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月18日,國務委員、公安部部長王小洪在維也納同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馬約卡斯舉行會晤。
這是近期中美執法部門進行的第三次溝通。
在這次的溝通中,王小洪表示,雙方要落實好兩國元首舊金山會晤重要共識,秉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原則,推進兩國禁毒和執法合作。
譚主集納了過去半年關於中美執法部門溝通的2319萬字報道,中美禁毒話題一直是國際輿論關注的焦點。特別是去年年末以來,境外媒體對芬太尼話題的關注度急劇上升。
芬太尼是一種強效的阿片類止痛藥,最初被用於臨床。但芬太尼具有成癮性,並且使用過量會導致呼吸困難、昏迷甚至死亡。在美國,隨著芬太尼被濫用,一些不法分子將芬太尼及其衍生物用作毒品拿來流通。
美國如何推動恢復對華禁毒合作,將是我們窺探美國眼下對華行為邏輯和狀態的一個重要視角。
中美禁毒合作,反映著中美關係怎樣的變化?
總體來看中美執法部門的這三次溝通,可以看到,中美禁毒合作正在呈現出一些新的特點。
||1月10日,國務委員、公安部部長王小洪應約同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馬約卡斯視頻通話。
||1月30日,王小洪在京會見美國總統副助理、白宮國土安全事務副助理達斯卡爾率領的美國禁毒聯合代表團。
||2月18日,王小洪與馬約卡斯面對面溝通。
幾乎每20天,雙方就會交流一次,這個頻率在中美禁毒合作的歷史中,不常見。
此前,中美雙方曾定期舉辦中美禁毒情報交流會,2002年至2018年以來,這個工作組一共舉行過9次會議,也就是平均兩年左右一次。
去年11月,中美兩國元首舊金山會晤中,雙方就成立中美禁毒合作工作組、開展禁毒合作達成共識。工作組成立後,於今年1月開始啟動接觸,此後互動的頻率明顯要更密集。
如何理解這種密集?
這與美方訴求的迫切程度相關。可以從每次溝通前後,美媒的報道中來觀察美方的態度。
通過大數據分析工具,譚主定位到了上一次溝通時,被美媒引用得最多的一篇報道,美聯社的《中美就芬太尼問題展開會談,顯示分歧中的合作跡象》。
報道提到了一個細節是,為了達成與中方在芬太尼問題上的合作,美方悄悄解除了一批對華制裁。
這個細節反映著,美國儘管經歷反復,還是不得不回到對話合作軌道。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偵查學院禁毒教研室主任張黎告訴譚主,中美禁毒合作,經歷過幾個演變階段。
最初,美國與中國的禁毒合作主要集中在具體案件的執法合作。近年來,針對芬太尼問題, 美方希望進一步與中方展開全方位的合作。張黎和譚主透露了一個中美談判的細節,可以説明禁毒合作在中美合作中的特殊性:
禁毒問題具有很強的專業性。中國禁毒執法工作主要由公安部門負責。但芬太尼濫用日趨嚴峻以來,美國不只是執法部門,經貿、司法、外交、國會等部門與中國談合作時,都會首先提出芬太尼問題。
2019年後,隨著美國展開對華全方位的圍堵打壓,禁毒合作,也陷入停滯。一個體現,就是美國開始倣照其他領域的打壓措施,以所謂中國銷售芬太尼前體化學品等為由,頻頻對一些個人和實體施以制裁。
甚至,中國專門從事毒品檢驗和技術方法研發的機構,國家毒品實驗室,也曾遭受美國制裁。
制裁專門研究怎麼禁毒的機構——美國制裁的虛偽性,可以説是充分暴露了出來。
當前,美國解除對華制裁,與中方成立新的工作組,重啟禁毒對話。美方的迫切性,可以從具體參與的部門來看。
在新成立的中美禁毒合作工作組中,美方的成員構成,包括國土安全部、國務院、司法部、財政部和白宮國家毒品控制政策辦公室的代表。
也就是説,這個工作組不僅覆蓋到了美國禁毒工作的政策制定部門和具體執法部門,還囊括進了多個中美雙邊接觸最密集的部門。
在這個基礎上,再來看美方由誰&&。
上面提到,負責禁毒領域專業事務的部門,有兩個,國土安全部和白宮國家毒品控制政策辦公室。
最近的對話,美方派出的都是國土安全系統的&&人。並且,除了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馬約卡斯,還有美國總統副助理、白宮國土安全事務副助理達斯卡爾,她會直接向美國總統彙報。
美國的國土安全系統有一個特點是,它處理的事務,處在美國內政外交的交叉地帶。相比之下,白宮國家毒品控制政策辦公室主要是一個面向美國國內,負責具體禁毒政策的部門。
在美國國土安全部下,在禁毒問題中,涉及對外合作方面的業務部門,包括:
||運輸安全管理局
||海關和邊境保護局
||海岸警衛隊
||移民和海關執法局
它們佔到了國土安全部業務部門的一半。過去三年,在許多具體的執法問題上,這些部門與中方也都有密切往來。
無論從交流頻率還是負責會見的人員變化中,我們不難看出,當前中美雙方談禁毒合作,不是就禁毒本身談禁毒,而是把禁毒合作放在了中美關係整體的框架下去考慮。
譚主了解到,目前,中美雙方都很希望,將禁毒合作當作落實中美元首舊金山會晤共識的重要方面,以此為契機,推動中美關係重回健康穩定發展軌道。
那麼,中美關係重回正軌,為什麼禁毒合作成為一個重要領域?
