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訓練間隙,官運對車輛進行檢查維修。牛譽曉攝
假期剛剛過半,第77集團軍某旅指揮控制系統修理工官運就已經按捺不住了。一想起部隊那些“夥伴們”,歸隊的念頭在心間一波波涌起,一波比一波強烈。
官運一心念著的“夥伴們”,是旅裏的一台臺新裝備。去年,新裝備維修任務重、時間緊,官運基本沒休假。今年年初,連裏權衡再三,讓官運儘早把年假休完。
在連隊,一次能連續休上一個多月的假期實屬不易。但是每年春季,也是裝備維修保養的大好時節。全旅裝甲車的信息化設備數以百計,進行深度保養和應急維修,旅裏只有修理二連指揮控制系統修理工官運中士一人能夠勝任此項任務。某種意義上,他是旅隊的一個“寶貝”。
這個“寶貝”的培養耗時兩年之久。兩年時間裏,步兵出身的官運轉崗後,成長為全旅維修保障領域的排頭兵。就在官運成長進步的同時,他所在的旅也在經歷著調整改革後的一次大考,向著建設新型作戰力量的目標前進。個人與集體都在時代大考中交出了各自的答卷。
“一名修理工要是修不了裝備,或者坐等裝備上門,都是一種失敗”
個頭不高、其貌不揚,一副憨厚的模樣。人群中的官運,怎麼看都不像具備“王牌維修工”的潛質。第77集團軍某旅修理二連連長王玉鵬在上任之初也是這麼認為的。
幾年前,隨著“脖子以下”改革的全面展開,修理二連的編製表上“一夜之間”出現了諸多新崗位。與此同時,修理二連主官也開始履新,一支全新的隊伍應運而生。
連隊人數並不多,王玉鵬很快就認識了全連大多數戰士。但對於官運,他卻用了很久才把人和名字對上號。“官運不怎麼説話,站在隊伍裏很不起眼……”
一次正常操課訓練,王玉鵬讓各專業人員帶開訓練,官運卻一個人帶著小板凳去了修理工間的一個角落。
“這個專業就我一個人,我只能自己出題考自己。”王玉鵬走近一看,這才發現官運的“獨角戲”:一個人組織理論學習,一個人準備課件,一個人考試……面對這個陌生的專業領域,官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王玉鵬心裏清楚,改革調整出現新編制新崗位後,連隊普遍存在人手緊張的情況。為了保證每個崗位都有人,好多新崗位只編配1-2人。但即使這樣,官運這道孤獨的身影還是讓王玉鵬心頭一震。
官運的困難遠不止於此。沒有專業教材,官運只能在一本通信維修的基礎教材上讀到零星的“指揮控制系統”知識;新列裝的輪式裝甲車被營裏“嚴格保護”,連駕駛員、載員訓練都有著嚴格要求,官運連摸到裝甲車車載指揮控制系統的機會都不多。
“在修理連,一名修理工要是修不了裝備,或者坐等裝備上門,都是一種失敗。”同在一個連隊,官運的眼睛滿是艷羨:連裏傳統專業修理工每天都在發揮著崗位作用,特別是汽修專業,幾乎天天都要執行維修任務,整個汽修排因為成績突出榮立集體三等功。
有人歡喜有人憂。目睹“高光”下的戰友,再看看自己的“無為”狀態,官運有時難免會萌生退意:“當兵幾年要是一直這樣,就太沒有意思了。”
他試著去和其他新崗位修理工“抱團取暖”,發現“大家其實都一樣”。一樣的從零開始,一樣的“賦閒”處境,尤其是轉崗後的老士官們覺得無用武之地,甚至有人感慨:“我們被時代拋棄了。”
“轉型絕不是把兩條腿變成車輪子那樣簡單”
官運始終在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上車執行維修任務。事實上,列裝沒多久的新型輪式裝甲車也在等待著他。
官運説:“指揮控制系統就是裝甲車的‘大腦’,如果‘大腦’出了問題,裝甲車就算擁有再強悍的火力和機動力,也只能在戰場上胡衝亂撞。”
這句話,合成營官兵們最有感觸——
新裝備列裝不久後,該旅就奔赴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腹地開展實兵演練。留給官兵們熟悉和適應裝備的時間並不多。
