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母親後，每個人的氣質中都藏著她曾走過的路

　　一天24小時，有人把時間交給工作，有人把時間交給孩子，有人把時間交給家人，也有人把時間留給自己。成為母親，是一場體力與精力的較量，也是一場心胸與智慧的遠行。央視網特別策劃《成為母親》系列原創深度報道，旨在探討當下女性所面臨的角色轉換以及不同階段的認知和感悟，探尋身份背後，各種人生標簽的可能性。

　　——題記

　　央視網消息（記者 鄧雨萌 劉禛）：有人説，職場中的母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內疚”。

　　有人説，職場媽媽是最底層的“社畜”，她們身上壓著N座大山，生活就像上了發條的時鐘，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允許停下來喘息。

　　這類角色很豐富

　　電影《卡薩布蘭卡》裏有句臺詞：“每個人的氣質中，都藏著他走過的路，讀過的書，愛過的人。有時候，我們不懂他人選擇的人生，是因為沒有見過他所見的風景。”

　　她叫韋娜，身上藏著很多身份。畢業十年裏，她從一名配飾設計師化身為一名高級編輯，從出版了五本書的青年作家，到走訪過全國超300多所學校的公益演講師。當然，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一個一歲多孩子的媽媽。

　　“我覺得如果把現在的我放到十年前，告訴當時的自己十年以後會是現在這樣一個狀態，我絕對不敢相信。”

　　雙魚座的韋娜，骨子裏有一種天生浪漫主義的性格。2018年4月，為了追逐愛情，即將而立之年的她從單位辭職，離開待了十四年的北京，隻身來到上海。“我們常開玩笑説，人生要有兩次奮不顧身，一次為了工作，一次為了愛情。我想我都三十歲了，再不瘋狂一把真的就晚了。”

　　就這樣，她帶著一種很天真的冒險憧憬來到上海。而後，憑著以往豐富的工作經驗，韋娜很快在一家新媒體公司入職，成為一名內容總監。

　　2019年這一年，韋娜結婚、生子、買車、裝修房子，人生各種關卡接踵而至。“我如同騎馬奔馳的將士，一身傷，卻不敢停下。我迎著風雨，有時狼狽，有時潦倒，有時快樂，有時失落。那一年，我特別累，成長特別快。我終於和二十多歲的自己不一樣了。”她在隨筆裏這樣記錄著。

　　這種妥協很勇敢

　　曾經誤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生子的韋娜，就這樣迅速經歷了人生中的幾大重要節點。但孩子的突然到來，還是把韋娜工作中原計劃的一切都給打亂了。

　　最初懷孕時，她表現得非常排斥，手拿10個驗孕棒反復確認，不敢置信。因為那一年她有即將上市的小説、有和編輯們簽約好的多份書稿、要拍視頻、要做讀書會的線下活動，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就這麼停下來，她實在有點不甘心。

　　後來，她意外摔倒，本以為會流産，結果去醫院檢查時孩子安然無恙，她心想，這不就是最深的緣分的鏈結嗎？於是，就在那一刻，她決定把孩子留下。

　　懷孕時間，韋娜臉上一層層地長痘，胸部出現黑色的斑點，肚子逐漸膨脹，腿腫、胳膊酸痛，而這一切她只能默默忍著。“那會兒我怕有人不小心推倒我，怕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去泡澡了。我一邊害怕，一邊縮到了自己的世界裏。”回想起那段日子，韋娜表示，只要能舒服地過一天，不嘔吐、不難受，能穩當坐在椅子上，就是莫大的幸福。

　　因為懷孕的事情，催稿的編輯們一時間都不見了，原本申請好的展位和講座也都被相繼取消，早已定好的訪談主持人工作也被換成了其他人……“被放棄的機會太多了，他們會覺得我就是要以生孩子為重，那會兒，我覺得自己和過去的自己不一樣了，整個世界仿佛都是我的敵人。”就這樣，諸多挺好的工作機會瞬間被按下“暫停鍵”，而這一切，只因為韋娜準媽媽這樣的身份。

　　《2020年職場媽媽生存狀況調查報告》顯示，女性整體在職場中普遍遭遇晉陞天花板，家庭成為主要晉陞障礙。職場艱辛，事業和生育兼顧不易，只有四分之一職場媽媽願意為生育放棄事業。

　　韋娜不願放棄，既然做出了選擇，就算焦頭爛額，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這項平衡很艱難

　　對於韋娜來説，做了媽媽這件事，並不是懷孕的時候認識到的，而是在生完孩子那一刻。

　　那天，她照例去醫院做産檢，檢查後，醫生一臉嚴肅地説，你要生了，你胎心不穩，需要吸氧，請住院配合我們。可她心裏念著的卻是公司正在緊急進行中的一個項目。她告訴醫生自己要回去交待一下工作。醫生沒辦法，讓她簽了一個責任承諾書，大致意思是，若不住院，出了事和醫院無關。

　　當天晚上，她肚子疼得厲害，而父母在外地，身為飛行員的丈夫恰好又在日本出差。在收拾住院的待産包時，她只是隨便準備了一些洗漱用品。之後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天亮，迷迷糊糊睡著了，淩晨五點，她一個人打車去了醫院。

