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旅市場問題調查：超低價“坑老”團又露頭

　　編者按

　　進入暑期，北京旅遊市場客流持續走高，12345熱線接到的文旅投訴也呈現上升趨勢。記者調查發現，有些專坑老年人的“一日遊”套路又有所冒頭；開放預約後，熱門景區排隊時間長，防暑降溫等服務卻沒跟上；京城研學遊火爆，孩子們滿城“拉練”身心俱疲……持續規範文旅市場、優化旅遊服務，是推動文旅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歡迎讀者通過版面右下角的聯絡方式，向我們訴説您在旅遊過程中遇到的糟心事兒。

　　低價“一日遊”看似銷聲匿跡，實際仍在悄悄“割韭菜”。近日記者調查發現，在各大電商平臺等正規渠道都搜不到的商品，通過“一日遊”大量流向老年團購物點，消費者購買後退貨無門。“一日遊”套路層出不窮，希望相關部門加大監管力度，幫助老年人遠離購物陷阱。

　　▲購物點講師推銷商品，台下坐的基本都是老年人。

　　 返程的大巴車裏裝著大家購買的各類商品。

　　入群“上鉤”

　　20元往返一日遊 報名就送大禮包

　　“史無前例，最大福利，6月19號香河一日遊。”6月中旬，一則旅遊廣告發佈在一個近500人的旅遊微信群裏。該廣告顯示，交20元報名費就送7件禮品，包括雞蛋、螺絲椒、洋蔥等蔬菜，還有花露水、筷子等日用品。從禮品清單來看，僅“5斤農家大雞蛋”的價值就超過20元，還沒有額外的路費，這樣的“福利”引得老年人紛紛報名，沒過幾天，參與群接龍的報名者就達到數十人。

　　退休在家的李先生也報名參加了本次一日遊活動。回憶起進群過程，李先生説，是很久之前被朋友拉進群的，負責群內事務的一位導遊每隔一段時間會發佈旅遊信息，“有時候還會發外省以及國外的團，但主要是北京郊區及周邊的一日遊活動。”導遊曾表示活動都是由正規旅行社安排的，但李先生質疑，他參加過群裏的幾次活動，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導遊證，導遊屬於哪家旅行社也難以證實。

　　6月19日一早，李先生在垡頭附近的大巴站點上了車，大巴根據路線一路接人，共拉了滿滿兩車人，絕大多數為退休的老年人。因為不是第一次參加，所以李先生知道所謂的“一日遊”其實就是購物團，全程不會遊覽任何景點。“之前還在群裏報過淶水的團，就是直奔當地的一個大院，院子裏有幾間大房子，全是賣各種商品的，旅遊團一撥接一撥地往這裡來。”李先生回憶。

　　上車交費20元後，大巴車于早上8點多到達河北香河。雖然導遊兌現了廣告中的送禮品承諾，但微信群裏有很多人吐槽，回家了才發現，禮品質量不如人意。“送的菜有蔫兒的、有爛的，還有切半截的。”“洋蔥還沒有雞蛋大，雞蛋不僅分量不足，還碎了好多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沒人要撿來的呢！”

　　記者注意到，為了“挽回聲譽”，導遊後來在群內回應：“前兩天的一日遊，大家領的禮品部分不太好，這兩天協商購物店那邊也不管，最後是我給大家退5元，然後將密雲收費一日遊改為免費遊，再給每人贈送10斤面。”對此，李先生認為，羊毛出在羊身上，回想起香河團的經歷，以後説什麼都不會再報名了。

　　講課套路

　　大巴直達購物點 講師賣力忽悠人

　　“大巴到達香河後，車子停在了楊家寨主題樂園停車場，隨後就帶我們進了第一個購物點。”李先生回憶，8點多進了購物點後，裏面的講師就開始講課推銷産品，這一講就是近3個小時。講師分別介紹了價值一百多元的勺子、一百多元的菜刀，以及洗衣液等商品。他一邊推銷，還一邊向在場的老人贈送勺子及洗衣液，不少人都拿到了免費的“贈品”。

　　真正的“重頭戲”是從介紹一款電鍋開始的。講師將一款電鍋放入水中浸泡，即便是將插頭一起扔進水裏，撈出來後再通電也不會短路，依舊可以正常使用，這令在場的人驚訝不已。

　　賣點講完後，講師介紹這款鍋價值一千兩百多元，但並沒有進行推銷。“緊接著，又開始介紹一款眼鏡，講師説這款眼鏡可以治療老花眼及其他眼病，老年人眼睛或多或少都有點毛病，所以大家都感興趣。”一位參團群友告訴記者，講師介紹眼鏡的價格本來是一千多元，當天以700元的折扣力度賣給大家，而且還額外贈送一口剛剛展示過的電鍋。推銷過程中，講師還一個勁兒詢問是否能給廠家做宣傳，很多人都跟著魔般回應。