一次演練,該旅某合成營作為主攻部隊推進到前沿陣地,途中步兵卻選擇下車徒步展開進攻,並派出穿插分隊迂迴進攻,活脫脫重演了一齣傳統步兵戰術。幾十輛裝甲車只是被當作“代步工具”。
“轉型最重要的是轉變舊思維。”演練結束後,很多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慨。而轉變思維,光喊口號是不行的;心裏沒底氣,即使喊出來的口號也是輕飄飄的。
“本來就不怎麼會用,又怕用壞了不會修,乾脆就不用了。”無人會修的困境,讓裝甲車車長們不得不選擇“保守路線”,不少人在車載指揮控制系統的終端屏幕面前畏手畏腳。
“轉型絕不是把兩條腿變成車輪子那樣簡單。”指揮控制系統的運行與維護,正是合成營模塊化、信息化建設需要突破的“瓶頸”。對合成營來説,指揮控制系統的維修保障力,就是部隊轉型建設的底氣。
修理工不會修,合成營又眼巴巴地等著會修的人。一邊沒有米下鍋,一邊又等著開鍋吃飯,這樣的雙重難題讓該旅領導頭疼不已,倒逼他們去尋找突破口。
沒過多久,該旅裝備維修科協調到一個學習培訓名額,並通知到王玉鵬。
“有出去學習的機會,你不想試試?”王玉鵬找到官運,沒想到官運對此“興致不高”。對這次短暫的學習培訓,官運壓根沒抱多大希望,他心裏清楚,指揮控制系統知識深奧,10多天時間根本不可能掌握。
王玉鵬開始苦口婆心地做著官運的思想工作,其實他自己也拿不準,但他覺得“能出去看看”總比窩在連裏強。
“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只是時間問題。”連長的話,讓官運重拾信心。
“我不想辜負連長的期望。”第二天,25歲的官運帶著全連的希望出發了。
讓官運沒想到的是,這不起眼的10多天培訓,卻遇到了影響他一生的人。
那是一場入門級的培訓課,授課教員是一名一級軍士長,教的是整套系統的入門安裝。
與專業知識相比,更吸引官運的是這位“兵王”的個人魅力。
課間休息時,官運忍不住去跟“兵王”聊了起來,與其説是聊天,不如説是抱怨,他把自己半年來的“苦水”全倒給了“兵王”。
“小兄弟,我以前也和你一樣,什麼都不會,都是靠一點一滴學習積累起來的。”“兵王”起初只是一名油機修理工,走到今天,他用了足足20年。
後來,官運説:“短暫的10多天培訓,‘兵王’或許沒來得及教更多的知識,卻在一個重要關節點上成為了我的人生老師。”“兵王”用他厚重的工作履歷,讓官運萌生了堅持到底的信念。
“從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我能行,我一定要把這個專業攻克!”官運説。
“時代推著你往前跑,想不進步都難”
回來後,官運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王玉鵬。
連裏原本計劃一個季度送一名戰士去學習,但看著官運的態度堅決,王玉鵬決定全年讓官運一個人去學習,“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寶全押在他一個人身上。”
就這樣,各種密集的學習和培訓紛至沓來——小到幾天的集訓,大到數個月的學習,官運開始了一場漫長的“爬坡”。
所幸,從谷底爬到山頂的過程,總有一股向上的力量在背後推著他。
那年夏天,漫長的川藏線上,一輛客運大巴小心翼翼地行駛在“天路十八彎”。座椅上的官運昏睡了一天,他確實太累了。
剛結束一個月的培訓,官運就跟隨部隊前往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駐訓地。屁股還沒坐熱,幾天后又有一份學習通知下來了。
“跟廠培訓?”拿到通知後,官運有點疑惑,也有點緊張。疑惑的是之前的培訓都是部隊組織的,這次為什麼要去工廠?緊張的是要和地方工廠師傅打交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學到東西?
