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新總理面臨多重執政考驗

　　光明日報駐日內瓦記者 孫鐵牛

　　歷經近兩個月的政治磋商，法國新總理人選近日終於塵埃落定。右派資深政治人物米歇爾·巴尼耶從卸任總理阿塔爾手中接過鑰匙，成為法國總理府馬提翁宮的新主人，他也是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歷史上最年長的總理。然而，新總理出爐並不意味著法國政壇就能恢復穩定，巴尼耶仍需組建一個能夠兼顧各黨派利益訴求的政府，以避免在議會遭遇不信任投票挑戰甚至被“推翻”。

　　米歇爾·巴尼耶 盧重光繪

　　善於凝聚共識的談判者

　　現年73歲的巴尼耶常年活躍于法國和歐洲政壇，年輕時便在政界嶄露頭角。1973年，年僅22歲的巴尼耶當選薩瓦省地方議員，5年後又成功當選法國國民議會議員並長期擔任該職。巴尼耶曾在密特朗、希拉克和薩科齊三名法國前總統任期內多次出任政府部長。此外，他還兩度擔任歐盟委員。

　　巴尼耶政治生涯中最為人所稱道的還是擔任負責英國“脫歐”事務的歐盟首席談判代表時的表現。作為一名長期秉持“親歐洲”主張的政治人物，巴尼耶在英國“脫歐”談判期間積極維護歐盟利益，展現了冷靜、務實和善於凝聚共識的形象，最終成功推動“脫歐”協議的達成，展現了其善於處理棘手、複雜問題的能力，被稱為“脫歐先生”。

　　在解決英國“脫歐”談判難題後，巴尼耶曾試圖重返法國政壇。2021年，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希望參加2022年法國總統大選，“我們正處於一個艱難的時代，我們的國家面臨困難，周圍的世界充斥著危險和脆弱。我們需要調整策略，採取行動扭轉當前的困境”。然而，巴尼耶在其所屬政黨法國共和黨的黨內預選中僅獲得了4.8%的選票，最終無緣總統大選。

　　各派政治妥協的結果

　　今年7月，左翼聯盟“新人民陣線”成為法國議會選舉的最大贏家，並推舉露西·卡斯特茨作為總理候選人。但該人選遭到了馬克龍的明確反對，原因是左翼聯盟在國民議會中沒有獲得絕對多數席位，卡斯特茨上臺後如果遭遇反對派彈劾，很有可能導致政府再次陷入癱瘓。馬克龍解釋：“我的責任是保證國家不致陷入癱瘓或被削弱。”有分析人士指出，馬克龍反對卡斯特茨擔任總理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秉持極左政策主張的卡斯特茨一旦上臺，很可能會推翻馬克龍此前力排眾議推動通過的延遲退休法案，這將使馬克龍任期的“政治遺産”大打折扣。

　　巴黎奧運會結束後，馬克龍就新總理人選問題與各主要黨派進行了廣泛磋商，法國媒體也對新總理人選做出了各種預測，前總理貝爾納·卡澤納夫、右翼的上法蘭西大區議會主席格扎維埃·貝特朗、法國經濟社會環境理事會主席蒂埃裏·博代等人輪番作為熱門人選進入輿論視野。這很大程度上是馬克龍在試探民意，通過不斷放出“小道消息”判斷各黨派和法國民眾對潛在總理人選的態度。

　　有媒體分析認為，巴尼耶並非馬克龍的首選，他最終能夠出任總理，是馬克龍在政治上與其他黨派妥協的結果。目前，對於馬克龍來説，穩定大於一切。馬克龍的第二個總統任期尚未過半，已經有博爾內和阿塔爾兩名總理被迫離職。如果此次新總理人選被主要政黨堅決抵制，則極有可能被彈劾下臺，馬克龍將不得不再次物色新總理。過於頻繁地更換總理勢必將帶來政令不通、行政效率低下等一系列問題，得到各黨派相對認可、不至於被彈劾下臺便成為法國新總理的必備條件。目前來看，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不會立即對巴尼耶提出彈劾。該黨領導人勒龐表示，巴尼耶“尊重”各派政治力量；黨主席巴爾代拉表示，將根據巴尼耶上任後的施政講話、預算決策和具體行動“作出判斷”。

