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揚州6月25日電(記者 郎朗)揚州隋煬帝陵遺址內,時間是可以被看到的。
每年冬至、夏至,以及隋煬帝的忌日,陽光會穿過廡殿頂上13個精密計算過角度的窗戶,剛好落在隋煬帝和蕭後的墓室上。歷史的塵煙撲面而來,時間的重量在此刻變得具體而鮮明。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後人更願意一分為二評價這位大運河開鑿者的是非功過。
古時的風雨聲已漸遠去,被運河改寫命運的揚州瓊花飛舞,楊柳依依,“二十四橋明月夜”依舊。歷經千年蕩滌,大運河至今流水迢迢。
大運河:流經隋煬帝三分之一人生
揚州和大運河相依相親的命運,早在春秋時期吳王夫差起念于政治軍事而挖下第一鍬土時,就已註定。而隋煬帝楊廣加深了這種鏈結。
一棟上小下大、有著古建築最高等級屋頂的“覆鬥”式帝陵遺址建築,沉默地看著眼前鏡鑒池中自己的倒影。
特製鋁板瓦屋面上,所有的瓦片豎直站立,從空中俯瞰,鱗次櫛比,宛若水波瀲艷,波光粼粼。每片瓦背後的小小一角,都以簡體正楷鑄刻了“隋世祖”三個字。這個相對中性的廟號,是對歷史先人的敬畏。
南北長49米、東西寬14米的長方形景觀水池鏡鑒池,倒映著楊廣在位14載的49年人生,也提醒後來人“鑒古而知今,彰往而察來”。
寓意“天圓地方”的帝陵遺址內,圓形穹頂正中間象徵帝王的紫微星正對下方的隋煬帝墓室,50米左右見方的夯土以原狀呈現在今天的人們面前。
如果不是2013年曹莊遺址出土的石灰岩墓誌銘留下了關鍵的人物、時間、地點信息,確實很難相信這個略顯寒酸的墓室,就是隋煬帝最終的安葬之處。
揚州博物館黨支部書記、館長束家平當年主持了發掘工作。他表示,這份墓誌就是證明墓主最直接的證據。當時的考古隊員們在墓葬中沒有發現屍骨,僅發現了兩顆牙齒,經鑒定屬於年齡在50歲左右的男子,這與史書記載的隋煬帝死亡年齡也是一致的。
後來,蕭後鳳冠、十三環蹀躞金玉帶、鎏金銅鋪首等400多件文物陸續出土,種種跡象表明,這就是隋煬帝墓。隋煬帝遺址公園也入選“201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成為研究隋朝歷史的重要文化遺産,併為“中國大運河”申報世界文化遺産增添了又一重要佐證。
“隋文帝時期,晉王楊廣被分封到揚州,做了很久的地方長官,所以對揚州有著深沉情愫。揚州也是楊廣的龍興之地。”原揚州文物局長、大運河聯合申遺辦公室主任顧風表示,揚州政治地位的提高,也與隋煬帝關係密切。
隋煬帝陵博物館第一展廳入口處,頂部天花板呈運河造型,銀河般蜿蜒的“河道”內星光點點,和地面上全息投影映射下奔騰的運河交相輝映,歷史與河流對話,似在講述隋煬帝開大運河的壯舉、揚州與運河相依相長的親緣。
隋煬帝寫下的《春江花月夜》,是“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少了幾分平靜溫柔。他眼中的天地,好像蟄伏著一種要衝破一切束縛、陡然暴發的力量。
是水的力量,是人的力量。
或許也是大運河的力量。
博物館:時間和水的標本
水和時間都沒有形狀,卻都有柔韌的力量,留下難以磨滅的標記。
如果你到揚州,請一定去三灣古運河畔、像停泊的巨船似的揚州中國大運河博物館,找到那面“汴河剖面”墻。
見面的那一刻,就會明白什麼叫做“一眼千年”。橫寬25.7米、縱高8米,200平米的“汴河剖面”,從河南省開封市州橋遺址出發,帶著汴河從隋代到明代歷經六朝的河道演變,粗糙質樸的土塊上綴滿來自宋、元、明、清的石塊、瓦礫、動物骨骼、瓷器,毫無保留地展示運河的沖刷,時間的沉積。
為了和你相遇,這條河走了很久的路,收拾了很久的行囊。
