舞臺的確是真正鍛鍊人的地方。因為到了臺上就是你光禿禿的一個人站在那裏,底下一千來觀眾,這是活生生的交流。電視劇你拍過來,從來不會給你錯的東西看,臺詞錯了也好,表演錯了也好,都是導演告訴你這不對,應該怎麼樣。所以我覺得到舞臺上是鍛鍊人的地方。還要到舞臺上來演。舞臺上是一個反復的充電,到那邊就是放電的過程。
記者:充電過癮還是放電過癮?
梁冠華:都挺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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