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文物修復師比文物還稀缺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3年05月29日 11:08:57
中國青年報 | 2023年05月29日 11: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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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曉彤于2012年在拉薩市大昭寺修壁畫。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2022年全國文物行業職業技能大賽現場。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2022年全國文物行業職業技能大賽現場。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2022年全國文物行業職業技能大賽現場。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一手拿著噴槍,一手拿著陶瓷片,一名文物修復師正在進行陶瓷修復。桌面上滿滿噹噹,放著設計圖紙、幾個深棕色的瓶子,還有兩個有數十種顏料的顏料盤。另一名文物修復師左手食指纏著紗布,用4根手指扶好青銅器,右手拿著除銹工具,小心地給文物做“美容”……

  這些畫面來自山西省太原市近日舉辦的2022年全國文物行業職業技能大賽現場。

  這次大賽中,主辦方提供了149件陶瓷、金屬、壁畫等各類文物,來自27個省(區、市)的219名選手同臺競技,經過14個小時的比賽,共有74名選手獲得了一二三等獎。

  文物修復師作為新職業,對年輕人有多大吸引力?年輕人想要加入還面臨哪些難點?為此,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進行了採訪。

  文物修復師隊伍渴望更多年輕人加入

  2016年,隨著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播出和走紅,原本屬於冷門職業的文物修復師進入大眾視野。2021年,《文物修復師國家職業技能標準》(以下簡稱《標準》)出臺,文物修復師作為新職業一時間備受關注。

  文物修復師進入《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並有具體的分工和行業標準,也經歷了很長的過程。1999年,我國首部《職業分類大典》頒布,其中沒有文物修復師,只有“文物修復工”,是在第六大類“生産、運輸設備操作人員及有關人員”項,廣播影視製作、播放及文物保護作業人員的類項下,文物保護作業人員小類中的一個職業。

  “《標準》正式頒布之前,國家文物局組織召開了標準編制工作會。那天早上,我在賓館門前跑步,看到門口LED屏幕上緩緩滑過的‘文物修復師國家職業技能標準’的字樣,那一刻忍不住捂上雙眸,多年的研究探索終於要開花結果了。”中國文化遺産研究院教育培訓學院研究員張曉彤是《標準》的主要參與制定者,她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時説,《標準》涉及13個職業方向、65個職業等級,主要包括職業概況、基本要求、工作內容和權重表4個部分。

  “事實上,為了《標準》的出臺,大家已經努力了近20年,從職業的建立,到職業名稱定義的全面修訂,再到厘清每個職業方向下的技能標準。不僅能從根本上保證文物修復的質量,也為文物修復的人才培養與使用提供了指導。為年輕人進入這個領域增強了信心,文物修復師隊伍渴望更多經過專業學習與訓練的年輕人加入。”張曉彤説。

  張曉彤給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提供了這樣一組數據:截至2019年年底,我國已登記不可移動文物約76.67萬處,可移動文物1.08億件/套,現有各類文物機構10562個,文物修復師數量則少之又少,平均每個機構不足1人。

  “目前,文物機構多為事業單位,文物行業總體從業人員基數低的現狀,在較短時間內很難改善。”張曉彤説。

  據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潘路介紹,西北大學1989年設立了文物保護相關專業(專科),是國內最早設立文物保護專業的大學,該專業直到1993年才有第一屆本科生。“我們是文物大國,每年出土的文物數以10萬計。和需求相比,人才缺乏的情況凸顯。”

  “國家文物局一直高度重視人才培養工作。持續加強在職技能型人才培訓,多次舉辦陶瓷、紙張、壁畫等文物修復、文物保護工程管理、古建油飾彩畫、官式古建保護、建築遺産保護等培訓項目。”國家文物局科技教育司司長羅靜表示,《考古探掘工國家職業技能標準》已于2022年加快進度起草,後續將儘快向社會頒布。

  中國教科文衛體工會副主席鄭晉平介紹,將積極推動文物行業職業技能競賽申報為2022年全國行業職業技能競賽一類賽,同步納入全國總工會參與主辦的年度重點行業技能競賽名錄。

  好的文物修復師都是靠坐“冷板凳”坐出來的

  故宮博物院陶瓷文物修復師楊玉潔入行多年,她的切實感受是,文物修復師的工作常常是“易懂難精”。她説,陶瓷修復工作的門檻不高,如果僅僅是普通修復操作,門檻還是比較低的。但是如果要達到一定水平,除了自身的悟性和天賦,還需要付出相當多的精力、耐心。

  在文物修復工作中,文物修復師們往往難以避免“臟活累活”。楊玉潔表示,“大家對於文物修復師的想象有些理想和美好,工作實際上是很枯燥和繁複的。”