此時,官運已經掌握了指揮控制系統的基礎知識,他急切地想繼續深造,跟廠學習、親歷裝備生産全程,正是當前他最需要的。
所有疑惑都在入廠第一天“煙消雲散”。帶他的工廠師傅態度和藹,每當官運提出問題或是請教手藝,師傅都會馬上停下手頭工作,為他仔細講解。
“他們都有自己的工作,為我講解就會耽誤他們當天的任務進度。”幾天下來,官運對工廠師傅心生敬佩。
此外,工廠為此次培訓學員提供了良好的吃住條件,每天上班還會安排專車接送。這些,都讓官運感覺“像回到家一樣”。
讓官運更激動的是,工廠邀請他參加廠裏的業務討論會。會上,工廠師傅們將他作為重要的與會人員,詳細地詢問了部隊的裝備使用情況和改進建議。
官運提出的建議和意見,都被他們一一記錄到本子上。當應邀做完主題發言坐回會議桌前的那刻,一股突如其來的感動,擊中了這位基層修理工的心。
跟廠培訓結束沒多久,官運又動身前往陸軍裝甲兵學院士官學校,在這裡他將完成最後的實裝學習。3個月時間,在緊張的課程安排中很快流逝,官運迎來學成歸營的那一天。
臨走的最後一週,一位教員深情地對所有士官學員説:“我希望你們能立志做個‘兵王’,但要成為‘兵王’,就得耐得住寂寞,用日積月累的沉澱,去練就一身過硬本領。我希望看到你們成才的那一天。”
“兵王”一詞,讓角落裏的官運渾身一顫,他的腦海裏浮現出曾經啟蒙他的那位一級軍士長。不僅是他,還有全力支持自己學習的連長、為自己千方百計協調學習名額的機關助理員、跟廠培訓時的工廠師傅……
官運説,這些不斷改變著他人生軌跡的師友,給他的感受很微妙,其實他們並沒有刻意做什麼,大家都是盡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但所有人的“一點一滴”匯聚到一起,就形成了一種巨大的“推力”,“推”著官運一點點向上爬。
“趕上了新時代,時代推著你往前跑,想不進步都難。”官運説。
“我的未來在戰場,我的戰場在未來”
兩年後的2019年,官運終於學成歸來。
但官運成為全旅“紅人”的過程,也像他的性格一樣,屬於“慢熱型”。
2019年底,旅機關要求修理二連上報來年所需的維修器材,王玉鵬想到官運報了一大堆器材,他也不懂,就帶著官運一起前往裝備維修科。
説來也巧,他們剛到機關,該旅某合成營車長趙輝便拿著車載指揮控制系統上的一件設備闖了進來。那是一件故障設備,導致車輛通聯出現問題,影響了當天的實彈射擊成績,趙輝還挨了旅領導的批評,可趙輝又不會修,只好跑來求助機關。
“要不,我試試?”裝備維修科助理員剛説了一句“沒人會修”,旁邊的官運便試探性地插了一句話。
指揮控制系統專業性強、線路複雜,一直是該旅裝備維修的“老大難”問題。直到官運開口,他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也有人才!”
第二天,官運便將修好的設備交還給趙輝。趙輝喜出望外,趕緊把全營的故障設備都報給了機關,申請讓官運進行巡檢巡修。
“可算逮著個寶貝了!”趙輝這一高興,可把官運累壞了。聽説修理二連出了一名指揮控制系統修理工,一夜之間,全旅車載指揮控制系統維修任務全“堆”給了官運。
並不是所有設備都能在一夜之間修好。好多裝備涉及主板電路等專業知識,官運只能打電話諮詢廠家,有些廠家提出必須返廠維修,這樣一來一回的時間必然會影響部隊演習訓練。
於是,官運心一狠:“自己幹!”整整2周時間,他都“宅”在一輛輛裝甲車裏,硬是攻克了多項技術難題,讓一台臺設備恢復了“元氣”。
好學的官運還在追尋更大的目標。他最喜歡的一部電視劇是《陸戰之王》,其他人看的是劇情,他參悟的卻是新型陸軍裝備的未來作戰模式。早在學習培訓期間,官運就在思考和摸索指揮控制系統與裝甲車的有效融合,並提出了一些戰法構想供指揮員參考。
