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冒用名字的張彪終於找到了

  　　作者：劉潤宇 艾家靜

圖為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一庭副庭長丁明亮（左）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提審。劉汐 攝

　　“現在宣判，被告人趙武（化名）犯搶劫罪，依法判處無期徒刑。”2024年11月6日，在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內，隨著刑事審判第一庭副庭長丁明亮敲響法槌，事情的真相到此終於塵埃落定。

　　時間指針撥回三個月前。秋夜已深，丁明亮緊盯著一份起訴書，被告人的身份問題在他腦海中久久盤桓：趙武的原始戶籍信息還能否查詢到？他如今的身份“張彪（化名）”是否另有其人？

　　這是一起跨越三十年的舊案。1994年冬，趙武一夥五人實施搶劫，並致一名被害人死亡。之後其餘四人陸續歸案，只有趙武潛逃多年。直到2023年6月，經公安機關不懈追逃，趙武終於落網，但他此刻的身份已經變成了張彪。

　　“我原名叫趙武，生在趙店村，身份證號碼記不清了，張彪這個名字是當年搶劫後我爸媽給我搞的身份，具體情況我也記不清了。”在趙武的供述中，有個重要細節被丁明亮注意到——被告人的身份信息曾有過改變。

　　趙武究竟是冒用了張彪的身份，還是只化名為張彪，這兩者區別很大。如果張彪實有其人，且確被冒名，一旦裁判文書認定被告人名為“張彪”，會給真正的張彪帶來生活上的諸多不便，甚至嚴重影響其聲譽。

　　錨定亟待解開的謎團，丁明亮反復查閱卷宗，詢問辦案檢察官，訊問被告人，想確定這位“張彪”身份的準確來源，但因事隔多年，且被告人父母早已逝世，許多關鍵線索已難追溯。

　　“看來我們必須去趙武的老家走一趟。”丁明亮説。

　　2024年9月，丁明亮帶領辦案團隊與檢察機關、公安機關相關人員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驅車四百餘公里奔赴被告人的老家安徽展開調查。

　　“這裡！趙店村集北組。”在被告人原籍所在地派出所的檔案室內，丁明亮很快找出被告人原籍所在小組的檔案盒，盒內關於趙武的信息因他的身份戶籍改變全無蹤跡，只在戶籍底冊目錄中發現了被告人提供的父母姓名，但二人的個人頁也都不見了。戶籍民警解釋説：“已過世的人員，戶籍底冊會在一定時間內被銷毀，趙武父母過世得早，資料不再留存。”

　　另一邊，調查組在派出所繫統內查詢“張彪”的個人信息同樣一無所獲。見兩條路都行不通，大家心中不禁有些氣餒。此時丁明亮想起之前翻閱卷宗時看到，趙武稱其在使用張彪的身份後，因為要結婚，曾進行過一次戶口遷出。

　　丁明亮意識到，這也許就是案件的轉機：三十年前公安系統還沒有聯網，當時的遷出證明應該還是紙質版的，既然從系統內找不到，也許派出所會留有當時紙質版的遷出證明？

　　想到這裡，丁明亮立即向公安幹警申請查閱所在轄區的遷出證明，在翻閱了幾個小時後，調查組果然找到了一份寫著“張彪”名字的遷出證明，證明中顯示這位“張彪”的原戶籍就在趙店村的隔壁湖灣村。通過向公安幹警詢問，丁明亮得知湖灣村在很久以前就和趙店村合併了，現在檔案都歸在了趙店村。

　　循著這條線索，丁明亮立刻向公安幹警申請查閱原湖灣村的檔案。

　　“這戶人家與張彪的遷出地址一致！”

　　丁明亮略顯激動的喊聲，讓調查組的目光再次聚集。檔案顯示，這戶人家的戶主名叫張大，從年齡上判斷應該是張彪的父輩。可令調查組有些失望的是，其中並未顯示張大有一名叫“張彪”的子女。

　　考慮到每一條線索都可能成為揭開真相的關鍵，調查組快馬加鞭趕到趙店村村委會詢問情況。村支書聽後驚訝道：“你們查個案要跑這老遠，還查這麼細！真夠辛苦的。”

　　次日，村支書為調查組提供了全村姓張的三戶居民信息，丁明亮帶領調查組開始一一走訪。從第一戶人家得知，之前村裏有四戶人家姓張，二十年前搬走了一戶，這家的大兒子叫張德彪，不知道是不是調查組口中的“張彪”。在第二戶人家，調查組得知張大一家確實已于二十多年前搬到別處，當時他家裏有兩個兒子，但具體叫什麼不知道。功夫不負有心人，答案在第三戶人家處終於揭曉：“張彪不就是張大家的德彪嘛，德是按輩分的排字，張彪就是張德彪，小時候大家都喊他彪彪！”

　　見掌握的線索終於串聯起來，丁明亮立刻聯絡到了現居合肥的張大家，大夥顧不上午飯立刻驅車前往。

　　在張大家中，調查組成員終於見到了張彪本人和其父張大，原來張彪在個人信息被冒用前，就改名成了“張濤（化名）”，並且將戶口挂靠在了一親戚名下，而後趙武才進行了頂替，所以調查組並沒有在張大的底冊中發現關於張彪的信息，張彪也因此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被犯罪嫌疑人冒用。

　　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張彪心有餘悸地説：“謝謝法官！要不是你們我都不知道這件事！當時還沒聯網，各地信息閉塞不互通，可能正是因為我改名遷戶口給了別人可乘之機。如今全國聯網，一旦屬於自己的身份信息有了犯罪污點，那麻煩可就大了。”

　　隨後，調查組逐一核實張彪本人和其父的身份信息、遷移時間、年齡和更名情況，所有信息均能相互印證。調查組又輾轉至當地派出所、公安局、行政服務中心，調取了張彪戶口遷移情況的書面材料，被告人冒用張彪身份的關鍵事實就此查實。

　　至此，張彪背負的污名得以澄清。法院判決書中援引了證人張大、張彪的證言，並對趙武冒用張彪身份的情況進行了説明。

　　當法槌落下，真相浮出水面，被冒名的張彪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時，所有對真相的細緻追逐和不遺漏任何一點線索的堅持執著，此刻都有了公平與正義的響亮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