  楊玉潔還記得剛工作時的狀態,她笑言:“那時候自己每天刷碗刷到有點心態崩潰”。當時,正趕上故宮博物院和景德鎮陶瓷考古所合作修復文物,楊玉潔每天要清洗各種樣式的瓷器。出土瓷片一般都會沾有泥土,有的還會有鈣質沉積物,考古修復的瓷片也要去除老化粘接材料,還要謹慎選擇物理清洗和化學清洗方式,經常一天處理不了幾片。這段時間對於楊玉潔來説刻骨銘心,“將近兩個月時間,我每天都在清理瓷片,工作簡單重復、枯燥乏味。但我要求自己一定做到認真仔細,一絲不茍。”

  2013年,張曉彤遠赴新疆,主持庫木吐喇石窟已揭取壁畫的修復工作。修復場地位於新疆庫車縣城西南30公里戈壁灘上的庫木吐喇石窟保護工作站。提到當地的沙塵暴,她脫口而出,“太常見了”。由於條件有限,在現場工作的文物修復師們只能自己做飯,“我女兒當時在上高二,只能將孩子交給年邁的父母帶,其他同事也都一樣……”張曉彤一行克服了一個個困難,通過將近兩年的駐守,完成了庫木吐喇石窟已揭取壁畫的修復工作,並形成了相關報告。

  “無一例外,好的文物修復師都是靠坐‘冷板凳’坐出來的。”她説。

  談到多年做文物修復的心得,張曉彤説,文物修復師最難的不是技術,而是需要“心靈手巧,心領神會”——既要技術精湛,也要了解文物的精神內涵。

  “很多木作文物修復師、泥瓦作文物修復師、考古探掘工,都是年紀較大、學歷不是很高的師傅。”在潘路看來,“一個好的文物修復師既要懂得自然科學,又要懂人文科學;要具有科學思維,還要了解藝術史,擁有人文情懷”。

  據國家文物局統計,2022年文博系統現有從業人員18萬餘人中,專業技術人員僅5.5萬餘人,具有高級職稱人員不到1.2萬人。在這1.2萬人中,具備精湛修復技藝和與理論知識水平的文物修復師更為稀缺。

  “發現自身價值是我留下來的理由”

  近年來,國內開設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的高校數量呈增長趨勢。大學生必備網提供的統計數據顯示,開設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的本科高校有15家,高職院校有31家。

  浙江藝術職業學院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每年招生約40人,畢業生的就業去向多為博物館修復部門、考古所、拍賣行、文創類公司等,還有學生自主創業開設文物修復工作室。

  “要解決相關專業的學生就業,博物館的編制確實沒有那麼多。”國家文物局相關部門負責人坦言,“現在教育部推動産教融合,一些文物修復公司也能吸納一部分畢業生。”

  據了解,隨著文物修復行業的發展,目前很多文物修復公司已經頗具規模,部分企業擁有自己的專家團隊,資金和技術力量都很雄厚,具備全面的可移動文物修復資質。潘路認為,從國外的發展趨勢來看,今後,文物修復企業會是一股非常強大的文物保護力量,是文物保護系統很好的補充。

  2003年,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等5家單位合併組建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為了籌備組建國家博物館,國家投入約5億元的資金,支持基礎設施的改造和建設,其中,給文物保護中心的投入約為4000萬元。潘路介紹,“現在各省市文物保護中心的投入也都很大,有的已經遠遠超過我們當時的投入。”

  “進入文物修復行業後,發現自身價值才是我留下來的理由。”楊玉潔説。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明代禦窯廠的那只‘鴨子’。”在看到明代成化年間的三彩鴨形香薰時,楊玉潔感覺像“發現了新大陸”。這只“三彩鴨”的眼睛中含有黑色釉上彩和青花釉下彩,但從當時已發表的資料來看,成化三彩鴨型香薰並沒有使用黑色和青花的記錄。她還發現了這個香薰在設計上的缺陷——氧氣無法順利進入,正常香薰的設計功用無法實現。她猜測,也許這是一個實驗産品,工藝精美但是功能有缺陷。在對這只特別的“三彩鴨”進行拆洗時,楊玉潔直言,“感覺快樂極了,像在和當時的工匠進行一場神交。”

  潘路回憶,自己剛到文物保護系統工作的時候,朋友們都不太理解,經常對他發出“靈魂拷問”:“你説你一個學化學的到博物館去幹什麼啊?”

  “很多年輕人難以在文物修復行業一直堅持,能留下的修復師肯定都是因為無限大的熱愛。”他説。

  有一次,在對西周早期宗室貴族祭器何尊進行例行保護和修復的過程中,相關專家在何尊底部發現了122個銘文。這些銘文的信息非常重要,讓很多重要的歷史信息得以補全,何尊也從“三級品”一躍成為國寶級文物。“通過文物修復師的分析研究和保護處理,可以使文物更多的內涵得以揭示,這也是我留在這個行業並且一直熱愛的理由之一。”潘路説。

  “文物修復師作為一個職業,雖然有挑戰有困難,但還是覺得有趣並且成就感強。但凡真心喜歡的年輕人都是非常執著、能夠堅持的。”張曉彤説,這個行業的人才,既要有手藝、有頭腦,還需要有情懷。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桂傑 見習記者 崔文瀚 來源:中國青年報

編輯:楊雯珺 責任編輯: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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