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焦慮”還是“規劃未來”？——高考志願填報服務亂象調查

　　隨著各地高考成績陸續公佈，高考志願填報成為當下考生和家長最關心的事。由此産生的巨大商機，不僅引來了機構和互聯網平臺競相下場，甚至成了詐騙分子眼中的“唐僧肉”。

　　與此同時，動輒數千甚至數萬元的高價指導服務也衝上熱搜，引發社會關注。天價諮詢到底靠不靠譜？面對良莠不齊的高考志願填報服務市場，廣大考生及家長應該如何選擇？在志願填報時應該考慮哪些因素？日前，中國婦女報全媒體記者採訪了有關專家，就此給出了建議。

　　現象：萬元諮詢課被瘋搶

　　某知名教育博主萬元志願填報服務課被瘋搶衝上了網絡熱搜。消息顯示，該知名博主高考志願填報服務課近2萬元，剛一上線就被搶購一空，甚至2026年的名額都已售罄。有媒體測算稱，短短3小時，該網紅機構就“收割”2億元。

　　這一消息讓本就為志願填報發愁的考生和家長陷入了更大的焦慮。如何填報志願、選擇專業，再次引發廣泛關注。

　　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高考人數以1342萬人創歷史新高，本科錄取450萬，由此催生的高考志願填報付費市場規模接近10億元。然而，記者近日調查發現，志願填報服務市場火熱背後也是亂象叢生。

　　“內部數據”“專業團隊”“一對一服務”“考得好，不如填得好”“同一個分數，不同的人生”……在各搜索引擎和手機應用商店，“高考志願填報”相關內容不斷將考生和家長的焦慮推向高峰。記者梳理髮現，此類線上諮詢服務主要分為一對多、一對一兩種形式，也有的推出“套餐服務”，費用根據諮詢內容的不同從幾百元到上萬元不等。

　　“作為普通考生家長，不可能準確掌握高考錄取的相關政策和海量院校的錄取信息，即便有這方面的數據也很難作出判斷。”杜宇來自河南省，女兒今年參加高考，“分數超過600分，但在河南都擠不進鄭州大學。”雖然早就關注了某知名博主，但最終杜宇還是沒能搶上2萬元的天價諮詢服務門票。

　　來自山西太原某知名高中的劉佳（化名）老師則認為，萬元天價高考志願填報諮詢服務費就是在“割有錢人的韭菜”，“就是家長花錢買個心安。”在劉佳看來，高考志願填報諮詢也有部分確實是在了解考生理想、興趣以及家庭情況後，結合考生的高考分數和排名，通過對不同城市、不同專業的優勢以及就業情況綜合分析，最後給出建議的學校和專業。但大部分只是迎闔家長的想法，從填報技巧給出建議，甚至有的打著“撿漏”“走捷徑”的幌子“賺快錢”。

　　隨著AI大模型時代到來，人工智慧也入局高考志願填報服務賽道。近日，百度和騰訊等互聯網大廠均推出了免費AI志願填報服務，通過海量數據和大模型智慧分析，為志願填報服務提供參考。

　　盯上高考志願填報這塊“唐僧肉”的，還有無孔不入的騙子們。高考分數剛剛公佈，已有人利用家長的焦慮情緒，通過偽基站群發短信並附上網址鏈結，引誘考生輸入個人信息實施詐騙。針對此類騙局，相關部門已開展專項治理。

　　家長：怕浪費孩子的分數

　　龍曉（化名）原本是一家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我對國家教育方面的政策還是比較了解的，但説實話，填報高考志願並不在行。”龍曉坦言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沒有對高考志願填報進行過專門的研究。“去年，以前的一個同事在高考後從事填報志願諮詢服務，大賺了一把。”不久前，在經過短暫的集中培訓後，龍曉正式上崗。

　　在該機構團隊介紹一欄，龍曉是一名“從事多年高考志願填報服務諮詢，成功助力百餘名考生順利進入清北”的“高級志願規劃師”，他的線上填報輔導大課299元，一對一全流程指導更是高達8888元。“在諮詢過程中，會有相對固定的話術和套路，如果遇到確實無法提供服務的客戶，也會轉介給更有經驗的諮詢師。平心而論，為考生和家長提點填報志願的建議還是可以的，但肯定不是專家。”