　　巴尼耶政見與馬克龍相近，這也是他被後者看中的重要原因。分析認為，巴尼耶在參加2022年法國總統選舉共和黨黨內預選時，闡述的政治理念和主張與馬克龍有相似之處，例如強硬應對非法移民、提高法定退休年齡等。巴尼耶曾建議對歐洲移民政策進行根本性改革，減少法國移民配額、限制以家庭團聚為由接受移民等，還主張延遲退休年齡至65歲，收緊社會福利開支。這與馬克龍任內推行的多項改革政策不謀而合。

　　但不能忽視的是，巴尼耶曾對馬克龍解散國民議會、提前進行選舉的行為表達過質疑，並稱馬克龍的治國方式“孤獨且傲慢”。因此，有分析認為，儘管在部分政策主張上與馬克龍有相似之處，但巴尼耶不會完全遵從馬克龍的意願，他將是“馬提翁宮的主人”而非“愛麗舍宮的僕人”。

　　祝賀和掌聲中潛藏危機

　　法國媒體説，巴尼耶就職後，迎接他的並非只有祝賀和掌聲，還有潛在的重重危機。作為新一任總理，他必須成功通過多重執政考驗，方能得到法國政壇和民眾的認可。

　　巴尼耶首先需要想盡辦法安撫利益受損的左翼政黨。在此前的國民議會選舉中，左翼聯盟“新人民陣線”贏得了最多的席位，卻未能如願獲得總理職位，對馬克龍“願賭卻不服輸”的行為極為不滿。左翼政黨“不屈的法蘭西”領導人梅朗雄稱選舉結果“被竊取了”，社會黨也表示將在國民議會彈劾巴尼耶。當下，出身右翼的巴尼耶在暫時不會遭到極右翼挑戰的情況下，需要利用其擅長談判的優勢，儘快尋找與左翼政黨的共存之道，與左翼議員達成一定共識，以減少被彈劾下臺的風險。巴尼耶此前也表示，“需要大量傾聽”並“尊重議會中的所有政治力量”。據法國媒體報道，巴尼耶近日已與一些左翼人士聯絡和溝通。

　　財政問題也是巴尼耶需儘快應對的棘手難題。一方面，法國政府需儘快拿出赤字削減方案。2023年，法國財政赤字佔國內生産總值比重為5.5%，遠超歐盟《穩定與增長公約》規定的3%限額。即將離任的法國經濟和財政部長勒梅爾警告稱，今年的財政赤字可能達到國內生産總值的5.6%，高於最初預測的5.1%。今年7月，歐盟啟動了對法國財政赤字過度的調查程序，要求法國在9月20日前提交一份中期預算計劃，詳細説明未來4年的公共財政政策，否則可能對法國處以罰款。巴尼耶對此明確表示，將“做出改變”。

　　另一方面，新政府還需要儘快制定2025財政年度預算草案，並最遲于10月1日提交至國民議會審議，這對於巴尼耶來説可謂“難上加難”。在法國經濟增長疲軟的背景下，儘快制定可行的路線圖，激發“後奧運”時代的經濟發展新動能，將成為巴尼耶需重點考慮的問題。雖然巴尼耶此前已經在外交領域展現了出眾的能力和豐富的經驗，但是在經濟領域，“老將”能否迅速適應、找到能夠被各方接納的中間道路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如何在三足鼎立的法國政壇做好一個兼顧各方利益的“不倒翁”總理，將考驗巴尼耶的政治手腕和執政智慧。或許，他所擅長的對話與談判，會是讓法國政府恢復穩定的良藥。

　　（光明日報日內瓦9月9日電）

　　《光明日報》（2024年09月10日 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