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出”後的陶勇:做醫生有用錢買不來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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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消息(記者 高士佳 楊兆荃 陳詩文) 2020年5月,經歷了惡性傷醫事件的陶勇重新回到北京朝陽醫院。回想復診的第一天,陶勇形容自己像“大姑娘上花轎”,緊張又期待。時至今日,受傷的左手依然沒有知覺,“像握了半年的冰塊”,但他仍説“做醫生有用錢買不來的快樂”。

回歸與期盼 “有很多人在等著我”

5月13日,出院剛滿一個月,陶勇回到北京朝陽醫院,重啟門診工作。

回來後,他發現醫院增設了出入口分流和安檢,很多不知名的朋友寄來鮮花,看病的患者帶來水果,“特別溫暖,人也逐漸放鬆下來”。

很多為了治療等了陶勇大半年的患者,再見到他時很激動。有位認識了十年的患者父親,再見到陶勇,看到他手上的傷,哭得很傷心。他説,這輩子就哭過兩次,一次為了兒子的病,一次是為了陶勇。

受傷期間,一名延安患者的母親一直給陶勇寫信。她的二女兒一直在陶勇這裡治療,病情控制得很好。但因為受傷,原本給這個女兒做手術的計劃突然被打亂,患者眼睛每況愈下。雖然家裏經濟狀況不好,但他們還是不想放棄任何一線治療的希望,堅持為女兒治病。患者的等待和期盼,更讓他覺得應該早點回到門診中。

陶勇接收的患者大多都是疑難雜症,很多都是之前在各地做過化驗、檢查,試驗性治療了很長時間,但還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每個病人都有一疊厚厚的病例化驗單,常常需要耗費大量腦力。“每次接診看病的過程,神經都是高度緊張,不亞於高考。”

傷醫事件之後,現在的他會主動做一些預防性措施,比如:讓本院護工跟隨、做好安全防範,把診桌朝向門口、保持正面面對患者,警惕性提高了很多。“但當我坐在診室,開始醫療工作,跟患者交流的時候,我其實反而會覺得更加放鬆。”

看似矛盾卻又統一。這次傷醫事件中,前後有5個人見義勇為、替陶勇擋刀。這裡面有本院醫生,有路過的快遞員,也包括志願者。受傷治療期間,滿樓道的鮮花,慰問的視頻、音頻,從四面八方湧來。“原來,人真的可以對一個並不認識的人發出心底真誠的祝福和善意。這些更讓我覺得患者就像親人一樣。”

站起來 “我來人世間這一趟,值得”

2020年1月20日發生的惡性傷醫事件雖然已經過去二百多天,陶勇説,現在一個人或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回想起那個可怕的場景。在近3個月的住院治療期間,他自稱“經歷了人生當中最黑暗、最沮喪的時刻”。

“但人總要往前看,要自己成全自己。”就像爬山一樣,可能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了,但總是要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家人的堅強和鼓勵是讓他更加樂觀、更加包容的重要原因。妻子承擔了家庭所有的工作,照顧老人和孩子,讓他專心養病。受傷後,父親見到他的第一面,説起自己曾經上山砍柴,不小心用鐮刀把腿給砍傷了,周圍沒有能幫助他的人,只能忍著疼,一瘸一拐地走30里路回家。“父親説這些是想告訴我,很多人可能遭受的苦難比我更大。我沒有理由怨天尤人。”

患者的關心、慰問也是暖心的支撐。在得知他受傷後,曾經的病人和家屬也都在第一時間給他發來了微信,甚至有病人家屬要將自己的手捐給他,這所有的善意都讓他心懷感激。“那時候我覺得,我來人世間這一趟,值得。”

他以一種溫和的姿態,推開了之前的不解、怨恨和病痛。“鬼門關裏走了一圈,老天爺給我留了一條命,就是為了讓我有給大家繼續服務的機會。”