　　支付花招

　　付款全程錄像 表態自願購買

　　除了循序漸進式的推銷技巧，當天的付款過程似乎也被精心設計。據參團群友反映，想要購買眼鏡的人需要先通過微信掃碼付款，隨後在場工作人員會將對應的款額現金返還給消費者。當消費者一手拿著眼鏡、一手攥著現金時，講師會挨個兒上前詢問願不願意為廠家宣傳、是否是自願購買，得到肯定回答後，講師會把現金收回。而這個一對一問話的過程，有工作人員在一旁全程錄像。

　　李先生粗略計算，當天有14位老人的錢被講師收走，一堂課收了近1萬元。有參團群友表示，購物團表面上是在送禮品，但實際上與騙老年人的錢沒有區別，每次都會有人上當，“之前有的人覺得被騙果斷報警，但警察到了之後，對方就拿出當時的錄像，表示大家都是自願購買的，警察也無能為力。”

　　讓大家印象深刻的是，當天的推銷中還發生了一段“插曲”。一位女士在後排與同伴小聲説話，結果遭到講師指責，李先生認為講師是在“殺雞儆猴”。這個過程中，講師還不小心吐露，“之前來過的人就不要再來了，你們以為禮品都是白送的？全都是從賣的商品裏出的這個錢。”

　　售後難覓

　　商品網上搜不到 一經售出不退貨

　　逛完第一個購物點後，大巴車又拉著大家來到不遠處的第二個購物點，推銷商品以烤鴨、牛肉、奶粉等食品為主，但參團群友事後對産品質量産生疑慮。比如，推銷烤鴨時説是全聚德的，但包裝上印的是其他不知名品牌。“最開始介紹時説200元一隻，最終100元可以買4隻，價格上確實很便宜。”李先生説。

　　當天，有十幾位遊客拿著購買的商品上了返程的車。雖然導遊全程沒有參與推銷，但在車上，導遊向大家一再強調，商品一經售出，沒有質量問題不予退貨，如果有想更換商品的遊客，可以直接聯絡導遊。

　　記者在參團群友提供的商品圖上看到，當天講師推銷的鍋品牌為“它能”，生産廠家是上海珩睿電器有限公司，由淄博博納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提供技術支持。奇怪的是，記者搜遍了各家電商平臺也沒能找到該品牌的有效信息。而搜到的相關短視頻顯示，該品牌電熱鍋曾多次出現在全國多地老年購物團的推銷現場，推銷手段和話術如出一轍，還有自媒體博主通過短視頻對此反詐打假。

　　記者注意到，該旅遊群裏，導遊仍在不斷發佈活動信息，最近的是7月5日“清涼懷來一日遊”，同樣交20元報名費就可領到懷來紫皮大蒜150頭，群內有不少人報名。李先生表示，“經過香河這一回後，已經主動退群了，以後不會再參加類似活動，希望相關部門能關注並嚴厲打擊這些猖獗的推銷活動，別讓老年人再花冤枉錢了。”

　　專家分析

　　購物團套路涉嫌違法

　　“一日遊”實為購物團，花錢之後才反應過來上了當。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張自豪分析認為，購物團諸多行為涉嫌違法：以不合理低價組織旅遊活動且未簽訂旅遊合同；通過安排購物或者另行付費旅遊項目獲取回扣等不正當利益；指定具體購物場所進行虛假宣傳；從不合格的供應商訂購産品和服務，並將其售賣給旅遊者……

　　購物點策劃的微信付款轉現金，詢問是否自願並錄像後收回現金的“橋段”是什麼意圖？張自豪認為，此舉是為了規避法律風險，整個過程可以分為兩步。第一步，掃碼轉賬僅是為了換現金。第二步，購物的時候用的是現金，講師再詢問是否自願購買，並全程錄像。這樣一來，發生糾紛時就缺少直接證據，從而無法保護旅遊者的合法權益。

　　消費陷阱層出不窮，老年人一 再“上 套”，旅遊 者該怎麼識別類似的購物陷阱？相關部門又該如何開展監管？張自豪表示，消費者要提高防範意識，不要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宣傳；不亂加群，不點來源不明的鏈結，防範網絡詐騙和病毒侵害；參團旅遊一定要到正規旅行社，簽訂正規的旅遊合同，不輕信各類營銷話術，不盲目追求低價，謹防上當受騙。

　　與此同時，文旅部門應嚴查這類不合理低價遊侵害老年人權益的違法行為。文旅、公安等部門應加強協同，加大對旅遊行業和旅遊從業人員的普法宣傳和監督力度。在暢通消費者維權渠道之外，更重要的是，監管部門應明確規範旅遊成本，從根本上扭轉不合理低價遊存在的市場基礎。

　　高源 常青林 文並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