可以試著在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回到那些久遠的過去。展館裏重現了各個朝代運河沿岸的風貌,綠楊城郭,古巷清曲,從白晝到深夜,四時變幻,讓人不知今夕何夕。
在被更多人感知、更久遠以前,這條河其實就以更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影響著南來北往的生活。
它拿捏了中華大地上的美食密碼,催生了淮揚菜的繁榮。
中國人愛用“滋味”來形容生活,鹽,是舌尖最早品嘗到的生活五味之一。一部揚州史,半部鹽商史。揚州,因運而興,因鹽而富。為便於鹽業貿易,揚州鹽商們往往選擇靠近運河的地方,比如中國淮揚菜博物館就藏在鹽商盧紹緒宅。
展館中煮海熬波的故事裏,有鹽商的足跡,也有鹽民們艱苦的歲月,一字一句讀來都是鹹鹹的味道。
有意思的是,這裡還復刻了新中國“開國第一宴”,不僅還原了當年的菜式,後面的背景墻上也呈現了當年國宴的熱鬧。那時新中國剛建立,物資匱乏,且這頓飯來賓源自五湖四海,於是決定選用更適合大眾口味的淮揚菜,把普通食材做出高端水準。
在這桌國宴對面,是清朝宮廷的滿漢全席,桌子更大,菜式更奢華,但主角只有皇帝一人。而參加國宴的600多人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為新中國建立拋撒過熱血的樸實民眾與英勇戰士。新中國的開國第一宴或許不夠華麗,卻滋味綿長。大家齊聚一堂,滋味適宜,包容兼顧,仿佛告訴每個懷揣熱情的中國人,大家能在這片新生的大地上迎來富足與安寧。
而大運河見證了過去的一切,更看到了當下的一切。
古運新生:“江淮明珠”成就“一泓清水北送”
望著江面的碧波浪濤,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古時的先人如何完成那些宏偉的水利工程?
同樣,那時的人們也不會想到今天的運河能讓“水往高處流”。
被譽為“江淮明珠”的揚州江都水利樞紐,是我國乃至亞洲規模最大的電力排灌工程,主要由4座大型泵站、12座大中型水閘、3座套閘、2座涵洞、2條魚道及輸配電、引河工程組成,是我國跨流域、遠距離、大流量調水的先行實踐典範,也是新中國第一座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産權的大型泵站群。
它辦了很多大事,作為“南水北調”的源頭,首先就是給北方“解渴”。
“江都水利樞紐是第一級臺階,把長江水提供給大運河,利用大運河沿線的九級泵站,將長江水逐級抬升,向北輸送。”江蘇省江都水利工程管理處第四抽水站管理所所長薛井俊告訴中新網,這也是江都水利樞紐的重要使命。
置身江都第四抽水站,6台泵機正在運行。感受著耳邊巨大的轟鳴和腳下傳來的震顫,可以展開無限想象:浩蕩江水從這裡出發,攀越十三級“臺階”奔騰北上,滋潤著沿岸數十座大中城市,惠澤數億人。
另一件大事就是調節蓄洪。科技的進步也讓泵站管理進入了智慧時代。
泵房的電子大屏上,機組運行參數、實時工情、水位情況等數據一目了然,實時更新。
過去需要人力徒步開啟的閘門,現在只需在萬福閘管理所自主研發的閘門啟閉測控一體化平臺上輕輕點擊,就能一鍵啟閉,同時實現閘門監測、報警顯示、故障指示等多項功能。
“萬福閘、太平閘、金灣閘等工程作為淮河入江水道的控制歸江口門,承擔分泄淮河70%以上的洪水任務,設計入江流量12000立方米/秒。智慧水利建設極大地提高了我們開閘泄洪的效率。”水利工程管理處工程管理科副科長袁志波説。
聯通南北、時間、朝代、人群,大運河成為一條不斷新生、真正具有生命歷程的運河。
它見證了揚州燦爛的過去,還將看到更長遠的未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