養傷期間,他通過做直播、做科普、交流學術,把自己的時間填滿。工作的繁忙可以暫時讓人忘掉痛苦的事情,“通過這些事情能讓我感覺到自己仍然是有價值、有意義的。雖然我的手不能像以前一樣做手術,但我的大腦還在,還可以用我的知識和經驗幫助到別人”。有價值、有被需要感也是支撐他走過黑暗時光的動力。

新開始 治病救人不止在手術臺上

半年多的康復治療,陶勇形容“像是握了半年的冰塊”。左手的傷口,最多的一處縫了四十多針,“尺神經”斷了兩下。一直到現在,他的左手仍然不能自主活動,連係扣子、擰毛巾、打字等這些原本平常的活動,對現在的他來説都成了很難完成的動作。因為沒有恢復觸覺,只是吃完一碗餛飩,左手就燙出來兩個大泡。

他的這雙手曾經完成過15000多例眼科手術,最多的時候一天做86例,如今,他卻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恢復出診後,每週三的下午是陶勇固定為患者看病的時間。其餘時間,他也在臨床診治之外,用其他方式為患者守護一片光明。

陶勇説未來想做好兩件事:科研和科普。“不再像原來那樣單純地自己看更多的病人、做更多的手術,而是更多地從事醫學的教育和科學技術的研發,以及醫療知識的科普,一定程度上其實可以造福更多的病人。”

“上醫治未病”,科學知識的普及,尤其是醫學科學知識的普及,可以預防疾病的發生發展,讓很多患者受益。減少疾病的發生,預防疾病,他認為是更重要的,“換一種方式吧,其實治病救人不一定是一直在手術臺上”。

科普是陶勇一直在做的事。他曾參加過北京市科普比賽並獲得一等獎,每年會定期去社區進行科學知識普及。

和過去相比,現在他開始更多運用新媒體手段,比如參與科普直播,最多的時候,一天三場。“現在通過直播,可以同時對很多網友進行科學知識的普及,受益面更廣。”

“我認為我沒有從這個崗位上脫離。我還在治療醫學的路上繼續前行。同時,我也更願意去鼓勵其他剛剛加入醫學隊伍,或者是這個領域裏的醫學青年工作者,我想告訴他們,其實這個領域裏有很多其他用錢買不來的快樂。”

從醫是修行 有消耗也有補給 

“當醫生很有價值感,當你解開紗布,看到原來失明的人可以復明,看到原來不能工作學習的人重新獲得生活希望,這些很有價值感的事情都是我從醫的不懈動力之一。”

學醫的理想可以追溯至童年。七歲時,陶勇曾目睹醫生用細針從母親的眼睛裏挑出一顆一顆白色的結石,讓飽受沙眼之苦的母親緩解了疼痛。這讓陶勇感到醫生的工作很有價值,那時他就有了要當一名眼科醫生的想法。

從醫20多年,不是沒有過動搖甚至想放棄的時刻,“值夜班很辛苦,傳染病很危險,包括生活上的壓力,或多或少都曾動搖過學醫的信念”。在陶勇看來,選擇學醫,更多的是應該把醫學當作修行的一條路,能堅持下來很重要的原因是有“補給”。

陶勇接診過太多困難的病人:眼部惡性腫瘤的孩子、白血病骨髓移植後眼部真菌感染的人、煤礦瓦斯爆炸造成眼外傷的工人、艾滋病人、結核病人……他覺得跟這些人比起來,自己的遭遇也沒有那麼慘。

有一位認識了十年的患者父親,為了給兒子治病,父子倆在北京住過地下通道,扛過包,當過保安,賣過報紙。但是他們還是很樂觀,還保持著對這個社會的感恩的心。

“所以,這一路上,很多患者的故事,很多你讀過的醫學前輩的故事,很多你曾經救治過的患者,他們摘下紗布的那一刻的那些故事,會匯聚成點點滴滴,就像路邊的燈一樣指引著你,不停地往前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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