　　到達醫院後，她又一個人開始了各種繁瑣的簽字以及了解注意事項等流程，並同步在網上購買了所有生孩子需要的東西。然後，平靜地給老闆和同事們發了微信，説自己要短暫休息一段時間。

　　生孩子的過程並不順利，各種檢查都斷定胎兒缺氧，韋娜一邊吸氧吸到頭疼，一邊提議剖宮産，但被醫生拒絕。一直等到第三天，她才被推進手術室，由於身邊沒有直系親屬，她一個人弓著腰在手術單上簽了字，打了麻醉針。所幸，最後一切順利。

　　産後的韋娜大概休息了一個月的時間，便繼續投入到工作中去。一方面由於書稿的壓力，但更重要的則是她個人的焦慮，“我怕被人遺忘，懷孕期間已經讓我錯失書展、書店線下活動等機會，我不想再錯過新的機會了。”

　　韋娜説，在沒有當媽媽之前，她一直是編輯心中的年輕勵志女作者，但在生了寶寶以後，她感覺到編輯們的催稿頻率下降了，反而還會擔憂她會不會繼續寫稿。在懷孕之前，韋娜從2015年到2019年，會堅持每年上市一本新書，可自從孩子出生後，她至今還沒有一本新書上市。

　　生完孩子後的韋娜更忙了，工作和生活就這樣不可控地開始變得“支離破碎”，時間和精力被劃分成了更細小的連接。她白天傷口疼，晚上睡不好，做家務、衝奶、寫作、看書、直播、講課、拍視頻、減肥……這些事情成為韋娜每天經歷的必需。“你不僅精疲力竭，還要備受打擊，連連出錯後，才會認識到你很弱小，脆弱。”

　　有同事調侃道：“你看你這個人每天困得像狗一樣，這結婚生孩子有什麼意義？”韋娜笑而不語。

　　這個意義很普通

　　“成為媽媽，是找回生命裏缺失記憶的唯一方式。”

　　在韋娜看來，女人只有真正去擁有一個孩子，才能體驗一次完全地去愛一個人的機會，那種感覺更溫柔、更投入，也更真切。對於每個人而言，生命裏有段記憶是註定缺失的。“從出生到開始記事，這個過程我們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但是養孩子的過程剛好彌補了這個空白，我們能以一種不同方式體驗父母養你的過程有多麼不容易，這太珍貴了。”

　　做了媽媽後，她慢慢理解了什麼叫無所不能，其需要平衡的智慧、捨棄的智慧以及成長的智慧。“但有時，你或許能看到一位遊刃有餘的媽媽，好像能完美做好每個角色，但是她可能早已崩潰無數次。比如堵奶疼到懷疑人生，醫生幫著擠奶時；孩子生病夜裏頻頻醒來，趴在自己身上睡覺時；出差聽到電話那邊孩子的哭聲時；胖到無法穿回從前的衣服，抓著腰部的肉，胃卻告訴你它餓了的時候……太多了，類似這樣的時候真的太多了。”

　　可韋娜在被問及為了孩子這樣的付出是否值得的時候，她説：“真的沒有值得或不值得，因為我是一個媽媽啊。我可以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可以不是最好的員工，但我要做媽媽，要認認真真做最好的媽媽。我的生命的意義是成為更好的自己，而成為更好的自己的理由是，就是先做好媽媽這個角色。”

　　在她看來，只有成為了媽媽，在街頭看到適合寶寶的玩具和衣服慌著給他買時，看到路邊走過的寶寶內心生出無限溫柔時，才能懂身為媽媽的幸福。

　　這段幸福很難得

　　由於工作原因，韋娜錯過了孩子成長過程中很多重要時刻。第一次學會爬、第一次學會走路……這些她全錯過了，甚至，“我不知道孩子怎樣學會喊爸爸，就連孩子叫出第一聲媽媽的時候，我都是從他外婆口中轉述才得知的。”韋娜只好選擇用文字去記錄下這一切。

　　數據統計顯示，在工作上，職場媽媽日均投入9小時左右。在家務方面，職場媽媽平均每天花費1.6小時。87.2%的職場媽媽下班後主要陪伴家人；八成收入用於子女撫養和教育。

　　一項針對職場媽媽的調查顯示，逾八成受訪者有在洗手間、更衣室等地方擠奶的經歷。照看生病的孩子，還是出席一場重要會議？多講一個故事，還是打開電腦再修改一下文件？每一個選擇，都映照著母親角色與職場角色的衝突。

　　“對於很多事情，我好像一直有種很天真的一個堅持，只要你有很好的想法，願意去付出或者願意去不斷去澆灌它，我總覺得會成功，我也會不斷享受其中。”“享受”二字是韋娜在採訪裏不斷重復的字眼，她説她會重復去做某件事，盡力把每個細節做到極致，去努力享受整個過程裏的困難與艱辛，就像做一個好媽媽。

　　“臉書”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在其專著《向前一步》中提出，“擁有一切”或許是女性遭遇的最大陷阱。

　　“不要設限，不必局限。”韋娜不求完美，只求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