過去三年,美國因吸毒過量而死亡的情況在持續惡化,這一趨勢與美國非法藥物供應中強效合成芬太尼的激增有很大關係。
就拿舊金山一個市來説。去年八月尤其顯著,每九小時就有一人因吸毒過量死亡。吸食芬太尼過量是重要原因。
禁毒需求迫切,是一方面。那麼這樣的需求為什麼又需要通過與中國的合作來解決呢?
這就要説到美國的毒情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它背後問題的本質是什麼。
芬太尼作為毒品被濫用是在最近十年暴發的。這和美國的醫療供應體系有很大關係。
張黎告訴譚主,由於美國藥廠和藥商、門診醫師之間的勾兌合作,導致美國長期存在藥物濫用的狀況,阿片類藥物在美國社會培育了大量濫用群體。
美國普渡制藥的刑事處罰案,就很有代表性。普渡制藥製造的,主要就是阿片類藥物的緩釋製劑。
通過賄賂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並在醫生群體中培育醫藥代表,普渡制藥將自己的産品包裝成“絕不會上癮的止痛神藥”,在全美廣泛銷售。
全美醫院、診所每年開出的阿片類止痛藥處方,曾最高達2.55億張。要知道,美國總人口是3.3億多,2.55億這個數字,接近美國總人口的80%。
對此,美國聯邦政府早在2000年初就開始了對普渡制藥的長期調查。並且已經定罪,普渡制藥在與毒品有關的成癮性和過量風險方面誤導公眾,對此處以了數億美元的政府罰款。
但處罰,沒有阻斷此類大型制藥公司借此謀利。對於這類大型制藥公司來説,如果司法問題能夠被金錢擺平,那麼風險就是可承擔的。
這背後,是美國的毒情愈發嚴峻。
2016年開始,美國每年死於芬太尼等阿片類藥物的有4萬多人,並且在17年、18年左右達到了一個增長的小高峰。
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個關鍵的變化發生了。
美國政府採取了一種“休克療法”,在各州推廣針對阿片類藥物處方設置上限的立法。這樣的立法,出發點很粗暴:
既然導致毒品成癮問題的根本原因,在於藥物濫用,那麼就限制醫生開處方。
表面上,就在立法開始推廣的第二年,美國各地處方阿片類藥物的銷售量就下降了11%。
但不真正幫助美國已經形成的龐大的“癮君子”群體戒掉毒癮,顯然只是拆了東墻補西墻。
從結果中,我們已經看到,美國的“癮君子”並沒有就此減少。這是因為“休克療法”的結果,反而助長了非法毒品在黑市的流通。
張黎告訴譚主,理論上芬太尼類物質可以有成百上千種衍生物,根據芬太尼的化學結構,可以仿製出多種效果相似的毒品。這使得芬太尼類的毒品很容易被製造出來。
一旦進入黑市的流通,禁毒的問題就變得更為複雜起來。就拿美國自己來説,從黑市流入美國的毒品,主要是從密西西比河三角洲跨境流入的。
而盤踞在南美洲的這些毒梟,其制毒或進口毒品又涉及到亞洲等更廣泛的區域。
這就意味著,此時,對於美國來説,禁毒問題已經變成了一個需要國際合作的問題。
當前,中國在全球禁毒工作的執法、信息情報收集上,都是至關重要的環節。
2019年,中國成為全球第一個正式整類列管芬太尼類物質的國家,整類列管的意思,是把芬太尼這類結構全部列入管制範圍。這在全球毒品管控中,是一個先行做法。
在這段時間裏,中美雙方的禁毒合作,促成了國與國之間對芬太尼等阿片類藥物的管制規範與協調,使得美國,同樣成為受益者。
對此,美方曾多次表示感謝。
中美禁毒合作,只能幫助美方創造解決相關問題的外部條件。美國至今沒有正式整類列管芬太尼類物質,美國自身制度與行政管理的漏洞,才是造成其毒情氾濫的根本原因。
回顧國際禁毒的歷史,從115年前在上海舉辦的萬國禁煙會議,到聯合國三大禁毒公約,美國都參與其中。
今天,當美國轉而成為全球最大的毒品消費國,美國的邏輯,發生了轉變。
美國內部治理機制的失效,導致其問題愈發複雜外溢,更加脫離控制範圍,必須轉向外部尋求合作與解決辦法。
芬太尼問題反映的是美國治理機制的深層問題。
比如,國會兩黨政治極化,無法推動立法解決問題。有不少有關打擊芬太尼販運的法案,在美國國會中都難以推進。有人形容,在美國當前制度下,治理芬太尼難度堪比控槍。
再比如,聯邦政府與各州自治的分裂。當前,美國多州實行“大麻合法化”,這反映了美國各州在毒品管制的問題上又存在政策不協調的問題。
這些問題,都是擺在拜登政府眼前最迫切而又難解的一些困難。將芬太尼問題作為靶子,通過國際合作推動進展,也成為了拜登政府尋找政治轉機的一條出路。
這反映出了美國當下不得不承認的一個處境:
美國越來越意識到,很多問題靠自己無法解決。過去三年,在外交上已經印證,很多國際和地區熱點問題,美國已經無法憑藉一己之力,一意孤行,隨心所欲。
現在,甚至連國內系統性的問題也是這樣,美國越來越需要尋求外部合作和幫助。
既然要合作就要以平等和尊重的姿態來開展,在這次的交流中,王小洪要求美方尊重中方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切實解決中國留學生在美遭受無端滋擾盤查、中國駐美外交領事機構和人員安全、針對中國相關機構和人員的簽證限制等問題,為中美關係穩定健康可持續發展注入更多正能量。
這是當前美國處理國內問題,需要正視的事實,也是美國對華關係,需要正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