年輕,總會有層出不窮的想法。高中畢業的官運,自知學歷水平對自己的限制,但他並沒有氣餒,“年輕就是資本嘛”。這些年各種戰備訓練、學習培訓任務如此繁重,他還通過自學考取了大專學歷,並自修了《通信原理》《C語言》《單片機構造與原理》《模擬電路》等多門大學本科課程。
“我覺得自己只是剛剛打開了一扇大門,門裏面還有著更廣闊的天地等著我去探索。”官運所説的“門”,便是指揮控制系統背後的未來陸軍作戰理念,信息化時代已經滲透到新裝備的方方面面,未來戰場需要更多的知識型人才。
休假前,為了能夠全面掌握裝甲車內的信息化設備,官運還向王玉鵬申請兼顧連裏的通信維修專業。他想全力奔跑,擁抱這個嶄新的時代。
“我的未來在戰場,我的戰場在未來。”官運説自己很期待未來,因為未來和年輕的他一樣,充滿了朝氣和希望。
“要堅持,一條理由就夠了”
■邢 哲
“面對崗位轉型升級帶來的全新挑戰,只有通過努力學習不斷磨練自己,才能克服能力不足帶來的本領恐慌。”這是歷經兩年“蝶變”之後的官運的肺腑之言。
跨入新時代,人民軍隊也邁出了“從頭越”的步伐——舉世矚目的國防和軍隊改革拉開大幕。在新的編制體制下,後裝保障領域增設了許多新崗位。與以往不同的是,有些崗位在連隊編制上只有寥寥數人,有些甚至一個專業只編配一個人。演訓期間,這些崗位的修理工往往需要一個人擔負起相應武器裝備維修保障的全部任務。
這些崗位雖小,但這些人必不可少。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就是要“減肥消腫”,讓部隊的肌體變得更加健碩有力。編制變了、崗位多了、人員少了,但新裝備列裝部隊的速度越來越快、型號越來越多、科技含量越來越高,保障任務非但不減,反而逐年遞增。
面對新崗位帶來的新挑戰,部隊如何加速轉型?保障力從何而來?官運用有力的行動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要放棄,可以找一千個理由;要堅持,一條理由就夠了。”經歷新崗位淬火重塑後,官運道出了自己的心聲。
一個雞蛋從外部打破是食物,從內部打破是成長。在全新的領域,官運有過“隔行如隔山”的苦惱,也曾因為沒有專業基礎感到力不從心。但他深知,修理工雖然屬於戰鬥力建設的末端環節,卻是裝備戰鬥力生成的重要一環。
如果説軍隊是一台大機器,每名軍人都是這台機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人人把自己的戰位守好,這台機器才能正常運轉。如今,國防和軍隊改革後新體制的四梁八柱已經架構完成,每個崗位都將成為打贏未來戰爭的重要因素。
打仗在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打保障。抗美援朝戰爭,保障線上的戰鬥與前線戰鬥同樣激烈。保障從來都是為作戰服務的,卻從未像今天這樣與作戰聯絡得如此緊密。
用歷史的長鏡頭回顧曾經的維修保障模式。抗日戰爭時期,我軍的裝備維修保障任務主要依託各根據地的修械所、兵工廠,最初的技術工人大多是民間工匠。隨著我軍正規化、現代化建設水平不斷提高,裝備保障工作有了新的發展,多措並舉開展裝備保障學習和培訓,為部隊輸送了一大批裝備維修保障技術骨幹。
用世界維度的廣鏡頭俯瞰當前維修保障模式,現代戰爭中,保障力量是戰場的重要一環,不僅“拳頭”要硬,“每根指頭”也要硬。修理工是武器裝備的“主治醫師”,是人與武器結合的直接體現。只有讓那些有絕技、有絕招的科技人才嵌入作戰體系,才能使作戰體系更加穩固可靠,産生1+1>2的“倍增效應”。
新時代呼喚更多獨當一面的“保障尖兵”。面對新崗位、新標準、新要求,每名官兵都要把“軍旅成績表”的指針歸零,以強烈的本領恐慌感和知識危機感內儲動力、外加壓力,讓自己擰緊螺絲、上滿發條,始終處於“待擊發狀態”。通過在新崗位上從理論到實踐多輪打磨,將自己的知識結構和能力體系按照崗位要求來重塑構建。這樣,無論在哪個崗位都能成就不一樣的精彩。