　　記者諮詢教育主管部門了解到，目前，我國並沒有高考志願填報諮詢師、規劃師之類的培訓和資格認證，所謂的“高考志願填報諮詢師、規劃師”均為機構內部的稱謂，大多是從事高考諮詢服務的公司內部講師，甚至是臨時招錄的線上兼職員工，“由公司或平臺進行統一培訓後，對其進行包裝，統一發佈信息，接單後分配客戶，按比例分成。”

　　在太原一所高校任教的張宏，兒子今年參加高考，分數超出山西一本線150多分。“孩子想上軍校，但班主任老師還是希望他衝一下清華北大。”

　　張宏告訴記者，其實，班主任老師對兒子的學習情況、個性特長、興趣愛好是最了解的，也希望孩子能上自己喜歡的學校，但一番溝通後，班主任老師還是説了一句“不上清華北大有點可惜了”。

　　“即便真能上清華北大，也並不能證明一個人的成功。”作為一名高校教師，張宏聽過大學校園裏的各種故事，他還是希望孩子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填報志願，“但學校其實更看重清華北大的錄取率、985/211上線率。”

　　記者在採訪中發現，“怕浪費孩子的分數”“最好能考個好一點的學校”，是受訪考生家長的一個普遍心理，但對於“什麼樣的學校算好學校”的問題，幾乎所有的家長都表示：“看高校排名，肯定是越靠前的學校越好。”

　　專家：職業規劃更重要

　　針對社會上出現的一些“高價”服務，教育部日前發佈信息，提醒廣大考生和家長謹慎對待，切勿輕信所謂“高價”志願填報指導諮詢，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經濟損失和志願填報風險。信息同時提到，一些機構或個人宣稱的能夠“精準定位”的“內部大數據”，其實只是每年高考填報志願前，各省級招考機構發佈的統計匯總數據。

　　“之所以天價志願填報服務有市場，主要是教育部門、學校沒有盡到對學生的生涯教育、升學指導規劃的職責。讓不少學生、家長有選擇學校、專業的困惑。”教育學者、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在接受中國婦女報全媒體記者採訪時表示，按照高考改革要求，學校要對學生進行生涯教育與選科指導，引導學生在高一時，就要根據自己的學科興趣與未來職業興趣，確定初步的升學目標，報考什麼大學、選什麼專業，根據這一目標，選擇適合自己的科目組合。然而，不少學校並沒有對學生進行這方面的教育與指導，而是告訴學生怎麼獲得高分怎麼選科，不要考慮興趣，也不要考慮未來選什麼專業。

　　“這帶來的結果就是，在高考填報志願選擇大學、專業時，很多學生並沒有明確的目標，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麼專業感興趣。”熊丙奇直言，如果學生接受過生涯教育，就會知道，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哪怕被某所大學最熱門的專業錄取，如果不感興趣，學不好也是枉然。“要治理校外志願填報服務亂象，就需要教育部門、學校積極作為，滿足考生和家長對報考信息的需求，對考生進行有針對性的個性化諮詢指導。”

　　今年，教育部“陽光高考”信息平臺面向高考生免費開放“陽光志願”信息服務系統，基於招生、就業、調查、測評等大數據，結合深度專業和職業解讀，提供志願推薦、專業介紹、心理測評、就業去向及前景查詢等服務。與此同時，各地省級招生考試機構結合實際，研發完善了志願填報信息服務系統，免費向考生開放，提供權威的往年錄取數據、當年計劃數據查詢服務，以及基於個人需求設置的志願備選、推薦等功能。

　　對此，熊丙奇表示：“七分考三分報，高考志願填報的重要性無需贅言。為考生免費開放志願填報信息服務系統，是補上志願填報‘信息差’，消除考生及家長志願填報焦慮，治理社會機構志願填報服務亂象，推進高考公平的重要舉措。”

　　“為考生和家長提供免費志願填報信息服務只是一方面，還需要對考生和家長，尤其是家長進行家庭教育指導，告訴他們填報志願要尊重學生的意願，要由學生自己做主，要從學生的興趣、能力出發，報考適合的院校、專業，不能盲目跟風，追逐所謂‘熱門’。評價高考志願填得好不好，不能只看被大學、專業錄取，而要考慮進大學之後的學業發展以及未來的職業發展，因此必須有長遠的規劃，不能短視與功利。”熊丙奇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